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色盲。
色盲之喻:语言先于认知,文字决定意识
今天下午我看Kenneth Minogue的《Politics: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的时候对democratic的真实含义有些疑惑,遂索性查Oxford Dictionary。

我得到的答案是,现代英语的democratic确实有vote to elect their representatives这层含义,但是更多程度上指的是equal和freedom,其中equal大于freedom(这也就同时解释了Tocqueville在《论美国的民主》中为何认为平等和民主将蔓延到全新的世界)。

所以我认为“民主”这个翻译不准确,应该翻译为“共主”、“公治”之类的,或许democracy更接近Abraham Lincoln的
「Ru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才能符合牛津词典的“the right to take part in making decisions”。反观一个和“民主”常常拿出来相提并论的词,“共和”,也许才是更符合democratic原义的翻译(republic在词典的意思就只有governed by a president or politicians and where there is no king or queen)。但这些依然都不能精确地还原英语语境的定义,甚至不要说中文翻译了,即使是英英释义也没能百分百描述democratic和republic的真谛。

作者在这章的副标题是“The experience of politics: Ⅲ. justice, freedom, and democracy”,似乎在暗示他有意让读者仔细区分这三个单词的差异,事实上他也确实将这一目标作为他的核心讨论内容。一些中文读者恐怕要疑惑,“公正”、“自由”和“民主”可差远了,难道在美国人看起来还容易混淆吗?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尤其是在政治学的学术范畴下,更需要精准诠释它们的含义。

书中作者对“justice”和“freedom”都作出了不同领域、不同哲学家视角下的定义,接下来是我在文章开头提到的“democracy”,作者的定义是“everyone leads the same kind of life and disposes similar resources”。这时你会发现,这个解释和汉语的“民主”就貌似确实存在不同了。问题出在哪?私以为语言的翻译相当于仿制品、赝品,中文理解恐怕是经过不够精确的错译而“人为避开了歧义”。

当然这和我们中文表意文字的特征也有关联,在表意文字体系下,我们判别事物的逻辑是被拼凑的character决定的,说大白话就是会“望文生义”,对一个词语的认识还很大程度包括了你对个中逐个汉字的基础理解。这套语言工具不是我们创造的,我们一出生就先天接受了以这样的方式认知世界和区别事物,在理解其他民族的语言时就增加了认知不完全一致的“前理解”。当然这对具象的实物一般不会有影响,不过我们接触到的抽象概念,比如“justice”“freedom”“democracy”,就难免产生这样的问题。

记得我在高中的时候做过一篇英语阅读理解,文章里讲到希腊人、不列颠人和俄罗斯对“蓝色”的认知不一样,但有些民族无法细分颜色差异并非出于生理结构缺陷或各民族的视觉中枢存在差异,而是由于语言。所以,换句话说就是,
语言会导致“后天色弱”
。

颜色其实也是一种抽象事物。就譬如拿一片绿叶,你一出生,长辈们就告诉你这个东西是红色的,那你就日后就把绿叶的颜色定性为“红色”这个词语。这是语言决定的,不是你色盲与否决定的。所以在语言学范围上没有真正意义上所谓的红绿色盲或者其他色盲。
我们都不色盲,或者说 我们都是色盲
。

我小时候就一直疑惑一个问题,我认为色盲是不存在的,我觉得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逻辑悖论。在色盲鉴定方法不成熟的时候,一个人天然是病理的红绿色盲,但因为在父母教他语言而定义颜色时,给颜色“定义”对了,那他就不会“认错红绿”了,你怎么能知道他是色盲。也就是说,至少
古代人是没有色盲的
。我的假设也许有点绕,大家可以这么想,你只享有自己的意识,那你怎么可以判断他眼中的颜色和你眼中的颜色看到的是一样的呢?你又进入不了他的大脑皮层检测他的视觉结果,哪怕他的红就是你的绿,或者你的蓝,你的紫,你的白,最后定义上你们都能有普遍且共享的辨别方式。那怎么还存在“色盲”呢?

我提“色盲”并不是离题千里,而正是佐证本文刚开始提到的语言学难题。不同民族的语言相当于对颜色不同的理解,比如定义颜色时,中国人看这个词是“民主”类似于眼中看到“红”,欧洲人的“democratic”是“绿”,或者你说是玫红色、血红色。
语言间的转译,就是色盲间的交流
。

如果你不能天然地理解一个抽象概念——比如用猜测和自定义的学习方式——或者你没有足够聪明地自己掌握这个词的含义,而是经过阅读词典——那你的理解——必然不是纯粹的原初理解——而是至少加工过一次的。

当然我所探讨的语言转译缺陷只局限于抽象的概念表达,而具象的实物是不受影响的,比如panda就是熊猫、banana就是香蕉,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们在生活中,尤其是阅读写作时是需要处理很多抽象的信息的,在文明之间的沟通中,一些抽象词汇哪怕被翻译得再好,也是
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审视
,原民族的理解是橙色,你翻译得再“精准”也只能“看到”黄色。包括我刚刚说的,即便现在“共和”和“民主”两个词的翻译调换过来,也只是从黄色改为浅橘色不能真正达到橙色的理解。
无论多么接近原意,翻译本身就是创造一种新的文本。
既然是新造之物,就不可能百分百还原理解到原初的含义,只有约等于、近似、极限和逼近。割圆术再伟大,3.1415926和π也不是同一个数。

有读者可能质疑了,当今世界上有不可能和秦皇一样大一统,书同文、行同轨,你纠结这个毫无必要、多此一举啊,反正“误差”在合理范围内。不过,再小的误差都不能被知识的纯粹性容忍,这就是我们追求一切理想“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理由。那么,能不能找到一种方式,可以完美解决上述的难题?我想说,还真的有 ,但太繁琐。
这个唯一最优解,就是——
音译。
没错,如果democracy的中文是“德谟克西”,republic的中文是“瑞帕布里”,就能杜绝“望文生义”。如果中国人从小孩开始就用这种音译的方式理解舶来词,而不是拿原有的汉字拼凑成一个翻译,那就可以百分百避免“色盲”。这就好比认为定好了一个统一的标准,看这个颜色把它定义成什么词语就是准确的,然后给色盲患者医学移植上这个标准的健康患者的“视网膜”,那么就不存在色盲了。

刚才我提到中文在翻译舶来词的过程中容易犯这类“误差”,那么外国人在理解我们的词语时,会否遇到类似的问题?当然会。所以西方人难以用拼音字母理解中文人名、日文人名和韩语人名的奥秘。

但是,在我看来,直接粗暴的“音译”有利于避免文明沟通间的误解。试问诸位,tai ji还是martial art更能精准表达“太极拳”而不产生任何歧义呢?显然还是选择前者。当然强行普行音译根本上不利于文化的沟通,是一种激进的原教旨语言学观点,绝不可取,不过对于我们认知一些陌生的抽象词语和引入它们时,如果这时我们还没有足够的水平沉浸到对方民族的母语者思维理解,也许可以从上述的逻辑引入更多维度思考它真正的含义。

希望本文的无趣的思考能给读者带来一些有趣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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