九州江山业(14.愿予君天下,雨夜探敌营)
玉阳城今年的中秋节,是伴随着秋雨过去的。
在玉阳百姓的一片埋怨声中,中秋灯会虽然开了,可昨夜的灯会,在玉阳大街上却没有几人,大多都是躲入市坊之中寻欢作乐去了!
秋雨整整下了一天,慕梓也就在飞羽山庄闷了整整一天。
这场雨从十三日晚就开始下,直到昨夜子时过后才开始慢慢停了下来。所以慕梓晨早起来时,难得地见到了从宜兰轩东边,透过翠竹照射过来房中的日光。
因为连着几日暴雨,宜兰轩一早被日光照射后,院中泛起了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水雾白烟。也让慕梓一开窗,就看到了“秋露凝珠映翠色,满园清桂暗飘香”的美景。
慕梓难得地来了兴致,把雪含烟前几日差人送过来的云天山茶,“云天玉雪”冲泡起来。
这茶产自晋北云天山西山脉。因云天江从云天山流出后,河水变红,云天江便更名唤作了红河。
又因这茶长于云天江和红河河谷当中的山北,山北山南气候不同,这茶叶一年之中,便只有开春二月和三月上旬才有得摘采。过早过迟都会失了“云天玉雪”的风味。
之所以唤作“云天玉雪”,乃是因其生长之地处于山北,常常在二月茶叶抽芽时,还会有几场细雪下来。据说趁着细雪未融时采下的茶叶,才是“云天玉雪”最佳的茶叶上品。
正当慕梓的茶快好之时,门外却传来了杨朔的声音,问她是否已起,说是有要事通报。
慕梓出门迎他,问是何事,杨朔却只说雪含烟和楚玉已在西院会客长亭中等候,待她去了就知道了。
慕梓想了想,点点头,随着杨朔往西院而去。
到了西院,只见雪含烟和楚玉已经促膝端坐等着她了。
待走到两人面前时,慕梓扫了一眼两人面前的桌案,只见上面摆着煮茶的器具,还有一道帖子。
“不知雪公子这么早唤杨朔叫我过来,是有何要事啊?”慕梓行到两人身边,撩衣促膝坐下后,开口问道。
雪含烟和楚玉对视了一眼,都用目光看向了案上的那道帖子。
慕梓顺着两人的目光看下去,是一道拜帖。
“慕姑娘打开看看便知道了!”楚玉说道。
慕梓眸子一转,笑道:“不必了,这道拜帖这般早便送了过来,又劳楚公子和雪公子这么早便差人唤我过来,还需我亲自过目的,怕也只有叶玄的拜帖了。”
雪含烟和楚玉闻言,脸上皆染上了笑意,慕梓看了眼两人的神情,便知自己不曾料错。
“如何,拜帖之中,叶玄说了他何时过来?”慕梓问道。
“说是巳时便会登门,这拜帖卯时末便送到了,是一个自称姓萧的女子送过来的。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叶玄的心腹。”雪含烟答道。
慕梓抬头看了看日头,道:“现下,应还有半个时辰吧!”
“不错,慕姑娘可有想好,如何试探一下这位未来的天下之主。”雪含烟笑着问。
“怕是,需劳烦一下二位,帮我先试试这位楚国三皇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了!”慕梓左右看了一眼二人说道。
雪含烟和楚玉相觑一眼,神色中透着些不解。
慕梓眼帘一垂,继而正色道:“叶玄此人,我曾于月前起过一卦,关于他的卦辞,我却尚未看清,或是说朦朦胧胧,难以言明。虽然他有很大可能,就是我要辅佐之人,但,于他,我总觉得,此人给我一种,控制不了的感觉!”
“不在慕姑娘的控制之中?”楚玉蹙眉,沉吟了一下。
而旁边的雪含烟听了慕梓此言,微微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或许,这正是他,异于常人之处!”
慕梓听罢猛然抬眸:“雪公子你的意思是?”
是了,有些人命格,是看不清的,因为他们的身世之后,跟着的,是天命。
雪含烟点点头,说道:“如此,既然此人如此特别,我们便先帮慕姑娘,会会这位楚国的三皇子殿下吧。”
慕梓微微颔首:“慕梓在此,先谢过雪公子楚公子了!”
巳时。
飞羽山庄门外,一辆马车踩着巳时这个点,准时出现在了这里。
叶玄掀开车帘下去后,受命等在门口的韩翼便迎了上来。两人寒暄几句后,韩翼便把叶玄和跟着他的萧冰月迎了进去。
依旧是西院的会客长亭,韩翼把人带到后,便差候在一边的婢女们奉上了茶,同时告知叶玄,他家公子即刻便到。
叶玄坐下后,环视了一眼周围,是一处清幽的清池荷院,只是现在已经入秋,不再得见荷花了,池边的曲廊,池中的石桥,倒是都隔出了尺宽的地方栽种菊花。
只是这几天的雨,把这菊花打得七零八落,看着甚是惨淡。
会客长亭周围也有种植清桂,不过也和那菊花一般,饱受这几日的秋雨摧残。
正当叶玄等得有些不耐烦之际,旁边的冰月却半跪俯身对他道:“公子,他们到了!”
叶玄顺着冰月的目光看去,只见东面的曲廊中,行过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他见过的救命恩人楚玉,还有一个……
叶玄上下打量了楚玉身边的那个人,只见此人着一身银线穿绣暗纹的广袖流云蓝衣,长发未曾束冠,只以银色发扣挽起一半,整一副江湖中人无拘无束的打扮。
偏生此打扮让人一眼看过去,又让人觉得他极为舒心悦目,清雅无比。可论及容貌,却是逊了旁边的楚玉几分,但若把两人放在一起看时,你的目光却只会停留在他的身上。
叶玄游历九州时,曾于魏国听说过一个关于美人的传说。
说是三百年前,魏国有位相国家的公子,长得极为清俊好看,虽不是极尽俊朗,但却若仙人下凡。
当时的魏国国主第一次见了这位相国公子后,就开口称赞道:“好一个‘清容雅骨,温润如玉’的公子。”
最后便把这位相国公子招作了驸马。
如今叶玄看这雪含烟,便也觉得此人是那“清容雅骨”之人。若是那位相国公子在世,与雪含烟站一块,那位公子多的是“温润如玉”,而雪含烟则是“清雅绝尘”吧。
果然,能身为江湖四公子中的首名,绝不是空有虚名的。
楚玉和雪含烟行到长亭时,叶玄便已起身相迎。今日他放下了身段,用的是江湖中人的身份,朝两人端正一揖后,说道:“在下叶玄,雪公子,久仰大名。”
因楚玉与叶玄早已认识,叶玄又指名道姓地向雪含烟施了礼,楚玉便只站在一边,而雪含烟则笑着,撩衣恭敬地朝叶玄行了一个顿首之礼。
一旁的冰月见了,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楚玉,想起上次他对于公子行的礼,再与今日的雪含烟一比,还是雪含烟比较遵循礼制啊。
“草民雪含烟,见过三皇子殿下!”雪含烟恭敬道。
而叶玄见状,只觉得这雪含烟这个人,都不按常规做法来的。按理来说,这种在江湖中,实力与威望并存的人,不应该和楚玉一般,自持身份,藐视权贵的吗?
正当叶玄要俯身扶起雪含烟时,却与抬头的雪含烟对上了眼神。
雪含烟一个抬眸,直直与叶玄对视,叶玄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一颤,脑子里想要说什么,现在要做什么,都在一瞬之间忘了。
待叶玄回过神来时,再看向雪含烟的眼睛,只觉得雪含烟的眼神温和无比,已全然没有先前强烈的侵略感!让他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叶玄怔愣着把雪含烟扶起来,只觉得雪含烟此人,比之楚玉,其深不可测,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到坐下了,雪含烟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叶玄都还未完全收摄好心神。
“殿下,可是等了许久了?”雪含烟收回帮叶玄倒茶的手,淡声问道。
“哦,并未等许久!”叶玄被雪含烟这一问,这才完全回神。
“并未等许久,那就是等了有小段时间了吧!”雪含烟笑道。
呃……
“殿下不尝尝这茶,有何不同吗?”雪含烟又把话题一转。
“哦,”叶玄一蹙眉,“好。”叶玄端起茶浅抿了一口。
好奇怪的感觉,像被雪含烟引着走一般。叶玄心中如此想。
“如何?”雪含烟说话时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好茶!”叶玄放下茶杯,继续看向雪含烟的眼睛。
这双眼睛,真会藏东西啊。
“看来,殿下还是未用心啊!”听了叶玄回答的雪含烟摇摇头笑道。
而一旁的楚玉则端起自己的茶,浅浅尝着,不言语。似早已对雪含烟这种说话做事的方法司空见惯一般。
“雪公子何出此言?”叶玄问道。
“殿下可知此茶产自何处?”
叶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后,又点了点头!
“可是产自晋北云天山的云天玉雪?九州中原最出名的春茶!”叶玄试探着问。
雪含烟点了点头:“殿下说得不错,正是云天玉雪,可方才,殿下为何摇头?”
为何摇头?叶玄一愣,他又不是没喝过“云天玉雪”,为何摇头?
“我猜!”这时,一旁的楚玉微笑着开了口。“殿下是心有所思,所以才品不出这云天玉雪,可这云天玉雪,可是慕姑娘亲自沏的啊!”
慕姑娘!叶玄猛然抬眸,玲珑天女吗?
“还有,殿下在我们未过来前等的那一小会儿,想的定是,含烟和天女怎么还不过来。而含烟过来后,想的又定是,含烟为何会问你这些不着边的问题了!心有所思,又如何能品出这云天玉雪的滋味。”楚玉继续道。
听楚玉说到这,叶玄这才幡然醒悟过来,原来,不是雪含烟引着他,而是他,失了心神。
叶玄蹙着的眉头一展,看着案上的茶一笑:“原来这茶,竟是慕姑娘要试我一试吗?”
雪含烟和楚玉听罢,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难怪,天女至今尚未出来,那不知,天女要试我的,是什么?”叶玄疑惑不解。
“其实,慕姑娘让我等,先问殿下几个问题,若殿下答得对慕姑娘的心思了,她自然会出来见殿下。”雪含烟回道。
“什么问题?”叶玄此刻的眼神已经凌厉起来。“二位但问无妨。”
“好,那殿下可要听清楚了,这第一个问题便是,你,想要这个天下吗?”雪含烟直直看向叶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被问及的叶玄眉头一拧,微微垂下眼帘。
想要吗?自是想要的,但凡是九州皇室中的儿女,谁人不想一统九州中原,只不过,如今各国并立,想要统一,谈何容易!
他虽立志要一统天下,但路漫漫且所图何其大,岂是自己一句“想要”,便可以实现的。
良久,叶玄才开口:“在早年间,我曾游历九州十地,见过许多因战争而失去家园的人,他们无家可归,生存艰难,究其因,不过于如今各国之间的利益冲突,如若我能成为这天下之主,便定使天下一统,再无战乱。”
“若如此,你便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想要一统天下。那么我问你,天下之主是靠天下人供起来的,可享福的,是他们供起来的人,受累的,却是底下芸芸众生。你难道真的以为,没有战争,百姓就可以过上平安康乐的日子?没有战争,百姓便不用流离失所?为君者,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你自问,你可能做到?”雪含烟问得咄咄逼人。
“为君者,与天地和,与百姓谐,定天地平,守百姓乐,这些我都知道。我虽非圣人,但我能立誓,若是我在的皇朝,便政兴人明,我守的天下,便力求海晏河清。”叶玄这次答得肯定。
“如此说来,即便没有玲珑天女,你也会夺这天下,是这个意思吗?”楚玉也开口问道。
“申之以天地命,即使没有玲珑天女,也决然不悔。”
“可你欲夺天下,必将起八方战乱,岂不与你为百姓立命的信念相悖?”楚玉驳了回去。
“历朝历代,凡皇朝欲立,便难免会有战争,但我叶玄在此立誓,我楚国的军队所过之处,必将以扶民救命为旨,只要有楚国军队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必然安泰无忧。我会以最小的代价,平当世乱世,终多世战火,开万世太平。”
叶玄此话一出,竟让雪含烟和楚玉心中都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如今的九州天下,各国虽各据一方,但战祸四百年从未停止过,有国内的叛乱,有国与国之间的争斗。
除了近百年来,居于南隅的楚国凭着天堑岚江的守护,慢慢繁荣起来,其余六国的战争就不曾停过。
如今东胜自持国力强盛,竟只于两年内便攻下了卫国,如今的卫国民不聊生,降兵被奴役,百姓家中余粮被征收殆尽,全部投入到攻往晋国晋北的战争中来。
东胜,十地之狼,是没有仁义可言的!若叶玄真的能做到他所说的,往后的天下,便不会那么不堪了吧。
“看来殿下确有为君者的风度与胸怀,”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道悠扬的女声,“凡事皆以天下为先,以百姓为先。但若将这天下换做你叶家皇朝,你还会以宽仁之心,对待你叶家皇朝,欲与你作对之人吗?我可是听说,殿下与自家两位皇兄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啊!”
话说完时,慕梓已经走到会客长亭前,负手而立,含笑看着众人。
叶玄转头看着眼前的姑娘,一身鸦青道袍,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比自己,要小上五六岁吧!容颜清丽,素净之美。
她,就是玲珑天女?
一个十八岁的姑娘?
“殿下,这位便是慕梓慕姑娘,你一直要见的,玲珑天女!”雪含烟向叶玄介绍道。
说是介绍,不过是为了肯定叶玄心中的想法。
叶玄听罢连忙起身,走到慕梓面前,躬身作揖行礼:“原来姑娘便是天女,叶玄在此有礼了!”
慕梓微微颔首,直接掠过叶玄,到雪含烟和楚玉身边坐了下来。
旁边的冰月看着眉头直蹙,眼角直抽,这人与楚玉一般,都这般目中无人吗?
“殿下,你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呢!若是换作你叶家皇朝,你会如何?”慕梓斜斜看着叶玄,等着他回答。
“这,”叶玄微微低了低头,“天女所说不错,我与自家两位皇兄的关系,的确不太融洽。所以……”
“所以什么?”慕梓逼问。
“所以,若日后我做了这天下之主,他们想当个自在王爷也就罢了,我定会尊重他们。可他们若想阻挠于我,也勿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叶玄说完,抬头看向慕梓,目光里是慕梓不曾见过的狠厉,但还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慕梓看着叶玄的眼神,长吸一口气后道:“虽至亲亦忍绝……欲做至高无上者,不可能再毫无心术,看来殿下也懂得这个道理。可殿下,却也不失怀柔之心……我相信殿下,将来会做好一位好皇帝的。”
“将来之事叶玄不敢妄言,天意如何安排我的命数,也只有天知道。但我现在所言,与我日后所做,必求无愧于心!”叶玄答道。
慕梓闻言一笑:“好一个必求无愧于心!殿下有作为一位帝王须有的,睥睨天下的气魄,更有一揽九州的壮志。但至高无上者,需舍弃的更多,殿下可已心有准备!”
叶玄听完慕梓的话,微一低头思考过后,便朝慕梓重重点了点头。
“即便是失去友情,亲情,爱情,乃至生命,”慕梓看着对面的叶玄,神情凝重,“殿下,也当真不悔吗?”
“我今日出现在此,天女便当知我的答案!”
“好,”慕梓重重地落下话音,“还愿殿下记住今日所言。”
慕梓说到这,转身回到案前跪坐下来,继而从手中取出三枚铜钱,递给叶玄道:“那请殿下现在为自己起上一卦,我为殿下解卦,看看殿下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叶玄亦随着坐下在慕梓面前,看着慕梓递过来的那三枚铜钱,又看了一眼三人,心神有些不宁。可随即,他深吸一口气,便瞬间沉住了气息,回复了心神。
是想着不如就此放手一搏后而从心底升起来的底气。
“哐啷”,铜钱落于案上,慕梓定眼一看,居然与她当初在天玄观起的那一卦,一模一样!
慕梓嘴角微微一扬,看了一眼对面的叶玄,便忽然起了身,在三人的注视下,折到叶玄的面前,“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慕梓伏身郑重拜下:“属下慕梓,日后愿效忠殿下左右,无论生死,绝不背叛,若违此誓,定叫慕梓生生受尽天惩,不得好活,不得,好死!”
慕梓狠毒的誓言震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只觉有一阵寒风呼呼刮过心头。好在巳时的阳光,透过长亭的屋檐照射进来,几天大雨过去的八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秋日的玉阳城天气有多反常,只有来过这里的人才能知道!
本来十六一早,太阳都出来了,可到了下午申时左右,天空之中又重新倒腾起乌云来,到了酉时,便又重新下起了滂沱大雨。
按照古书中的说法,这种反常的天像又叫翻阳雨或归龙雨。
翻阳雨指几天大雨过后,若有天开日出六个时辰后,重新下一场大雨才彻底放晴,意为翻阳。
而归龙雨,则是人们发现,几天之内,绵延几百里大地域的暴雨过后,这几百里都雨过天晴,偏有一个地方放晴不久后,又重新下雨。人们会把这片地方,认为是施雨龙神安居之地,意为归龙。
不过这翻阳雨下起来倒也不会拖上许久,最多两三个时辰便会停了。
今早叶玄离开后,慕梓便把自己闷在了宜兰轩。
在她下跪认主之后,便与叶玄谈起了当日燕华山谣言的事,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如果刺杀她和叶玄的人,用的都是来自十地的同一种毒,那么当初在燕州造谣她和叶玄的,很有可能与刺杀下毒的,是同一批人。
可令慕梓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是如何,在她未言明任何关于辅佐之人的消息时,那一批刺客就已经开始对付他们这对未来的主仆!
若说是巧合,可按如今种种他们遇到的情况来看,未免巧合过头。
谁知她问题问出,叶玄却说他自己也不曾想得明白,而且还是在来了飞羽山庄后,才得知慕梓她也被人刺杀。
不过叶玄想了许久之后,又对她说,当初在燕州的时候,冰月曾上报他说见到了寒青崖夜寒宫的人的踪迹,不知这算不算是异样的地方。
寒青崖夜寒宫。
当时一边的雪含烟和楚玉听了,相觑了一眼,眼神中都透露出了惊诧。
据雪含烟所说,寒青崖夜寒宫,是位于极北十地的一个江湖邪派,有名的暗杀组织。他们的生意,九州中原有求者,尽揽!
听说现任宫主名唤燕灵柔,是江湖中有名的女魔头。
燕灵柔此人,早年间本是投在郑国中一个臭名昭著的千毒门之下的,那千毒门在北郑做尽了丧尽天良的暗杀生意,尤以血燕子燕灵柔杀人时手段很辣,江湖中人闻名丧胆,故江湖中人送了其血燕子的名号。
后千毒门因做多了一些郑国中权贵之人的生意,近三年前,在郑国左丞相刘景被千毒门暗杀了后,郑国太子卫长风震怒,派兵彻底铲除了千毒门。
据说千毒门上下几百号人,被一把大火全部烧死门中,唯有一个燕灵柔外出执行任务逾期未归,得以逃得一命。
因江湖中她仇人众多,无奈之下,只能投入了东胜国寒青崖夜寒宫中。后一年后,寒青崖夜寒宫宫主逝去,这位燕灵柔,便接手了夜寒宫宫主之位。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江湖中有一个传言,说寒青崖,本就是为东胜皇室效力的一个江湖组织。
在夜寒宫之下,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分支,他们分布在九州中原各地,居于暗处,无孔不入。
据说当初卫国之所以一被进攻便兵败如山倒,便有夜寒宫中人潜入卫国军中偷取的情报。
九州觅不得,寒夜处处近!这是九州中原江湖中人给他们的判词。
寒青崖,夜寒宫。
慕梓于纸上写下这六个字,低头沉思。
叶玄说,若夜寒宫真的依附于东胜皇室,那他与慕梓为何都会被人刺杀,就有理由说得通了。
的确,如今天下七国,除了东胜国是极北十地狼族外,其余各国皆为当初梁朝汉室之后。所以,只有东胜国,由皇室到市井百姓,都是狠辣乖戾之辈!
或者,狠辣乖戾不对,他们十地一族,自古以来与天斗多过与人斗,艰难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与九州中原人不一样的心性。
他们就像十地雪漠中的狼,十地之狼,凶狠嗜血,只要是于狼群不利的一切,它们都会不顾一切冲上去,用锋利的獠牙狠狠撕碎。
而对于如今的东胜来说,楚国,和不能得其辅佐的玲珑天女,都是对他们来说,最为不利的一切。
景窗外雨声不断,慕梓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了景窗外的天空。
一只白雀在院中的廊下避雨,一会儿又跳到了树丛中,最后冒雨展翅,飞向了天空……
听风院。
杨朔冒雨回到飞羽山庄后,急匆匆就往听风院赶。待到了听风院后,雪含烟正在书案前,翻看着由各国分堂今日急送过来的总账本。
“公子,你前几日交代我要去查的“冥夜”,所有的信息都已经查到了!”杨朔低头双手奉上手中的锦盒。
“嗯,说来听听!”雪含烟的眼光不曾离开案上的账本,只让杨朔直接回报。
“冥夜,就是归属于夜寒宫下的一个分堂,夜寒宫下除了冥夜庭,还有一个寒宵殿!江湖中人合称他们为“冥夜寒宵”,由孟家姐妹统领。而夜寒宫,就是……”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雪含烟合上面前的账本,抬头看了看杨朔。“东西留下,把这些账本数目,给韩叔送过去吧!”
杨朔“啊”了一声,显然懵了一下,然后又“哦”了一声,把锦盒给雪含烟放下了,接着把案上的账本全部抱了起来,道了句“属下告退”就离开了听风院。
而雪含烟则拿过那个锦盒,眼中眸子一转,神色若有所思,最后拿起伞,带着锦盒往宜兰轩走去。
到了宜兰轩,雪含烟入到厅中后,四周环视了一眼,却不曾看见慕梓的身影。
这时,一个侍女从内室中走了出来,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奴婢袭月,见过公子!”
雪含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后行到了景窗边的书案前,只见书案上,一张纸上写着“寒青崖,夜寒宫”的字样。
“慕姑娘呢,为何不在屋中?”雪含烟转头问袭月。
“慕姑娘出门有一刻多钟了,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袭月答。
雪含烟闻言,又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院中,几只谍雀正栖息在廊下。
雪含烟眼帘微微一垂,看着书案上的纸张,然后把手里的锦盒放到了书案上。
“若慕姑娘回来了,你告诉她,这里有我送过来给她的重要东西!”雪含烟道。
袭月恭敬地低头回道:“是。”
“这宜兰轩这般大,却只有你一人在打理吗?”雪含烟又问。
“回公子,当初庄主把我们分过来的时候,是有十几个人的,但慕姑娘喜静,只让四个人留了下来,今日正逢我服侍姑娘的日子。”
雪含烟闻言,微微颔首,然后撑伞离开了宜兰轩。
戌时。
玉阳城的西市大街上,慕梓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在清清冷冷的街头。现在,雨已经慢慢停了下来,只下细微的雨丝了。
微微把伞移起,慕梓抬头看向空中,只见空中一只白雀,腾飞进了一条小巷。慕梓见状,抬步跟了上去。
到了一处偏僻的街道,慕梓见到了一所较为老旧的庄园,门前檐下没有挂灯,显然是一处荒废的宅院。
这时,空中的谍雀一个扑棱飞了进去。
看来就是这了!谍雀方才就飞回飞羽山庄给她报信,而这段时间,她遣谍雀们寻找的,不过就是那燕州城刺杀过她的那个刺客。
慕梓脚尖轻轻点地,人已经跃起翻过围墙入到了院中。
几下闪躲漂移,慕梓已运着轻功躲入了一处较为隐蔽黑暗的檐下。
果然,门口檐下不挂灯,可不代表这里面没人。
慕梓看着发着微光的窗户,轻手轻脚地挪到那里,透过已经破烂的窗户纸往里面一看,只见屋中正围着十几个人。
只不过慕梓离他们还是有些许过远,只好运起内力,方才可以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真不明白庭主为什么要这么做,设这么大的一个局,如今不仅要我们舍掉一位姐妹,还要把安插在飞羽山庄那么久的‘钉子’也要用出去?”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切不过都是为公子效力罢了,当初设这些,不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用到吗!按照庭主吩咐去办就对了。”另一个女子回道。
“公子公子,殿主的眼里,怕也是只有公子了。”其中一人抱怨道。
“住嘴,公子也是你们能随便议论的吗?”一人斥道。
慕梓透过窗户纸,看到那斥驳别人的女子,看来,她就是这些人的上级了。
不过,他们口中的,飞羽山庄的“钉子”,莫不是说,现在的飞羽山庄,雪含烟的千羽楼中,有他们操控之人?
慕梓想到这,正欲继续听下去,这时屋内却传来了一句:“谁?”
慕梓心一惊,糟糕,被发现了!
果然行内力听他人说话,气息想不被发现都不可能。
“嚓!”
慕梓只听得一声极为短暂的,刀出鞘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就是疾风掠过衣衫的声音,很明显,屋内有人在向她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