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玖】

“你没有赢。”红叶把刀横在膝上。

“是的，我没有赢。”纪宁的目光落在红叶的刀上，一寸一寸地逡巡，忽然轻“嗤”了一声，“不，是输的特别惨。”

“我大概是断了肋骨，左手手腕差点就断了。不知道飞……江流什么时候走的，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迟彦山已经空了，又过了三天，才被我父亲的人捡回去。”

“还，挺狼狈的。”纪宁将头轻轻靠在膝上，是一个脆弱而疲倦的姿态。

没有谁能理解他。天之骄子，京都贵胄，一生都顺风顺水，却在自己决意要闯荡的江湖栽了个大跟头，没了拥簇，没了朋友，连功夫都差点废了，最后还是被长辈搭救才救回一命，灰头土脸、一无所有地回家。丢人至极，失望至极。回到相府后长达两年的时间里，纪宁都没有拿起过剑，尽管左手在慢慢地好起来，但每次看见静水流深，他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疼痛。

“这两年，我偶尔读书，经常饮酒，间或弹琴。我想，我不再是个江湖人了，也早已不是什么少爷公子了，那我现在是什么呢？清醒的时候我在想，酒醉的时候我也在想，但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尽管没多少人知道江湖上如昙花一现的“公子以泽”，就是京城纪家不世出的二公子，但纪宁总是觉得，背负着一段黑暗，吞下了一份耻辱，尽管这个过去充满着疑团，但纪宁暂时不想去思考，只要去深究，他就感到疼痛。只有强者才能拥有答案，纪宁不认为自己是个弱者，但飞漱无疑使他动摇了。纪宁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怀疑，于是他怀疑自己的武道，怀疑自己的追求，更多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

“红叶，你觉得，我现在是什么呢？”纪宁偏头，略微仰视身侧的红叶。

只见红叶也偏头，略略垂下眼眸看着纪宁，朦胧夜色下，红叶漆黑的眼眸也似乎蒙着水雾，她如此无辜而懵懂，似一个深夜的旧梦，她声音轻轻凌凌的，像是一阵晚风。

“你不是做了官吗？”

纪宁一愣，继而把头埋在臂间，闷头无声地笑起来，随即憋不住似的大笑，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笑声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里是如此的突兀，但是纪宁就是停不下来，他一直在笑，笑的红叶都开始有些无措。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直起身来，以手支颐看向红叶，眼角泛红沾着湿气，一双凤眼更显得狷狂。这样一个男子，样貌无比勾人，身姿不无风流，他勾起一弯笑意，带着丝丝自负与自嘲，狂傲又不逊地说：

“没错。”

简直能要了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