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在上【忘羡】25-父债子偿
马车穿过清河牌坊,来到一处恢宏宅院。 门庭若市,熙来人往。 马车一停,便有家丁上前牵马,放马凳。 羡羡扶着和尚下了马车,他抬头看了眼门匾上的“清河聂宅”四字,又付给车夫不少银钱,正想着怎么开口说明来意,便见家丁向和尚拱手行礼,姿态恭敬地问道:“您是含光大师吗?” 羡羡眉头揪了揪,艰难地回想和尚法号。 和尚淡淡道:“正是。” “二少爷已等候大师多时了。”家丁再不多话,立刻在前引路。 一道侧门曲径通幽,他们穿过游廊,绕过山石小池,踏进繁花似锦的后院。 拱门前,金边锦袍的俊美公子正侧头与小厮低语。 听到足音,他转首望来。 羡羡看清那人,瞳孔放大,在和尚耳畔悄声道:“是那个坏桑桑!” 和尚唇角轻扬,抬眼看去。 与聂怀桑复杂的目光对上。 “大师……” 话未说完,聂怀桑瞥了眼周遭的闲杂人等,对小厮道:“倒茶来。” 偏院客房屏风飞瀑如帘,遮住室内一半光影,木格窗敞开,扶桑树沐浴在阳光下,白花黄蕊,绵延不绝。 聂怀桑等和尚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师父从未算错,含光大师果真今日至此。” 和尚放下杯盏,抬眼道:“尊师是?” 聂怀桑道:“云深不知处,泽芜仙君。” 和尚一愣,神色颇有些意外:“蓝曦臣?” 聂怀桑奇道:“大师认识家师?” 和尚沉默,摸到茶水旁的糕点碟子。 漂亮小公子立刻给和尚拿了碟中糕点,递到他嘴边。 和尚捏住小巧玲珑的桃花糕,又送进小公子的嘴。 “羡羡吃。” 小公子一口咬住。见聂怀桑看他,捂嘴转身,还蹙了眉头,很不待见他似的。 聂怀桑目光动了动,又道:“这位小公子是那只黑猫?”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那块点心,被咬得支零破碎。 和尚点头,摸到小公子嘴边,用手指擦去沾着的碎末。 羡羡顺势轻咬了那根手指一口。 和尚挑眉:“他气性大,还记着仇,贫僧哄不好。” 聂怀桑聪颖,立刻让小厮去厨房取了鱼干,两个大盘子轻放在小公子面前。 小公子背对聂怀桑坐着,悉悉索索吃起来,虽不言语,却没再哼他。 聂怀桑这才正襟危坐,言辞恳切道:“大师,师父说此事唯有您可了结,您看——” 和尚拍拍囫囵吞枣的家伙,小声提醒他慢嚼细咽后才转过头来,说:“聂公子既为泽芜君弟子,必然德行双修。金丹之境,已足矣安逝怨灵,何必再让贫僧出手?” 聂怀桑示意小厮房外看守,直言道:“大师算是知情人,我也不隐瞒。” 顿了顿,叹息一声:“这怨灵,正是我带回的尸骨主人——聂云远。” 和尚并不惊讶,倒是吃得香甜的羡羡狐疑转头,仔仔细细看了聂怀桑好几眼。 “聂……唔……” “聂云远。”和尚柔声提醒。 怀中柳枝一颤,欲冒头,被和尚指尖轻点,再不能动弹。 只听聂怀桑道:“家父真名聂云辰,是聂云远的胞弟。两人自小分开养大,因家父天生左腿残疾,不受他院待见,难免心中有碍,胸壑稍逊叔父一筹。” 如影子一般活在阳光背后。 偏偏聂云远知晓自己有个弟弟之后,百般受阻寻来,把人安置在了镖局。 聂云辰整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两年下来竟无人识得。 聂云远并不介意,还把走南闯北的事一一讲给聂云辰听,甚至把心爱之人的画像也一并拿给弟弟看,分享他的所有秘密,只想让弟弟开朗起来。 谁曾想,弟弟对画中之人一见钟情,千般试探,从哥哥口中知道了有关孟诗的点点滴滴。 哥哥无心,弟弟有意。聂云辰心想你什么都有了,我却一无所有。一时起了邪念,设局要得到孟诗。 “世人只知玉观音为温画师杰作,孟诗因此闻名,后有求见者无数,却始终不见其人。” 青楼老板徐四娘以玉观音为噱头,放言谁重金买下玉观音,谁便可以玉观音为由,见闭门谢客的温画师一面,更有可能一见孟诗。 得知此讯,聂云远苦无万金,与聂云辰商议对策。聂云辰也道无法。 背地里,聂云辰打家劫舍,抢了足够银钱,以雇主身份聘用聂云远去夷陵购买玉观音。 聂云远只道天无绝人之路,借此机会与徐四娘交易玉观音,以偿相思之苦。原打算得见孟诗后,若得佳人首肯,便是亡命天涯也要带她私奔。 “家父半路未等来叔父和孟诗,只见那尊玉观音,当即伤人夺玉。又因被叔父见了真容知晓了他的私心,一路追杀。” 聂怀桑苦笑道:“等不来佳人,又杀了至亲,家父……罪不可赦。” “坏蛋!”羡羡听得胸膛起伏,“窝要是红衣姐姐,窝就杀了这坏蛋给聂云远报仇!” 羡羡骂完,想起红衣姐姐什么都该听见了,埋头想了想,伸手到和尚怀里,学着和尚平时安慰他的样子拍了拍柳枝。 聂怀桑握紧杯子,道:“家父带着玉观音再入云萍城,温府已人去楼空,家财散尽。打探之下方知温画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孟诗也下落不明。” 聂云辰郁郁寡欢回清河,路遇一落魄女子。 “谁知这女子竟与孟诗有九分神似,家父欣喜若狂,便以玉观音做聘礼,迎娶了她。” “这女子就是你母亲嘛?”羡羡又拍拍柳枝,“坏蛋只爱皮囊,没一处比得上聂云远。” 一个爱了皮囊,一个爱了灵魂,真真唏嘘。 和尚道:“如此说来,令堂女中豪杰,助你父亲撑起了家业,现今也不知自己是个替身。” “家父年迈,想起当年所作所为,后悔不已,临终前,一一向我道明原委,嘱托我去乌尤寺寻找叔父尸骨,接回安葬。” “临终?”羡羡瞪大眼,“坏蛋死啦?!” 聂怀桑道:“家父一月前便咽下最后一口气,可尸身不腐,灵不出窍。我们对外称家父卧病在床。所有生意往来皆由家兄操持,母亲面上无事,夜里却长灯不灭,不知多少悲戚。” “我本以为是家父夙愿未了,便遵遗嘱去乌尤寺了结此事。” “家父曾要我以玉观音为礼迎回叔父尸骨,又将尸骨埋于家父卧房前院,自那日起,家父每夜子时坐起,面向埋骨之地,双目不睁而血泪长流。” 聂怀桑苦笑:“我方知师父所说‘孽债难偿’是何意思——叔父不安息,家父便永无宁日。” “可债在己方,我如何有脸面出手?” 聂怀桑道:“父债难偿,我强行转债于己身,金丹之后再无进境,便如大师所言,妄境是心魔,心魔不破,元婴无望。” 和尚道:“你是泽芜君的亲传弟子?” 聂怀桑一怔,半晌道:“是。” “你可愿承担一切后果?” 聂怀桑点头道:“父债子偿。” 和尚静默良久,从怀中取出柳枝:“你师父要你等的,不是贫僧,而是孟诗。” ———— 羡羡猫:“红衣姐姐,你自己报仇叭!” 202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