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关—桃花（其一）

过年关——桃花（1）   腊月已末，正月欲启，又是一年年关将至。   李玄义一边搓手一边盯着炉中火苗，仿佛看见名为房子、车子、票子的东西在火焰里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得嘞，年兽干脆改个名算了。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道士的性子谈不上如何淡泊，只能算是不定期摆烂，对这些东西虽做不到置之度外，但也不会让其扰乱心神。   毕竟，这些东西对他一个连师门都未拜入的野道士来说，恰如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又似窗外那只杵在枝头的老鸦，冷不丁地扯呼一嗓子，过去也就过去了。   但是，旁边传来的七大姑八大姨传的嘀咕叨叨却是实实在在的。   “玄义啊，工作怎么了呀？”   我说我是孙大圣的同门你们信吗，斩妖除魔的那种。   “小李啊，毕业也有两三年了吧，对象怎么样了呀......”   好像和道士我打交道的姑娘都想吃了我。   “李哥啊，最近手头有点拮据......”   就怕道士我平常使的钱你用不了.....哎，算了，两千以上免谈。   李玄义一边笑呵呵地重复着：是、对、没错，一边掐着指诀，想着如何能给自己脸上糊上一层定心安神符。   当然，对于那个张口几个达不溜的哥们，他是予以了坚决的拒绝。   道士我啊，也是很缺钱的。   打发完一众亲戚，李玄义偏过头，当地电视台里正放着赶庙会的景象，只见满树红灯，遍地奇货，插香的插香，吆喝的吆喝，好一个熙熙攘攘，人间热闹。   他收回目光，透过窗户瞟向那檐下落雨，片刻后又转向井边腊梅，不知怎的，一个念头蓦然窜上心头：   想出去旅行一遭。   这念头恰如炉中火苗，被窗外之景和画外之音一撩，变得旺盛起来，以至越窜越高，越窜越旺。       他兴奋地收回目光，一把拎起炉前正在揣爪烤火的狸花，对着那毛茸茸的圆脸说：   “猫儿啊，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此间河山？”   狸猫只是眯眼打了个哈欠，胖胖的脸颊挤作一团，恍惚间，李玄义仿佛听见它在问：   “去哪儿呢？”   是啊，去哪儿呢？   李玄义视线落在角落不知被谁翻开的语文课本，大笑起来。   于是，除夕的头一天，李玄义跑了，留下一句：“我见正月多妩媚”，飘然而去。   .........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道士在那方天地骑惯了毛驴，走走停停，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真可是日升日落皆出蹄下，良辰美景具在眼中，待回来现代社会，他才发现，自己既没了驴，也没买车，这下当得上是寸步难行。   好在，道士以前还不是道士的时候，虽然讷言，但并不孤僻，还有几个朋友。   “这下麻烦你了，老余。”   “举手之劳而已，我说老李啊，你在年前出去旅游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这肥猫啊？”   望着悠然坐在副驾，自顾自舔舐爪子的胖狸花，李玄义只觉得自己脑门上涌出无数黑线。   “我就说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啊。”李玄义腹诽道。   “这猫性子倔得很，不服生人，别人喂不了它，只能带着。”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那胖猫竖起了尾巴，仿佛回应一般在老余握着挡杆的手边蹭来蹭去。模样那叫一个亲昵。   他咳嗽了一声，一把拎起那猫关进笼箱，那猫也无半分反抗，进了箱子也只是揣起爪子，老神在在地眯着眼睛，好像永远在想着什么事情。   “人家开车呢。”   “你俩可真有意思，哈哈。”   .........   “这就是李白去过的山？”   纱幔般的云雾从山脊倾泻而下，好似给山峦披上一件白玉做的蓑衣，车门前，老余不由得惊叹出声。   “真当得上银河落九天。”   李玄义轻笑道：“虽然不是庐山，也没有瀑布，但这番场景，倒也和太白诗中所述大差不差了。”   “要不要一起？”   他回头说道，同时忆起昔日和老余等人雨夜携游黄山的情景，那约莫是五六年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仿佛是在上辈子。   “倒是个好主意。”       老余望着远处重峦叠嶂，云缭雾绕，又无奈收回视线，挠了挠头道：   “哎，可惜呀，家里有孩子还要照看，你不知道她的性子，近来看我看的可紧。”   李玄义沉默中，却见老余接着道：   “玄义啊，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孑然一身，倒也无牵无挂，像咱们这般的人，又有几个能谈得上自由自在的呢？”   相互道别后，李玄义目送汽车逐渐远去，最终变成来时公路上一个爬升的黑色小点。       “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无相依相缚，除却虚无缥缈的仙人，哪有什么真正的自在呢？”       道士收回视线，道了声年关难过年年过，然后背着包提着猫，走进了山水画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