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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无多的你留给我的东西 第二章 你我的同盟 前半

2021-10-06 20:42 作者:和泉纱雾厨  | 我要投稿

作者:日野祐希

插画:はねこと

翻译:和泉纱雾厨

校对: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巨佬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您喜欢本作品,请支持购买正版

请尊重图源、翻译、校对的辛勤劳动,未经允许严禁转载!

特此声明:由于夏川没有时间,所以本章的校对是拜托一位老朋友完成的,在这里向他表示感谢。


时日无多的你留给我的东西 第二章 前半

你我的同盟

 

瑞树和美咲以临时契约的方式结成同盟的几天之后。七月结束,进入了八月初旬的一个普通日子的午后。

「诶,这里就是瑞树同学的家啊。作为和叔叔同住的两个男人的家,这不是还挺干净的嘛!」

瑞树家的玄关前,回荡着美咲兴奋的声音。她好奇心旺盛的眼睛很是稀奇地打量着瑞树家的里面。虽说看电影的时候,她是一副身在避暑地的大小姐装扮,而今天她穿的则是牛仔短裤和短袖的卫衣,是看起来相当方便活动的装扮。

顺带一提,瑞树的装扮则和去看电影的时候几乎没变过。因为孤身一人的经历太长,他几乎没有什么能见得人的私服搭配。

对于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就和叔叔两人共同生活的瑞树而言,在自己家里听到女生的声音总感觉怪怪的。倒不如说在很久之前,光是同龄的女生待在自己家里,就会让瑞树很是紧张,有一种冷静不下来的感觉。

总之为了要冷静下来,瑞树做了个深呼吸。

瑞树为了不被美咲发现,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调整着呼吸。当氧气在大脑中盘旋过后,他逐渐恢复了冷静。这样的话,应该总会有办法撑过去的。

「不好意思美咲同学。总之你先来这边的客厅——」

重新面向美咲的瑞树,指着房间这么说道。

然而,他的声音在中途就停了下来。究其原因,是因为刚才还应该在那里的美咲,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瑞树疑惑地环顾四周,终于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前找到了美咲。

「美咲同学,怎么了吗?」

「啊,瑞树同学。抱歉,我自作主张地就进到里面来了」

「没事的,我倒是不介意这个……。啊,要去洗手间的话是在稍微转个方向的右边」

「……瑞树同学,突然间跟女孩子说这种话,再怎么说也有点那个了。而且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对于瑞树有点太过不体贴的发言,美咲叹了口气。

「我在玄关那里瞥到了一眼这个佛龛,所以就进来了。总感觉有些在意」

「啊,这个啊。这是我爷爷奶奶和……我妈的」

瑞树以平稳的眼神凝视着美咲所指的佛龛。

于是,美咲也用感慨万千的眼神望向了那个佛龛。

「是瑞树君的母亲啊……。这样啊」

「嗯,怎么了吗」

「没事,不必在意。比起这个,瑞树同学,我能稍微参拜一下这个佛龛吗?」

「诶?嘛,也不是不行……」

面对美咲突如其来的要求,瑞树困惑地点头同意了。高中生去朋友家里的时候,去参拜佛龛是一种礼仪吗。瑞树着实不太清楚。

而就在瑞树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美咲走进了房间里,在佛龛前面正坐下来,静静地双手合十。在瑞树眼中,美咲看起来确实是在认真地参拜。

参拜过一阵之后,美咲叹了口气,准备从佛龛前面站起身来。

于是,在这一瞬间,美咲的身体突然间开始摇晃了起来。

「美咲同学!」

瑞树早早地察觉到了异常,搀扶住了差点倒下的美咲。自从他得知美咲身患重病之后,在两人共处的时候,他总是会处处留意着美咲,而这也起到了作用。

「谢谢你,瑞树同学。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只是因为突然间站起来,所以有点头晕而已」

「那,这样倒是还好……。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跟我说的。可千万别勉强自己」

「嗯」

向着一脸担心的瑞树点了点头,美咲靠着自己的双腿好好地站稳了。而这次也没有再摇晃。

「啊,谢谢你能让我参拜你家的佛龛。突然间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倒不如说,我才要跟你道谢。爷爷奶奶和我妈,我觉得他们都一定会很高兴的」

「会高兴吗。要是真的话就好了。——那我差不多该出去了」

「嗯,那往这边走」

走出放置着佛龛的房间,向着客厅走去。

瑞树走在美咲的前头,心中果然还是对于她会出现在自己家里的这一状况,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那么,为何美咲会来到瑞树的家里呢。

答案要追溯到昨天的白天——。

 

「瑞树同学。我明天能去你家里吗?」

「……哈?」

美咲唐突之间说出这件事,是在幕后工作的间隙,两人共进午餐的时候。

听到美咲用和平时一样的语调插进了一句这样的话,瑞树愣了一会,最后不解地歪着头。

「啊?抱歉,你没听到吗?我在问明天能不能到你家里去……」

看到瑞树默不作声,美咲就又说了一遍。

那么看来刚才她的发言,并不是瑞树听错了。确认了自己的耳朵和大脑都处于正常状态,瑞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是,现在可不是能安下心来的时候。既然不是自己听错了,那这也同样是一个问题。

瑞树用混杂着责难的眼神看向了若无其事地把玉子烧往嘴里送的美咲。

「不是,这种事情一般来说都不行的吧。风华正茂的女生居然跑到像我这种来路不明的男人的家里什么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美咲同学,你是笨蛋吗?要是有个万一的话,你要怎么办啊?请你说话之前再多加考虑一下」

「……嗯,我也确实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你这真的是卑微到了我都不想用『你是想要干点什么吗』来戏弄你了。瑞树同学,你这样的话,一辈子都结不了婚的哦」

「这点事情我还是心里有数的。倒不如说,这么明显的事情怎么样都好了。比起这个,你说想要来我家里,究竟是有什么企图啊?」

「什么企图也没有。我只是想做为临时同盟的试水活动试试而已……。难道说还能有别的什么吗?」

被目瞪口呆的美咲反问回来,瑞树的气势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瑞树用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的冷静头脑思考着。

这么说来,美咲想来瑞树家的理由,确实只能是基于同盟关系。「我能去你家里吗?」被这句话的冲击力压倒,瑞树完全迷失了自己。

「……抱歉。冲击力有点太强了我凌乱了」

「嗯,你还是坦诚点好。嘛,我也有点太过唐突了,这次就当扯平了」

看到瑞树表达了自己的反省,美咲也语调轻松地说了句「抱歉」。

以此重新开始,美咲再次开口。

「我想去瑞树同学家里呢,是因为想说一些不想在外面说的事情。虽然来我家里也行,但是我妈在呢,瑞树同学你也很难过来吧。所以啊,虽然不太好意思,我是想用一下你家。你想嘛,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基本上算是独居的状态吗」

「嘛确实,我叔叔现在还在国外呢,给你提供一个地方倒是没啥……。但是,『不想在外面说的事情』,你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呢?」

瑞树以纯粹的疑问眼神,向着美咲发问。

就连同盟的事情,美咲都是在街上的咖啡厅里提出来的。这样的她也不想在外面说出来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虽然我们已经是临时同盟了,但还是对相互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吧?所以,我就想让瑞树同学听听我的私事。在我转进这间高中之前,我都在哪干了些什么」

「嗯嗯」

「然后呢,这也算是了结了一桩我离开前的心愿了。不过啊,要讲自己的隐私不是很羞耻吗。所以我就不想让别人听见」

「你的这种想法我可太懂了」

在不知道有谁在听的情况下讲述自己的隐私,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瑞树也从心底认同,这确实是不希望在外面说的话。

「啊咧?但是,这样的话在这里说不也行吗?这个书库不会有人来的,基本上也能算是个人空间了」

「怎么说呢,虽然是这么一回事……。对了,那就当做是我对瑞树同学的家很有兴趣吧」

美咲不知为何有些兴奋地说着。

而瑞树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驱使着美咲的兴趣到那种地步。

「就算你说感兴趣,那也只是有些年头的普通家庭而已哦?嘛虽然刚才也说过了,作为活动场所提供给你用倒是无所谓」

「谢谢了。那么,活动场所就决定是瑞树同学的家里了。还有就是,如果可以的话,瑞树同学能把你的隐私也分享给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我也想要更多地去了解瑞树同学」

「我的私事吗?我的过去就算听了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哦」

「就算无趣也没事的。只要知道了瑞树君的过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美咲用食指指着瑞树的鼻尖,仿佛在说“这里很重要”。

「那么,如何呢。要不要来试试同盟的试水活动呢?」

美咲抬眸望眼地看着瑞树这么问道。

在来到这间高中前的美咲的过往。要说没有兴趣的话那肯定是假的。而且如果是说给美咲听,瑞树也并不排斥诉说自己的过去。从内容上看,作为同盟的试水活动也无可挑剔。

「知道了。我同意你的提议。来做吧」

「真的吗!太好了。因为看起来瑞树同学你的黑历史会很多,我还担心你会不会拒绝呢」

「……你还总是要多嘴那么一句呢。不是什么黑历史哦。不过,刚才我也说了,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瑞树一脸无奈地看着安心地放下心来的美咲。

不过,他的眼神里也并没有怒气。美咲的言行举止有些出格是常有的事,但瑞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所以这也算是扯平了。并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情。

而且比起这个,对瑞树来说,美咲能因此安下心来更加地让他高兴。

虽然多少有些波折,但是临时同盟的试水活动的内容就这样地决定了下来。

 

「我去给你泡杯茶,你随便坐吧」

「嗯。谢谢你」

瑞树把美咲带到了客厅,径直走向了厨房。既然美咲要来做客,所以就预先准备了一些稍贵的茶叶。

在瑞树泡好茶回到客厅之后,美咲正饶有兴趣地窥视着墙边的玻璃柜。

「呐,瑞树同学。这个是口琴吧,是你的吗?你会吹吗?」

美咲满眼期待地向瑞树问道。

美咲所指的,是被收纳在柜子里的口琴盒。貌似是在瑞树去泡茶的时候发现的。

「嗯。是我的,我确实会吹,别看我这样,我也练了差不多有十年了呢」

瑞树从柜子里取出口琴盒,打开给美咲看。躺在里面的口琴在闯进房间里的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于是,美咲发出了更加兴奋的声音

「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口琴。你吹一下嘛」

「可以哦」

应美咲的要求,瑞树从盒子里拿出口琴,以自然的动作吹奏了起来。口琴中流出的,是由清澈至极的声音所编织出的旋律。

这悦耳的音色,显然不是稍微练习一下就能发出来的。十年的岁月可不是吹出来的。

瑞树吹完一曲后,这次轮到了美咲用毫不吝惜的掌声填满了整个房间。

「好厉害,真的好厉害!瑞树同学你真的好会吹啊。我不是很懂音乐所以没法说得很好,但是声音真的好好听!」

「谢谢。能让你觉得开心的话,我也挺高兴的」

面对赞不绝口的美咲,瑞树腼腆地道了谢,把口琴小心翼翼地给放回柜子里。也许是因为受到了美咲不加掩饰的夸奖,他面红耳赤。

「但是,我还是感觉很意外。毕竟瑞树同学你给人的感觉完全和乐器不搭边呢。为什么会开始吹口琴呢?」

「这是我已经离世的母亲……教我吹的」

瑞树有些感慨过去地这么说道。

在那一瞬间,美咲的表情有些阴沉了下来,而呆呆地凝视着远方的瑞树并没有注意到。

温柔的母亲留给瑞树的东西仅此一样。那就是口琴。

瑞树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能让母亲教自己吹口琴是每天的一大乐趣。对瑞树而言,和母亲一起吹奏口琴的日子,是相当特别的东西。

瑞树又一次凝视着柜子里的口琴。

这个口琴是母亲在他十岁时买给他的。金属外壳上面还刻着瑞树的名字,是特别定制的物品。对于瑞树而言,至今它也是连接着自己和母亲的重要宝物。

「那么,口琴的事就先说到这里了,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再这样闹下去天都要黑了」

「是呢。听到了你这么棒的演奏我感觉心情也振作起来了,开始吧!」

被瑞树催促着,美咲神色轻松地点了点头。

坐在瑞树准备好的座位上,美咲从拎包里拿出两本A4大小的笔记本,把其中一本放在了瑞树面前。

一如既往地坐在美咲对面的瑞树,不可思议地看着被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

「美咲同学,这个笔记本是?」

「昨天不是说了吗。我想一边说着过去的事,了结一桩离开前的心愿。我想把自己的历史写成临终日记。虽然都事到如今了,但我还是想把自己活过的每一天都好好地以真实的形式保留下来……。今天,我觉得只要打好日记的基础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临终日记啊……」

「所以,所以这个笔记本就是用来给日记的基础打草稿的。因为只买到了五本的套装,所以也给瑞树同学一本。代替记事本去用」

听美咲说完,瑞树把笔记本拿在手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临终日记是一种向遗留在世的人描写自己希望的“人生记录”。形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定,除了美咲所说的自己的历史,通常还会写上关于治疗、葬礼的愿望之类的。

已经被医生告知了时日无多的美咲,想要去写这个也并不奇怪。今天应该就是一边叙述着自己的过往,一边总结自己历史的要点吧。

已然理解笔记本意义的瑞树向着美咲低下了头。

「既然你特意为我准备好了,我还拒绝的话就太失礼了,那就容我一用了。谢谢你,美咲同学」

「不客气。我反倒是觉得买来的笔记本没有浪费掉真是太好了」

“毕竟留着也没有机会再用了呢”,美咲露出了一个看破红尘的表情。

面对美咲的笑容,瑞树心中有种被扎了根小小的刺一般的痛感。

瑞树在过去也曾见过这样的笑容。

可是笑容的主人在两年前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而美咲也终有一日,会同样地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但是瑞树为了不让自己曾切身痛感过的那份痛苦复苏,迅速地说了下去。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互相倾诉自己的过往和写美咲同学的临终日记。先做哪个呢?」

「我觉得还是先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历史,然后再说出来会比较好。这样一来,对话的内容也能好好地归纳起来。瑞树同学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先写比较好。我不太擅长即兴发挥,所以想要先整理一下要点」

「好的。那总结的时间就嗯——到三点钟为止吧。那么,开始!」

美咲看着指向了一点四十分的挂钟,作为开始的信号般拍了拍手。

一小时二十分钟。比起高中的上课时间还要长。而对于总结好自己要说的内容而言,完全足够了。

美咲从笔盒里拿出了自己的自动铅笔,瑞树则从书架上拿出了自己的自动铅笔,开始往笔记本上书写。

黑色的铅笔线开始游走在干净的笔记本上,文字一个接一个地显现。

瑞树姑且按照幼年期、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等时期分好了项目,把每段时期的记忆中,印象深刻的事情一条一条地写下来。

在动笔之前,瑞树对自己人生的浅薄感到了危险,甚至担心会不会在五分钟之内就会全部写完,但他的担心貌似是多余的。一旦开始写在笔记本上,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不断积累的回忆,从悲伤难过的事情再到高兴喜悦的记忆都接二连三地涌现。

自己原本以为是浅薄而又无趣的人生,只是稍稍挖掘一下就有许许多多的回忆复苏了。用文字填满笔记本的过程中,瑞树真实地体会到,最为蔑视自己过去的人,正是自己。

这样一来,瑞树反而开始担心时间到底够不够。

笔尖在笔记本上游走的过程中,瑞树看了好几眼时间。不时地突然看向坐在对面的美咲,她也很是顺畅地在笔记本上书写着。

和美咲的相遇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重新回想一下的话,就会发现确实还没有听她讲述过自己的过往。

共进午餐的时候或者是在幕后工作的间隙中聊天的时候,美咲总是在向瑞树发问,自己则处于倾听的位置上。而对于尚未习惯和女生说话的瑞树而言,他并没有足够的从容去对此感到疑惑。然而,现在想来,美咲应该是在有意地回避涉及到自己的话题吧。

这样的美咲,说要倾诉自己的过去。

她究竟走过了怎样的人生呢。

虽说自觉自己有些恶趣味,但瑞树也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嗯?怎么了吗?」

貌似是察觉到了自己在被盯着看,美咲的视线突然间从笔记本移到了瑞树身上。

突然袭来的惊讶和自己偷看人家的愧疚,让瑞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啊,不是……没事……」

「难道说,你已经总结完了吗?瑞树同学动作好快啊。但是不好意思,我还没写完,你再等我一下」

「不是的,我也还没写完所以请你不必着急」

「这样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美咲微笑着,再次一脸认真地开始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不能再打扰到美咲了。瑞树也重新振作精神开始了总结的工作。

 

 

瑞树和美咲在点心时间里品尝着重新泡的茶和玛德琳蛋糕,让大脑和手都好好休息一下。(注:玛德琳蛋糕是一种法国风味的小甜点,又叫贝壳蛋糕)。玛德琳蛋糕是美咲作为瑞树给自己提供了场地的谢礼而买来的。就像她说的那样,蛋糕好像是经常会在杂志上介绍的知名店铺的产品。据说这是在海外进修过的一流糕点师精心制作的点心,和其他的玛德琳蛋糕有着天壤之别……。

「不好意思美咲同学。虽然这个蛋糕是挺好吃的,但是我真的不懂它的味道和其他的蛋糕相比差在哪里」

「放心吧瑞树同学。虽然我说得煞有其事的,但其实我也不懂的」

对于没有什么高尚味蕾的瑞树和美咲而言,除了好吃以外,他们也不知道别的了。

两人感觉莫名的好笑,「还真的是干啥啥不行啊」「是呢」地共同欢笑着。仅仅是像这样地一起吃点心居然也会这么开心,对瑞树而言是相当新鲜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在休息结束后,两人也回到了正题。将写着各自历史的笔记本放到了桌子的中央,两人额头都快要抵在一起了,共同打量着笔记本。

「……我说啊,瑞树同学」

「……怎么了,美咲同学」

「要是把这些全都讲完的话……没准会讲到今晚吧」

「真巧啊。我现在也在想着完全一样的事情呢」

两本笔记本上都写满了好几页自己的历史。每一页的密度都相当高。从书写自己历史的意义上来说虽然是成功的,但要从总结要点而写的这一意义上来说,显然是失败的。两个人都沉迷于书写自己的日记,根本停不下来。

看着对方创作出来的杰作,两人在玛德琳蛋糕的事情之后,又一次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已经没有了最开始要写日记的意义了呢」

「我们的人生,可没有那么浅薄哦。光是知道这一点就已经很有意义了不是吗。——嘛。对我来说,居然能有这么多能写的东西,我是非常惊讶的」

看到瑞树耸了耸肩,美咲也「我也是」地表示同意。

「不过,我已经把写出来的东西整理好了,所以我可以只说那些必要的事情。那瑞树同学你呢?」

「我也没有问题。那谁先说呢?」

「那就猜拳输的人先说」

「好的。那么来吧」

结果是瑞树的败北。于是就是瑞树先说,然后再到美咲。

「那么,虽然听着会比较的简单,那我就开始说我的事情了」

「好的,拜托你了」

美咲以少有的郑重口吻,轻轻地低下了头。意思是从现在开始,要严肃起来了吧。

看到美咲开始认真地竖起了耳朵准备倾听,瑞树感到了些许紧张。

瑞树还是第一次向别人倾诉自己的过往。他再次看向笔记本,一边盯着写在上面的文章,一边用舌头湿润了一下嘴唇。

然后,瑞树和等待着他开口的美咲四目相对,说道。

「我最早的记忆是父亲的葬礼。他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由于交通事故身亡了」

瑞树讲述的是自己记忆中的幼年时期。

年幼丧父的瑞树很不擅长和朋友交往。他会躲着那些开开心心地诉说自己和父亲玩时的趣事的孩子们。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因为羡慕和嫉妒吧。

「但是,母亲用口琴拯救了因此而自我封闭起来的我」

母亲总是会吹口琴给孤零零一个人的瑞树听。

据说吹口琴本来是父亲的兴趣。后来母亲受到父亲的影响也开始吹起了口琴,貌似是父亲教的。

『这是爸爸的音色哦,爸爸就活在这样的音色里』

母亲在吹口琴的时候总是会笑着跟瑞树说这句话。

所以每当瑞树听到母亲的口琴声时,就能稍稍忘却父亲已经不在人世间的寂寞。

「我升到小学之后,母亲就开始教我吹口琴。她告诉我说『继承你爸爸的音色吧』。在那之后,虽然依旧还是不擅长与人交往,但是随着能吹响口琴,我多多少少也变得积极起来了罢。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渐渐融洽了起来。」

瑞树的世界在口琴的乐声下变得广阔了起来。这道乐声由父亲传给了母亲,然后又由母亲传给了自己。

世界一旦广阔起来之后,曾经痛苦不堪的学校集体生活也能逐渐地乐在其中了。放学后会常常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学校里的活动,除了马拉松大会以外,也不再会让人感到忧郁了。升到高年级之后,瑞树也努力地在参加社团活动,尽情讴歌着看似短暂实则漫长的小学生活。

「——嘛,因为有着母亲的支持,我也过上了有正常人水平的学校生活。顺带一提社团活动是音乐社团的。因为我会吹口琴,所以相当的受欢迎呢」

「原来如此。瑞树同学,你小学的时候是个现充呢……」

「这么一说的话那确实是……。某种意义上,那也许是我人生中最为光辉的一段岁月了」

面对美咲的指摘,瑞树伴随着实感点了点头。

虽然瑞树感觉即便是在小学里也存在着等级制度,但对于精神年龄尚小的男生来说,并不会太过在意。所以瑞树也能凭着吹口琴这一技能作为武器,多多少少让自己看起来是闪闪发光的。

但是,瑞树人生中最为糟糕的转机,将那些辉煌的日子尽数摧毁。

「后来,在我六年级的冬天,母亲罹患了心脏病……。那个时候,我真的感觉整个世界都从自己脚下崩塌了」

虽然已经尽可能地注意着让自己的言辞听起来不会太过沉重,但即便如此,瑞树也还是无法掩盖住自己的感情。在诉说母亲的病情时,瑞树的表情笼上了一层无可奈何的阴影。

成为了自己心灵支柱的母亲突然罹患恶疾。瑞树至今也还记得医生说的那句『不做心脏移植手术的话,没法保证能撑过五年』。

当时和叔叔一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瑞树认真地诅咒了命运。为什么是母亲,为什么又要夺走自己重要的人。

这种心情至今也依旧残留在瑞树心里。即便已经将母亲离世这件事情翻了篇,但他依旧无法接受。

于是倾听着瑞树讲述的美咲,表情也笼上了一层阴霾。恐怕是瑞树低沉的表情传播开来了吧。对美咲而言真的非常抱歉。

但是,既然要讲述过往,那会提到这些事情就是无法避免的,无可奈何。

「母亲住院之后,作为母亲弟弟的叔叔,就把我领养了,开始了在这个家里的生活。我初中就过着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往返的生活。到了后半段,叔叔就因为工作经常要出国,于是我就变成了像现在这样的半独居状态」

去学校上课,上完课了就去医院照顾母亲,重复的每一天。

完全无暇顾及与人的来往,瑞树在学校里又变回了孤零零一个人。而住在现在的家里,上的却是另一个学区的初中,大概也是导致瑞树孤身一人的原因之一罢。

然而,瑞树并没有因为孤身一人而感到寂寞。比起在学校里交朋友和他们玩,还是和母亲度过的时间更加重要。

现在想来,对于即将到来的和母亲的分别,也许在瑞树心里已经有所预感了吧。

「然后,在发病大概三年之后,我初三的那个冬天,母亲撒手人寰了」

最后,母亲确实没能撑过医生说的五年。

那一天——母亲离开的那一天,在瑞树的脑海中鲜明地复苏了。

没有悄然的接近,也没有任何的征兆,如同天灾一般。这就是瑞树对于“死亡”的概念。

一如既往的午休时间里,瑞树突然间被班主任老师叫了出去,在办公室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从医院打来的,住院的母亲病情急转直下。

放下听筒之后,自己是怎么样去到医院的,瑞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班主任一起抬头仰视着母亲住院的那家医院。

在进入医院的一瞬间,瑞树独自飞奔了起来。

瑞树冲进病房,主治医生和护士都在里面,他们围在母亲的病床前。

当他终于来到床前,可母亲却已然离去。瑞树至今还记得,病房里回荡着的唯有医疗器械那冰冷的电子音。

瑞树呆呆地握住了母亲的手,她的手中温暖与柔软尚存。

只是,从那副身体里渐渐流失的温暖和柔软,让瑞树清晰地知晓了母亲的离世。之后,当温度从母亲的身体里消失殆尽的那一刻,瑞树也接受了母亲已经溘然长逝的现实——。

当时的遗憾顷刻间涌上心头。瑞树忍不住低下了头。

于是,坐在伏下脸去的瑞树面前的——美咲也悲痛地湿了眼眶,紧紧地咬着嘴唇。

「——抱歉。我又自己一个人消沉下去了」

瑞树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看向了美咲。

此时,美咲也回到了一如既往的表情,「不是的」地摇了摇头。

「我才想对你说抱歉呢。让你想起了那些痛苦的事情。」

「没必要在意这个的,毕竟决定要说的也是我自己」

这次轮到瑞树向着一脸歉意的美咲摇了摇头。

「而且,那也不全是让人消沉的事情。也有着好好地让我振作起来的契机哦」

「振作起来的……契机?」

看着迷惑不解的美咲,瑞树微笑着认可地点了点头。

「那是在我母亲葬礼上的事情」

瑞树回顾了将自己塑造成今时今日的重要过往。

母亲的葬礼上来了很多吊唁的客人,为她的英年早逝而哀悼。

瑞树通过和许许多多的吊唁客的对话,了解到了自己所不知悉的母亲。而在这些事情当中,最让瑞树惊讶的是,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母亲是一个重度溺爱孩子的人。

『你每次在学校里取得了好成绩,你妈都会很高兴地跟我吹嘘你呢。就连去给你妈探病的时候,她也还是在说同样的事情,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是啊。而且瑞树你之前不是在医院里帮了一个女孩子吗?你妈高兴得不得了,还给我发邮件来着呢』

说出这些话的,是就连瑞树也见过几次的母亲的朋友。而且她们的话,也让在场的大多吊唁客都露出了怀念的微笑。『没错』『你妈能见证着你的成长,是她最大的生存价值』。大家都这样地表示着同意。

瑞树很是意外,在高兴的同时也有几分羞耻。他只能一个劲地向着曾经倾听过母亲那些炫耀儿子的趣事的熟人们苦笑,再佐以一句『家母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不好意思』。但即便如此,瑞树也还是在失去母亲之后第一次展露了笑容。

失去母亲的心灵创伤是无法抚平的。悲伤满溢于心,逆流成河。

但即便如此,现在自己的面前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因为追思母亲而哭泣的人。有着怀念和母亲一起度过的日子,给瑞树讲述故事的人。看到他们,让瑞树的心得到了些许治愈。

死亡没有悄然的接近,也没有任何的征兆,如同天灾一般。然后将重要的东西给连根拔起。但是,至亲被夺走了之后也并非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她所播下的名为“思念”的种子,在遗族的心中生根发芽。当然,瑞树心里亦是如此……

母亲的葬礼也教会了瑞树这些事情。

正因如此,瑞树发誓要好好地珍惜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的对于母亲的思念。发誓要活成能让母亲自豪的样子。

「——于是,靠着这样的决心,我找寻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升上了高中。在偶尔加入的图书委员会里开始了幕后工作。这样的话也能给老师和其他的图书委员帮上忙,母亲应该也会为我感到高兴吧」

「原来如此。——瑞树同学你果然很厉害呢。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令堂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谢谢你。嘛不过,唯独我至今也还是没朋友这件事,我在反省是不是让我在天国的父母担心了」

「这个确实呢!我觉得瑞树同学应该对身边的人多点兴趣哦」

「啊……以后我会积极地去努力的」

被表扬之后又受到了严厉的批评,瑞树为难地笑着抓了抓脸。

「嘛,没朋友的事暂且不论,在我像这样地忙于幕后工作的时候,就被美咲同学你发现然后抓住了,所以才有了今时今日」

「抓住……你说得我像个猎人一样……」

瑞树过于离谱的说法让美咲有些小别扭。

瑞树说了句「抱歉」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美咲同学你能找到我,我真的觉得很幸运。不然的话,我大概会直到毕业之前都交不到朋友的。真的非常感谢美咲同学你来跟我搭话。谢谢你」

瑞树微笑着道谢,美咲则害羞地红着脸移开了视线。也许她还不习惯像这样地正面接受别人的感谢。她的动作莫名的可爱,这让瑞树也不由得心跳加速。顺带着他也对于自己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而感到有点羞耻。

「总,总之,关于我的过去就说到这里了。非常感谢你的倾听」

像是要把这样的感情给掩盖过去般地清了下嗓子,瑞树结束了自己的环节。虽然感觉到最后有些微妙,但他还是对于自己完成了工作而松了口气。

「那接下来就轮到美咲同学你了哦。能行吗?」

「啊——,嗯。没事的,能行能行」

美咲像是为了冷却自己发热的脸颊那样用双手扇着风,点了点头。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立刻绷紧表情,调整姿势。

「那么开始吧。讲述我是怎么样走到今天的」

美咲清澈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我事先说好,我从小学高年级到转学到现在这个高中为止,我都因为生病而没有去上学。倒不如说,我是没法去上学」

「没法去上学吗。那是因为……」

瑞树察觉到了美咲想说什么,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美咲对瑞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嗯。今年的早春,医生告诉我说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在这之前我都一直在住院」

因为生病而住院。这个和平日里自由自在的美咲并不相衬的词语,溶解在了房间的空气里。

「我能问一下,是怎么样的病吗?」

「当然。嗯——」

瑞树这么问道,于是美咲把具体的病名也告诉了他。但是,这种病在瑞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都未曾听说过。

「因为病例本身就很少,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嘛,粗略地来说算是心脏方面的疾病」

「心脏……病」

「嗯,而且相当严重。我发病是在小学五年级的夏天,马上就开始住院了」

看到对于心脏病这个词而有所反应的瑞树,美咲只得苦笑。然后,她继续诉说着孩提时代的故事。

美咲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住院,在那之后的将近六年,貌似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因为没法去上学,义务教育也在院内学级中结束了,高中上的则是通信制高中。(注:院内学级是指在医院内为学龄儿童开设的义务教育形式,通信制高中指的是通过网络授课的高中,形式类似于中国的非全日制本科)

「刚开始啊,我的小学同学们还是会来给我探病的,但是自从我住院变成了以年为单位之后,她们也确实是没有再来过了……。升到初中之后,我也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没朋友呢」

“和瑞树同学一样呢”美咲苦笑着说道。

但是瑞树对此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瑞树之所以会落得孤身一人,是因为他自己比起交朋友更加优先于母亲。也就是说,这是瑞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自作自受。

但是,美咲不同。她是因为生病,和她自己的意愿并无关系,却沦落到了孤身一人的境地。在和朋友们逐渐拉开距离的过程中,美咲独自待在病房里面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瑞树完全没法想象出来。

不过,与此同时,瑞树也不想去谴责那些渐渐就不来给美咲探病的同学。为了照顾母亲而不停地往医院赶的瑞树,深知对于中小学生来说这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谁都没有错。但是,正因如此,一旦考虑到美咲的心情,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抱歉。如果我能说些什么机灵话就好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到头来,瑞树还是没能找到应该对美咲说的话,饱尝着自己的无力而垂下了头。

然而,美咲还是对着什么都做不到的瑞树露出了轻柔的微笑。

「没有必要道歉哦。你没有在这里说些蹩脚的安慰人的话,反而在我心里的评分更加高哦。真不愧是瑞树同学」

「……美咲同学你真的很坚强呢。明明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和心酸,即便如此也还是没有失去自己的开朗和温柔。真的,我很尊敬你」

瑞树不由得想到,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恐怕是没法像美咲那样的吧。肯定会悲叹于患病在身的自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而全然忘怀了对他人的关心。

但是美咲却没有变成这样。这毫无疑问,是美咲自己的强大。正如话里所说的那样,瑞树打心底里对她感到敬佩。

只是,对着深深佩服的瑞树,美咲微笑着摇了摇头。

「谢谢你。但是啊,我之所以没有失去开朗挺了过去,并不是因为我自己有多坚强哦。那是因为有一个人成为了我的心灵支柱,我才能走到今时今日的」

「这样吗?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能让美咲夸赞到这份上的,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人呢。

有些在意的瑞树漫无目的地问道。

于是,美咲突然间从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打开,把夹在里面的照片拿出来递给瑞树。

「拯救了我的恩人——就是瑞树同学你的母亲哦」

「……诶?」

面对美咲那预期之外的回答,瑞树以惊讶的眼神看着她递过来的照片。那张照片上确实是比起现在要稍微年幼一点的美咲和母亲。

瑞树因为母亲和美咲之间预料之外的联系很是惊讶,美咲继续说道。

「在我住院之后,我妈也好我爸也好,医生也好护士也好,大家都对我温柔得不得了。他们为了能让我坚强地与病魔作斗争,总是对我处处关心。虽然这件事本身我是很高兴的……但是那样也挺寂寞的。我有种自己身边不断被筑起厚障壁一样的感觉……」

患病在身的自己,以及给予关爱的身边人。两者位于被明确划分的界线的两边。对美咲而言,那是一堵无法跨越的厚障壁。

身边人的善意,反而让美咲更加的孤独。

「因此我失去了朋友,开始对人际关系感到害怕。为了不让厚障壁加深下去,我待人接物都总是满脸堆笑。为了不让父母和医生们难做,我拼命地努力去扮演一个懂事的孩子」

“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所有人都离我而去”美咲这样说道。

总是受人关心的同时,美咲也得反过来不停地去关心别人。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负担。大概是受了这些思考的影响,美咲总是会察言观色。

要是美咲是更加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也许就不会烦恼于自己身边的人际关系了。但是,美咲做不到。

「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瑞树同学的母亲——阳子小姐」

话毕,美咲嘴角上扬。

美咲和瑞树母亲相遇是大概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她坐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突然间,瑞树母亲就来搭话了。

『天气真好呢。天气这么好的话,在公园慢跑之类的应该很舒服吧。嘛,要是做了这种事的话我的心脏大概就停跳了罢』

瑞树母亲一开口就是一个让人完全笑不出来的笑话。

母亲确实是一个有些天然的人,但就算是在瑞树所不知晓的地方,她好像也会爆炸给别人看。瑞树对自己的家丑感到一阵头疼,向着美咲低下了头。

「……我妈突然间跟你讲些这么失礼的话,真的很对不起」

「不用道歉的。嘛,不过她突然间跟我搭话的时候,我确实很惊讶呢。但是,和她试着聊了一下之后,却莫名的合拍呢。回过神来我们就已经聊了两个多小时,我还被来找我的护士小姐骂了呢」

美咲很是感慨地说着“那个时候我真的很久都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以那天的对话为契机,两人开始了交流。

「因为阳子小姐和我同样患有心脏病,所以只有她不会对我有那些过分的关心,以自然而然的方式待我。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也能在阳子小姐的面前做回最真实的自己。托她的福,我也没有迷失自我」

美咲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声音中充满了喜悦。

看着这样的她,瑞树想到。和母亲的相遇,治愈了悲叹孤独的美咲的心。母亲拯救了这位孤身一人的少女。

不对,恐怕母亲自己,也被美咲的存在所拯救了吧。

母亲完成的伟大事业是值得骄傲的。而且得知了生病的母亲有了可以分担烦恼的人,瑞树很是欣慰,而且最重要的是,美咲的心得到了救赎,这让瑞树再高兴不过了。

但是,美咲的表情却一下子阴暗了下去。

「所以,在阳子小姐离开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也许在瑞树同学你面前提难过什么的有点太不知好歹了,但阳子小姐她是我的恩人」

话音刚落,美咲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此刻,瑞树终于明白了。

为何美咲会想在母亲的佛龛前参拜。为何在瑞树谈及母亲的病时,美咲会如此的难过。

那都是因为美咲自己就对于母亲有着特殊的感情。

「美咲同学,你不用为我费心到这种地步的。不知好歹什么的,怎么可能呢」

瑞树向着满脸泪痕的美咲递出抽纸盒,露出了微笑。

美咲至今也还仰慕着母亲,哀悼着她的逝去。这又怎么能说她的这份心情不如瑞树呢。

「难道说,美咲同学硬是要选这里作为活动场所,也是想着我妈的佛龛会不会在这里吗」

「嗯。我确实有这样的考虑。运气还真好呢」

美咲用抽纸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仅仅如此。瑞树的心就已经暖得发烫了。

「谢谢你。美咲同学你专程来见我妈,她一定也很高兴的」

瑞树将自己最真心的感谢之言道出,美咲微笑着「嗯!」地点头认可。

「而且啊,美咲同学你居然一直都在那个医院里面,我都完全不知道呢。真的吓了我一跳」

「…………。……啊——嗯。这样啊。诶……。——果然还是,这样啊」

然而,就在瑞树这么说下去的瞬间,美咲的表情突然间变得难以形容了起来。硬要说的话,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看来瑞树又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虽然很遗憾,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搞砸了……。

「啊——……那个。难道说美咲同学在住院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我了吗?」

「嗯,算是吧。毕竟我见过你好多次来给阳子小姐探病呢」

瑞树盘算着多少改变一下现场的气氛这样问道。美咲轻柔地微笑着回答。

明明表情是在笑着的,但是现在的美咲却莫名有种威压感。果然自己还是说了些什么惹怒美咲的话。瑞树感到后背一阵发凉,额头上开始缓缓地流出了讨厌的汗。

美咲见状,一下子笑喷了出来。

「抱歉抱歉。我就是想捉弄你一下。我开玩笑的,不用那么害怕的」

美咲滑稽地笑着。看来自己是被戏弄了。

「那么既然说到了这里,后面的就很好懂了。今年二月底,我被告知时日无多之后,就强行要求主治医生让我出院。然后通过了高中的转学考试顺利入学,直至今日。上一间正常的高中,也是我在离开之前的一桩心愿」

「只是上个高中而已……」

对自己而言理所当然一般的事情,对其他人来说并非理所当然。美咲的话再次让瑞树知晓了这样的现实。

「顺带一提,我会转进现在这间高中,也是因为瑞树同学你在这里。我从阳子小姐那里听说了你考这里的事情,所以就想着没准能见到你」

「也就是说,在转进我这间高中之前,你就已经把我当成了是结盟对象了吗?」

「这倒是两码事。但是,不管是选择瑞树同学作为结盟对象的理由也好,还是转入瑞树同学就读的高中的理由也好,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瑞树这样问道,而美咲只是恶作剧般地笑着,岔开了回答。瑞树不知为何也感觉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比较好,简短地回答了一句「这样啊」。

「嘛,转学理由什么的先放到一边,我的过往就先说到这了。那么,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哦。多问几个」

「美咲同学你在离开之前想做的事情,还有什么其他的呢」

「首先是向父母好好地道谢。说一句『谢谢你们一直都这么爱我』。然后第二个就是去旅游呢。不过这个心愿已经实现了呢。我出院之后家里人就带了我去旅行。温泉什么的,自从我生病之后还是第一次去,真的非常放松呢。毕竟我就连修学旅行都没能去成……。所以我也自然而然地向父母道了谢」

「去旅行,然后道谢吗。……嗯,感觉很有美咲同学的风范呢」

「谢谢你。但是旅行真的很开心呢。瑞树同学你知道吗?温泉原来和普通的泡澡是完全不同的。会让身体的深处发暖呢。而且,旅馆的饭菜也太好吃了。果然和医院的伙食完全没得比呢!」

貌似是旅行时的快乐复苏了,美咲笑得合不拢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光说还不满足,美咲从自己的物品里掏出手机,把旅行时的照片展示给瑞树看。

「瑞树同学你看啊。这里!这里的夜景超级漂亮的。看起来就像是宝石箱一样。真的,瑞树同学你也绝对应该去看一次!下一张的红豆馅团子也是绝品呢!因为不怎么甜所以我能吃五串呢!(注:日本的团子大多都用竹签串着)。——然后呢,这张照片是水族馆!我们第二天去的。为什么企鹅会这么可爱呢。我只是看着它走来走去就超级治愈了」

美咲不断地滑动着照片,开心地讲述着每一张照片中所包含的回忆。情绪好像已经高涨到了想要说却急躁到说不完的样子了。

于是,一边听着美咲的讲述,瑞树做出了一个决定。

听着美咲迄今为止的过往,看着美咲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他这么想到。

瑞树知道美咲确实对自己还隐瞒着什么。但是,就算撇开这些部分,他也想让美咲到最后都能像那样地展露笑颜。

所以,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愿意伸出援手。和母亲有着同样的境遇,成为了母亲的救赎的这名少女。自己如果能够成为她的支柱的话,世间就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因此,瑞树说道。

「美咲同学,我决定了」

「嗯?决定什么?」

「我正式地接受美咲同学你提出的同盟」

「嗯?这样啊,谢谢——慢着,真的吗!?」

美咲突然间从手机上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凝视着瑞树。

接受着她的视线,瑞树明确地点头同意。

「嗯,真的。美咲同学你在离开之前想要了结的心愿,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陪我到最后吗……。你这样说真的好吗?毕竟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所以会把你使唤得团团转哦。不管怎么说,我的心愿之一就是『玩个痛快』呢。」

「正合我意。我会好好地陪你到最后的」

向着挑衅般地说着的美咲,瑞树也是一副放马过来的态度回答着。

美咲大概也没有想到瑞树会给出这么可靠的回答。她收起了自己的无所畏惧,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她马上就露出了自然的微笑,开心地说道。

「那就稍微让你陪我一段时间吧」

「好的。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提出来的。——啊,不过人太多的地方我就有点难顶了,如果你能在这方面稍微体恤我一下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嗯,知道了。交给我吧」

「谢谢你。顺带一提,美咲同学想去哪里呢?」

「这个啊——去猫咖、去看一场体育比赛、去科学馆里的天文馆,然后还有……」

「这不全都是人满为患的地方吗!真的求你手下留情一点啊?」

瑞树向着掰着手指数数的美咲发出了悲鸣。同盟成立才仅仅一分钟,瑞树就对未来感到了不安。   

「啊,还有啊。其实在我离开之前的心愿里,还有一件事情是『去挑战一件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情』。那这个就交给瑞树同学了。你想想自己有什么“想要尝试一下的事情”,然后带我去做。希望你能找一件我想象不到的,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

「不是,就算你跟我说『交给你了』……。我基本上就是个家里蹲,没什么想在外面做的事情啊……」

面对美咲的请求,瑞树不过两秒就给出了回答。是真心没有什么事情想做的回答。

而另一边,美咲则是「这个没朋友真的是……」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瑞树同学你就把这当成是为了将来和女孩子约会而做的演习。你自力更生地制定计划,然后好好地陪着作为演习对象的我。就是这样的训练」

「不不不,你等等。你这难度也太高了吧。而且说到底,我以后也不可能会和女孩子去约会的啊」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就算是瑞树同学也没准会喜欢上谁,而且,喜欢上了瑞树同学的人没准也已经出现了哦!」

不管瑞树说什么,美咲也都只是坚持地说着「去做!」

这种时候的美咲是绝对不会死心的。也就是说,瑞树毫无胜算。于是,瑞树无可奈何地投降般举起了双手。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嗯。好的!我很期待哦,瑞树同学!」

和瑞树许下了约定,美咲满足地点了点头。

(接后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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