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芽】是为血仇（二、三）
第二章
天黑了，一个年级颇长的侍女点了灯，豆点大的火光在屋中亮起，光扑在屋中正在奋笔疾书的雷电芽衣身上，在墙上映射出一个影子来。
侍女叹了口气，提着食盒走到雷电芽衣身边，“小姐，就算习武之人可以夜间视物，也该好好保重眼睛。现在都过了晚饭时间了，先用餐吧？”
“已经结束了。”雷电芽衣眼睛都没眨，提笔写完了最后的一句话。她沉吟了片刻，看向侍女：“英姐，父亲现在还在祠堂吗？”
被称作“英姐”的侍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她本名何英，是雷电芽衣母亲的侍女，在雷电芽衣母亲去世后，她便跟在雷电芽衣身边。在最初的时候，还是何英教会雷电芽衣握剑，雷电芽衣身上的武功基本功一大半都来源于她，在雷电家中，最了解雷电芽衣的，或许还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何英。何英放下食盒，点头说是：“对，家主大人一直在。”
“唔……”雷电芽衣把剩下未装入信封的纸张粗略扫了一遍，按顺序排好，然后她拿起桌上的两封信，“英姐，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何英怔了怔，原本想要劝说雷电芽衣留下的话语便说不出了。
雷电芽衣望进何英的眼眸，又重复了一句：“英姐，我有事想要拜托你，可以吗？”
何英垂下眼眸，点头应诺：“若是小姐有事相托，我必然做到。”
“谢谢……”从何英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雷电芽衣吐出一口气，而后她的口气变了，近乎命令一般的语句从她口中而出，“这封信，以我的名义交给孤儿院的可可利亚，务必当面送达。另外这封信你亲自去一趟终南山找两个人，一名卡莲，一名八重樱，她们的样貌你应该见过。无论是否找到人，在这之后你将信的内容散布出去，之后到天命总部的外围待命。”
何英接过信，低头看着信封上的落款，有些凝重地开口：“孤儿院和终南山一南一北……恐怕时间要花费许多。孤儿院与我们同属逆熵盟，若是有要事，以家主大人的名义会更好吧，这样子我也能更专注另外一件事。”
雷电芽衣摇摇头：“英姐你白天不在，大概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白天的时候，孤儿院的希儿来见我了……”雷电芽衣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你知道的，我之前救过希儿，可可利亚那个人……”
“原来如此，若是让可可利亚知道希儿来见过小姐，恐怕会以为以前小姐的救助也是别有用心。要是小姐带着希儿一走了之的话，恐怕孤儿院会拒绝盟约的协同，现在正是应对魔教的紧要时刻，这一点确实不能大意。”何英皱了皱眉，手指拨弄着信封，“小姐你能给几天的时限呢？”
“这个不急……”雷电芽衣在心里算了算，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时间，“如果这次时机正确的话，应当有两个月的时限。”
“两个月？”何英不太相信地抬起头，“小姐你不是要和希儿去救人吗，时间……”
雷电芽衣摇摇头，将已经排好序的信纸拿在手里，提起何英放在一旁的食盒，朝着门外缓步走去。“英姐，你还记得鸣雷的传说吗，你觉得它要是成真，世界会如何？”雷电芽衣跨过门槛的同时，留下了一个问题。
“鸣雷的传说吗……”何英喃喃自语，表情变得慎重起来，“要是这些传说都是真的，那这些年天命的所做所为就太过于自私了……”
传说已经非常久远了，曾经有人试图对这些传说进行整理和溯源，但终究因涉及传说者的沉默不语而没能成功，留在江湖的只是掐头去尾的神秘仙事。
据传，上古时期，仙人还未离开凡世之时，曾有恶意凝聚为魔，于西方统领九国作乱，世间凡人和仙者逝者无数。为平魔乱，上古神龙之中有二者身化利刃，于一次七星连珠之时，与十三仙人共同封此魔于仙界与凡界的间隙空间中。幸存的仙人不再驻留凡间，这个封印将彻底隔绝两个世界，但是西方曾经被魔统领的地方并不甘心和其他人平和相处，从此凡界划分家族、门派，重新开始新的战争，直到现在。
雷电龙马盘坐在祠堂之中，粗大的蜡烛排在祠堂两端，将整个房间照得十分明亮。他目视着供奉在祠堂中心的长刀，神情凝重。
鸣雷，双手长刀，外弧，总长四尺半，刃长三尺三寸，刀宽三指半，通体修长，刃形优美，没有刀鞘，为雷电家家传供奉之刃。传说中，鸣雷和天火一同为上古神龙所化，有着自己独特的兴致，因此鸣雷只有在雷电家的人手中才能真正发挥威力。
“……即便是雷电家的人，也很少有人知道，所谓的传说，大多为真实之事演化而成。”雷电龙马忽然开口道。
祠堂门外的雷电芽衣没有接话，她只是无言地进门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然后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饭菜，食盒里甚至有一壶酒。
雷电龙马嗅着空气中的气味，沉默了一会了，转过身道：“芽衣，你还未出师。”
“父亲，先用晚饭吧。”雷电芽衣平静地布好饭菜。
雷电龙马微微点头，伸手去拿筷子。
一时间祠堂中除了细微的咀嚼声，只有烛芯偶尔爆开发出的“噼啵”声，祠堂就此沉寂了下来。饭菜无声地消失，只剩下那壶酒还没有人去碰它。
雷电芽衣收拾好碗碟，将之收放回食盒，而后她沉默着提起酒壶，将壶中好酒浇在供奉着的长刀上。让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长刀的刀身上泛起细小的紫芒，酒液悬浮在刀身周围不停震动，浓郁的酒香就此散发开。长刀在刀架上晃动了一下，仿佛真得痛饮了一番，而酒液确实凭空消失了三分之一。
雷电芽衣和雷电龙马目视着这景象，却是平静得很。他们见过这个场景已经很多次了，雷电龙马看了一会儿，开口拉起之前的话题：“芽衣，你并未出师……”
然而这一次，雷电芽衣开口打断了：“父亲，在我出生前，无人得知鸣雷喜酒。”
长刀鸣雷，不喜着鞘，厌恶拘束，渴望美酒。在雷电芽衣发现这个事实之前，雷电家的人以为鸣雷的传说只是代代相传的夸大罢了，即便每隔数十年，鸣雷和天火会在天命总部一起进行驱魔仪式。
“那此事先不谈。”雷电龙马摆摆手，“这次天命的动作太过了……这次的仪式恐怕有额外的风险。”
雷电芽衣微微皱眉，事实上她对于这个所谓的仪式还是一无所知：“父亲还是不想我去天命？”
“毕竟这次的风险太大了……如果可以，我当然更希望我的女儿可以呆在更安全的地方。”雷电龙马叹了一口气，“卡斯兰娜为天火大剑的执握者，只要奥托心里有大局，你那位朋友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父亲那时候就知道……”雷电芽衣想起一年多前，雷电龙马希望她三年不离家的要求。
雷电龙马摇摇头：“我怎么可能算到奥托会突然做出这种事……只是七星连珠的时间点已定，雷电家本应有人前往天命完成仪式，这个人选我不希望是你。”
“可是父亲，无论是于公于私，我都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雷电龙马望着雷电芽衣坚定的脸庞，苦笑了一下：“你执意要去的话，我也没有更多的理由了，只是……万事小心。”
雷电芽衣点点头，她转头望向供奉着的那把长刀，长刀已经饮尽美酒。她伸手握住刀柄，紫色的纹路在刀身上一闪而过，而后天地间凭空响起了一声雷鸣。
时隔三十年，鸣雷再度出世。
第三章
惊雷骤起之时，希儿正将斟酌完内容的信件封好，交给了此地的逆熵盟负责人。
负责人正准备说什么，听闻雷声推开窗，屋外晴空万里，月亮和星辰都很清晰明亮，他有些惊疑不定地开口：“这雷声……蹊跷啊。”
希儿却是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看样子芽衣姐姐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还需要三匹马。”
负责人转过头：“希儿小姐，你执意要去天命总部的话，那属下就去安排。”
希儿颔首，负责人叹了一口气，拿着信件退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希儿背着长柄镰刀，牵着三匹马来到雷电府邸前。府邸的正门紧紧关闭，守卫挎着刀目光紧紧盯着希儿，希儿有些怔了一下，然后听见有人在旁边叫她。
“希儿小姐，这边来。”一个年长的侍女站在偏门前，对着希儿招手。
蓝衣少女有些困惑地走过去：“这位……”
“我家小姐等会儿就到，请你稍候。”侍女笑了笑，然后自我介绍道，“在下何英，希儿小姐，往天命总部路上遥远，还望小心为上。”
希儿有些迷糊，这种话怎么对她说？随即她的注意力就被快步而来的雷电芽衣吸引走了。
雷电芽衣一身紫色劲装，配了长刀在腰，背后还背了一根裹着丝绸的棍状物。她的身后，由另一名侍女牵来三匹马，有两匹马上挂着包裹等物，只有最精神的一匹枣红马空着马鞍。
“芽衣姐姐。”希儿走上前行礼。
雷电芽衣点点头，然后看向何英：“英姐，那些事情拜托你了。”
“不是说理应不会出大事吗，怎么小姐还这么急？”何英打趣一声。雷电芽衣抿唇，而后才低声道：“我……心有不安”。何英怔了怔，了然拱手：“放心吧小姐，路上小心。希儿小姐，你也小心。”
雷电芽衣应了一声，希儿也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出门上马，朝着城外行去。出了城，再没有行人阻碍，两人快马加鞭，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嘚嘚”的马蹄声逐渐远去，藏身在角落里的少女终于长出一口气，扶着大剑从枝丫茂密的灌木丛中走出。少女一头白发早已凌乱不堪，断枝残叶混在头发之中，她的脸颊隐有血痕，她的四肢也遍布了细小的伤口，她的后背有一刀伤，就算她已经做了紧急处理，血迹也尚未干涸——
白发的少女握紧了手里的大剑，同大剑的尺寸相比，少女反而显得比较纤细脆弱了，她全身都在叫嚣着疲惫，但她绝对不能在这里休息，她不能止步。
“不能在这里倒下，否则……”少女咬牙，探手触摸向大剑的剑刃，炽热的温度令她急速地缩回手，同样的疼痛令她精神一正。
她眺望远处的高山，然后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方位，朝着一个方向猛然扎了过去。
山林再次陷入无声的沉默，而这沉默也没有持续很久，一个长着长长耳朵的女人按着刀柄来到了此处。
她轻嗅空气中的味道，而后轻松地走向了正确的方位，她呢喃着：“看样子这届的天命首领真的被恶意上身了，理智都不在了，连天火的执握人都能追杀到这个地步……爱莉希雅你这次恐怕是猜错了……真的有人能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的。”
她望着眼前的丛林，神色变得淡漠起来，她抽出刀来，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女子嘴唇微动，手中刀猛然下沉，周遭的空气顿时凝结，空中的水汽化作细小的冰晶坠落，而后无形的刀气在空中斩过。
女子迈步向前，枝叶在无形的刀气中坠落，被推开，直到她看见了她要寻找的目标。
白发的少女已经找到她寻找的方向，可敌人的搜查令她无法在道路上行走，只能任由她的躯体被树枝划过，新鲜的血液是如此的清晰，指引着他人前进的方向。
长耳女子漠然看着那几个将少女围起来的天命战士，她按向刀柄。
“琪亚娜，主教有命，如果你放弃抵抗，还有生路可走！齐格飞已经投降了，你的母亲塞西莉亚的性命也在你的一念之间——”
白发少女抬起头，目光从这些以前还能算是同伴的脸上一一扫过，她忽然有些想笑，她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的恶意是如此地不分缘由？她从喉咙间挤出轻笑，而后一甩头发，大剑在她手中第一次指向“同伴”：“世上尚未有投降的卡斯兰娜，我的妈妈也不允许我将自己的性命放置于敌人之手……”
灼灼火光蔓延上大剑的锋刃，白发少女高举大剑，隐隐的龙吟在空中回响：“所以，来战吧！”
“不知好歹！”天命战士中有人叫嚣着举起武器，但畏惧火焰乃是野兽的天性，在目睹武器被火焰灼烧成铁水之后，所有人都逃之夭夭了。
“呵。”白发女子咬着牙，将大剑插入大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还有人在，请现身吧。”
长耳女子从树木的阴影中走出，她的手并未放置在武器上。
“琪亚娜小姐，你现在需要包扎。”
“你是……”少女的目光集中在女子的长耳之上，“你是世界蛇的人。”
“正是如此，我是世界蛇中代号为刹那的樱，听闻天命剧变，我等遵循古老的契约而来。”
琪亚娜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那么，我也有同样的东西要交给你。”
说罢，琪亚娜想要从胸口掏出什么，然而她只是晃了晃，然后倒了下去。樱几乎是瞬间出现在琪亚娜的身边，将她接住了，而后两个人一同消失在空气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