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联合军种国防与安全研究所对俄乌冲突第二年度报告（前篇）
绞肉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第二年的策略
Jack Watling and Nick Reynolds
摘要
面对全新的北约体系，俄联邦军队在此次行动中遭受了未曾想象的重大损失。本篇报告旨在概述俄联邦军队如何调整他们在俄乌冲突中的策略以及这些挑战给乌克兰军队创造了哪些不得不克服的困难。本篇报告将从战术层面阐明俄联邦所作出的改变。
俄国步兵已经从部署统一的营级战术群转变为按职能划分（填线、突击、特种作战、敢死队（disposabale）等）的师级战斗群。这些师级单位组成职能专业化的集团。填线师主要用于维持战线以及防守行动。敢死队用于接连不断的小规模交火，同时确定乌克兰火力点位置，作为特种编制的打击目标；或是寻找乌克兰防线的弱点，再由突击部队优先发动进攻。各种职能的战斗部队之间的伤亡差别十分巨大。俄军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士气低落，导致单位之间的配合效率低下，以及各编制内的凝聚力低下。
俄国工兵已经证明自己是俄军中的翘楚之一。俄国兵在前线建造了一系列复杂的障碍物和野战工事包括混凝土加固战壕、前线指挥地堡、通讯线路、铁丝网、反坦克壕沟以及错综复杂的雷区。俄军宽阔的雷区中密布了反人员地雷与反坦克地雷。其中反人员地雷被设置的十分复杂而难以拆除。这些防御措施是对乌克兰进攻行动的巨大挑战。
俄军装甲部队现在很少用于突击行动。装甲单位反而更多的用作对乌军精确打击的火力支援。俄军开始在载具单位上采用热伪装，并且采取了一系列的改装措施，从而大大降低交战时坦克被侦测到的距离。此外这些措施也降低了在1400米外坦克被反坦克导弹击毁的概率。
在去年被制导多管火箭炮系统(GMLRS)重创后，俄罗斯炮兵正着手改进察打综合系统。其结果是无人机的大量使用，从而支持指挥官做出准确的开火判断。俄罗斯炮兵也提升了他们从多个方位实施打击的能力，以及打击完成后的机动能力，从而降低被反击火力侦测到的可能性。实现这种协调的关键是Strelets系统。俄军炮兵现在更加中意120mm迫击炮而不是过去常用的六寸榴弹炮，这也从一定程度上表现后勤状况。俄罗斯的快速反应炮兵是对乌克兰进攻行动的最大挑战。俄军如今更加依赖机动火力来反制反击火力。
俄军的电子战能力依旧强大，一个主要站点可以覆盖前线十公里的区域。这些系统在无人机对抗中十分重要。乌克兰方面的无人机损失大约在每个月10k左右。俄罗斯电子战系统也实现了对乌克兰广泛使用的256位加密通讯系统的拦截和解密。
俄罗斯防空力量经过有效排布和连接后效能显著提升。随着时间推移，俄罗斯正在适应一个接一个的威胁。乌克兰方面认为俄罗斯防空系统拦截了部分来自GMLRS的打击因为俄罗斯防空火力点与防空雷达直接互联。
俄罗斯空天军依旧只能提供有限的防区外打击，从高空齐射S-8火箭弹到中高度投掷70km射程的FAB-500 滑翔炸弹。乌克兰方面指出俄罗斯有大量的FAB-500库存并且正在系统地用滑翔套件对它们进行升级。尽管精度堪忧，但是其带来的破坏依旧是个不小的威胁。俄罗斯空天军依旧是一支“存在军队"，是乌克兰推进的威胁之一，虽然他们没有突破乌克兰防空力量的能力。
2022年七月，俄军指挥所和俄军控制下的基础设施均遭受重大损失，于是俄军选择主动撤出GMLRS的射程外，并将指挥所安置在更坚固的工事中。他们还将其接入了乌克兰民用电话线再用电缆连接旅总部和前线。这些连接往往通过微链接技术实现，大大减弱了电信号特征。但是另一方面，营级及以下的俄军大部分在使用未加密的无线电，反映出俄军缺乏训练有素的无线电通信员。
俄军证明其依旧有改革和提升自己的能力。有证据表明俄军正在寻找自身的弊端并进行集中处理和实施缓解措施。尽管如此，这些改变来的十分被动，往往是在弥补俄军已经造受的重大损失。最终俄军的组成可能在面临已有问题时会表现更加出色，但是同样也很难预测和应对新的威胁。俄军依旧对乌军的防御构成巨大挑战。然而，如果乌军能够扰乱俄军的防御，使其面对一种动态的战场局势，俄军则会很快陷入混乱。例如空战环境的迅速变化已经导致俄军误伤事件频发。
对乌克兰的国际合作伙伴来说，支援乌克兰解放领土的关键已经从保证关键系统的支持转变为人员培训和保障装备的供给。战术上的灵活对瓦解和击败俄罗斯军队来说至关重要。
序言
从各个角度看，2022年俄军来说都是灾难性的一年。在入侵乌克兰后，人员不充分的训练、糟糕的军队构成以及持续性大规模行动中的人员短缺等种种问题共同导致了俄军精锐和现代化装备的大量损失。地面部队不可避免地承担了主要损失，但海军和空天军也遭受了可观的损失。此外国际援助使得许多西方武器系统首次被用于与俄军对抗，俄联邦军队the Armed Forces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FRF)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无论如何，莫斯科决定继续战争。俄军正在进行的重组工作和来自战场的新的压力，使得俄军的作战方式出现了很大变化。对 AFRF 的研究通常主要集中在对俄罗斯战场学说的解析上。然而俄罗斯战场学说与AFRF的作战方式的关联性正变得越来越小。对于乌克兰合作伙伴来说，要继续提供必要的支援，理解俄罗斯的新兴理论显得至关重要。这对NATO同样重要，为了保证军事力量对俄罗斯的威慑力，了解自身威胁的进化，改革军队显得不可避免。尽管俄罗斯军队在其直接对抗NATO前还会发生许多变化，其变化依旧值得研究。
这份报告描述了俄罗斯目前如何在乌克兰开展作战行动，不会着重描述哪些战术成功哪些失败，也不会讲解乌克兰方面的战术。本报告中包含的材料主要来源于2023年4月至5月对乌克兰军方的采访和观察以及整个2022年所收集的材料提供支持。包括 2023 年 4 月和 2023 年 5 月对乌克兰武装部队 the Armed Forces of Ukraine (AFU)第 1、17、24、25、30、31、51、58、71 和 112 旅各级军官和前线士兵的采访。受访者经历了战争的各个阶段，包括基辅保卫战、切尔尼戈夫、哈尔科夫、巴赫穆特和阿夫迪夫卡，还参与过赫尔松和哈尔科夫的进攻行动。作者还与AFU总参谋部负责数据收集、评估和传播经验教训的几名官员以及乌克兰作战指挥部的参谋人员进行了交谈。采访的结果均与乌克兰合作伙伴的观察结果以及来源自公共网络的信息进行了比对。
该报告按职能划分了对俄罗斯战术的描述，涵盖步兵、工兵、火炮、装甲、电子战、防空、空军以及指挥，最后概述了乌克兰支持者需要优先关注的事项。本报告不应被视为学术分析，因为它是在乌克兰根据战地记录撰写的，并未涉及深层领域。考虑到可公开情报的限制，该报告也无法进行面面俱到的分析，因为可能会导致AFU的战斗情报泄露。相反，应当被视作战争长期参与者的记录和乌克兰作战部队的汇报。
该报道如果被不当利用，在某些方面可能存在误导性。首先，以访谈为基础的报告很容易称为轶事的合集，从某些个例来体现广泛的趋势。为避免这种情况，本报告很少引用个例，而是概括出多个作战单位的成员的描述中的一致性情况。反过来，一份试图描述俄军总体状况的报告也有可能会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偏向性导致失去参考价值。值得一提的是，很多机构会定期对俄军的不同战术进行分析研究，然后将他们得出的结果下发到各个作战单位，对军事装备的使用和部队组成提出建议。俄军正在开展一项吸取经验教训进行反思的工作。然而，如果没有单位轮换和集体训练，这样大量的建议很难被大部分部队快速吸纳，结果就是这些建议对各部队的影响参差不齐。同时一些战术由下级军官创造并且传播到整个前线。因此读者应当牢记，本报告中描述的俄军战术不能代表俄军改革的最终结果，而是俄罗斯军队的部分调整。
最重要的是，本报告并非作战研究，也不会试图预测任何乌克兰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在任何行动开展前，公开表达看法都是极不正确的。考虑到1200km长的战线，俄罗斯无法在各处做到均匀、完备的防守，各防线之间有差距。同样的，并不是每一处战场都提供了适合进攻的地形。仅仅因为俄军采用弹性防御战术并不代表各处防线都能得到良好补给以及能够正常运作。无论如何，本报告中展示的战术挑战是乌克兰收复领土道路上必须克服的问题。作者希望在讲述这些挑战时，这份报告能够适当地调整乌克兰国际合作伙伴的期望，并指出他们的支持在哪些方面可以在解放乌克兰土地和保护其士兵生命方面发挥最大作用。
步兵
在战争之初，俄军以机械化营级战斗群Battalion Tactical Groups (BTGs)为核心开展行动。原本这些战斗群应该由机械化步兵、坦克、火炮和其他辅助兵种组成的混合部队。这些BTGs缺少步兵支援，也缺少经过足够培训的士兵来正确地使用武器。伤亡和推进失利导致俄军不得不转而以来四种专职步兵编制：敢死队，填线部队，突击部队，特种部队。这些部队在进攻和防守中均非依靠俄军传统作战理论运作。填线师、突击师、特种师均是经过正规俄罗斯招募和训练系统送上战场的。填线部队主要以机械化单位为主。他们与突击部队的区别在于他们没有经过特殊的突击行动培训，并且主要承担支援任务，以及防御或是占领阵地。突击部队接受了额外的训练，比较接近NATO预期的轻步兵，这些突击兵往往作战经验丰富，是战场上不可多得的力量。因此，他们得以免除一些繁杂的体力劳动比如挖掘战壕，允许他们有时间进行进攻性演练。俄军伞兵部队Russian Airborne Forces(VDV)和海军陆战队大多是受训中的突击部队，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相对来说这些部队拥有团队精神，比较高的作战水平和更高的士气。瓦格纳集团和其他俄罗斯私人雇佣兵组织Russian private military companies(PMCs)也被编入突击部队当中。特种部队可能来自步兵部队、VDV、瓦格纳集团或是其他集团，他们接受了额外的特种训练和武器装备的培训，使得他们可以承担一些特定的任务。
俄罗斯敢死队与其他三种编制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他们往往有三个来源：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应征民兵（在战争早期就承受了重大损失）；瓦格纳集团征召的囚犯；未经充足训练的俄罗斯动员兵。这些士兵最初以六十人为一个连的编制战斗，但是现在已经改组为15人一个排的编制战斗。他们只配有轻武器。乌克兰军队报告说，他们似乎经常受到苯丙胺或其他麻醉物质的影响，其证据来自战场上回收的液态物资。
发动攻势后，敢死队是第一批进攻的。敢死队以排编制作为基本战斗单位分发战斗任务，他们按照指定的路径向乌克兰据点进攻，从而证明进攻路线的可行性。通俗来讲，敢死队负责执行“人海战术”，当然也有些区别，他们并非在每次任务中按照密集队形发动冲锋。相反，敢死队会一次从前线派出两到五名士兵作为一个火力小组进行火力接触。一次行动最多会一次性派出五个火力小组进行推进，但是通常只有一到两个小组能够成功推进。这些小组通常会持续和乌克兰据点交火，直到全军覆没。乌克兰方面指出很多人即使是受伤后还会继续前进。在很多报告中乌克兰士兵声称俄罗斯敢死队试图撤退时会受到友方火力。当推进部队被完全击溃，俄方会继续派出部队推进。乌方不得不持续战斗来对抗连绵不断的人潮，不断消耗弹药，暴露火力点的位置并且精疲力竭。
由突击部队执行的进攻并非靠威胁和麻醉品推动，他们采用的战术类似历史上志愿军在朝战中采取的三三制战术，“人海战术”一词是对这一战术的完全误解。然而俄军在执行该战术时存在很大问题，既不利于突击的成功也不利于维持攻势。相反，俄军在前线执行该战术时更多的作用在于侦察，这可以让俄军实现两个目标。第一，他们可以找到乌军防线的薄弱点，比如某些可以快速推进或是受到的火力有限的推进路线，这些位置稍后将会被优先攻击；第二，在防守火力强大的地方，乌军会暴露其火力点的位置，之后特种部队便可对火力点实施打击。
俄军特种部队包含狙击手、炮兵观察员和支援武器操作员等等，以不规则的编制组成。当乌军压制俄军敢死队时，还会有另外一队敢死队作为工兵前进，沿途挖掘散兵坑，为后续推进做准备。这些部队完成任务后会被撤下，由特种部队接受建立观察和狙击哨所以及重火力据点。他们可以从两公里的距离精确打击被侦测到的乌军火力点。
如果一个防线弱点被俄军侦测到并计划发动一次攻势，通常采用的方法是调动额外的敢死队为特种部队开挖工事。这并非简单的试图扰乱敌方防线，而是建立一个己方火力点。此外炮兵将会从骚扰模式转为弹幕模式，从而掩护突击部队进攻——往往主要支援侧翼。突击部队往往以连为单位，在装甲掩护下推进，并且在配置更好的俄军单位中往往采用混编火炮系统。在突击部队前进到目标点前方400米前由152mm榴弹炮负责掩护，之后会由122mm榴弹炮或是120mm迫击炮接管掩护工作，直到突击部队逼近目标点。最后一步推进由步兵携带的迫击炮进行掩护，并在突入目标前投掷手雷。这些部队倾向于打击目标侧翼。一旦占领目标，突击部队会被撤下，换上填线部队和敢死队从而巩固阵地使其成为下一次进攻的基地。
值得一提的是，在攻势安排中，突击分遣队(‘Штурмовые отряды’)长期以来都在苏联和俄罗斯军事学说中占有一席之地，并且俄军配发了最新学说的手册更详细地说明了攻势该如何发动。某种程度上，这些指导体现在了俄军的作战行动中。为攻势提前预备工事，炮兵的运用，装甲单位单独作为远距离火力支援的方式，特种作战部队的应用，将步兵排划分为三到五人的火力小组，都可追溯至过去的学说，尽管在组织方式上有着许多差异。此外，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该条令对经过正规训练的突击队员和敢死队员之间未做特别区分。条令与实践的差异很大程度上归咎于 AFRF 缺少足够的训练来演练并有效地实施这种作战方式。
在防守中，俄军主要以连为单位部署在阵地，排级单位利用障碍物和雷区延滞敌方，再呼叫火炮支援。如果被迫离开阵地，俄军就会呼叫火炮支援来防止被敌军进一步突破。尽管俄军被指责过于阵地化，他们还是保留了部分地面部队作为机动防御的后备力量。俄军的非精锐部队总是表现得十分迟钝，不过偶尔他们也会快速积极地发动反击来回应乌克兰方面一次成功的进攻。
值得一提的是，在俄军作战学说中，直接火力和间接火力都格外受重视，长期以来俄军规定部队静止时应该尽快开挖工事。如果无法得到工兵装备支援，那就直接靠人力挖掘，并且在驻扎期间持续改善工事。因此俄军的阵地往往面积广且准备充分。一旦俄军占领一个阵地，他们会在十二小时内挖掘散兵坑或是在不够坚实的地面上爆破来实现加固阵地。这种行为在前线快速推广，伴随大规模的伐木，来为支援武器创造据点。如果可以，俄军会使用混凝土来加固据点，但是这在前线十分少见。还有部队会使用诱饵来掩盖真实的防御据点和火力点位置，不过这种行为在各部队间使用频率差别很大。
尽管俄罗斯防线建设的很完备，防线上也遍布哨所，俄军却不怎么会利用他们的侦测或是监听岗哨来帮助他们向关键位置推进。主动侦察任务，除了敢死队的火力接触以外，就依赖于无人机来完成。俄军士兵不愿意因为侦察而暴露自己。即使侦察部队前去执行任务，他们也通常是靠发射无人机来完成。通常情况下，每十公里的战线上，双方都会有二十到五十台无人机在己方前线至敌方前线之间工作。
总的来说，这样的部队编成对俄军来说背离了传统理论但是又很有效；他们能集结大量人员但是大部分质量低下缺少足够的训练。由接受不同训练的部队负责不同的分工也给各部队造成不平衡的负担。敢死队的伤亡相当的高。相对来说，特种部队总是被安置在后方，只有准备充分、位置优越才会前去执行任务，俄军得以很好地保存这些士兵，并且不断地提升他们的作战能力。同时，突击部队也不会参与伤亡惨重的战斗，他们配备更多的弹药装备和防弹衣。突击部队只有在形式最有利的时候才会投入战斗，这意味着他们总是能完成分配的任务并且在承受有限伤亡后便会轮换。另一方面，突击部队有时也会被投入一些战局不那么有利的战斗，可能是因为乌克兰的计谋也可能是因为指挥失误，这种时候突击部队便会遭受重大伤亡。还需注意的是，即使是这些部队之间，作战能力的差别也很巨大，取决于补员新兵的比例，受训时间的长短和部队的士气。比如说，VDV和海军陆战队由于补员比例增加，战斗力表现出显著下降。相比之下，瓦格纳突击部队往往是整连编成，所以要么战力强悍要么完全不行。此外，更高的工资给瓦格纳带来很多优秀的合同兵兵员，也使得瓦格纳特种部队的战斗力更加强悍。
评估俄罗斯军队实力的关键但也是最难把控的变量是士气。平均来说，士气水平很低，随之而来的是目击到很多俄军抛弃战友自行撤退的情况，以及底层军官的意志不坚定。人员轮换很少，部队疲惫不堪。理论上讲这会让俄军疲惫不堪。实际上来说，他们似乎能承受很重的损失且不至于崩溃。相反，士气问题在部队合作间导致了更严重的后果。结果是士气低落带来的庞大压力正在瓦解俄军的凝聚力。如果面临动态的战况，俄军不得不进行转移，就会导致俄军防守能力的进一步下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