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家乡

我住在某处山庄里。

山里哪哪都好，就是比较偏。两座坐落南北的高峰上，立着两座苍白枯槁的信号塔，但是我家住山脚呀，收不到信号的。

农忙时分，我就帮家里人侍弄庄稼，所谓的农田其实在老房子院里拓展出来的荒地，旧地皮前年发山洪浩浩荡荡趟过我家门口，连旧田底的黑肥都抛出来了。

没辙，山民们帮不上啥忙，一户捐了一瓢粪，在塌方的旧宅院里帮我家翻新出了这块新田。

那次洪涝，几乎每户都有被冲走的东西，那些被冲走的家什，全随着黑糊糊的洪水流进山窝里了。

有乡亲打头说要不去山窝里看看，兴许还能捡两条桌椅回来。

有人提议，就有人赶去，十几个人在午饭过后就闹闹哄哄的出发了。

山窝是个神奇的地方，人们采药挖笋都尽量避着那个垭口，因为历年洪水都是最后抵达这里，被洪水卷走的牲畜和尸体都在这里，炎炎烈日地势偏低的地方总有雾瘴，更别说这儿的腐败味道又冲，根本没人再敢往里走。

偏有头铁的莽汉，浸了浓茶水的面巾往脸上一蒙，眯着眼睛撑着竹蒿就摸索着向腾腾往外冒热气的垭口走上了。

乡里乡亲自发忍着恶臭为勇士壮行，莽汉硬着头皮走了两步，身子眼能看见的擞了擞，竹蒿在他手里哆嗦着，其他人便劝他：

“回来吧，不要那涝什子了！”

山风从脊背后吹来，给令人窒息的山坳里注了一管清风，人们的思维似乎活络了一点，我嵌在大人们的腿间眨巴着眼，只觉得太阳穴不住地乱跳。

那愣了神的莽汉被这山风一吹，撑着竹蒿噗一下歪倒在了地上翻腾起来的轻雾里。

女人们叫喊起来，几个和他同年生的男人们嚷嚷着跑到莽汉身边把他从软塌塌的地上拉起来背在一个人背上逃了回来。

自那之后，再没人有过去山窝里看看的想法，再后来，我出了山，只在传言里，听说老家又发了洪水，这次，连山都塌了。

至于那个山窝，已经是座新的小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