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映射

 W是个厨师，在一家餐厅里工作多年。从一窍不通到炉火纯青，他经历了很多风雨，有烟火的熏熬，也有顾客的谩骂，幸好自己终于能胜任这份工作，有了一定的收入。下班回家，在干好一切杂活以后，他总是会跑到电脑面前玩一把游戏，一玩就就是两个小时，那种沉浸的快乐足以让他忘记一切烦恼，好像现实中发生什么都变得无关紧要，任由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  这天他心情有点差，因为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蛮横无理的顾客，他却没能很好地把事情处理妥当，因此遭到了老板的谴责。憋屈地撑到了下班后，他立马跑进房间里打开电脑，深深呼了口气——辛苦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很快他联络了网友一同进入游戏。在虚拟的世界里，好像一切都皆有可能，他们一边聊天一边互相合作，就算没能获得较好的成绩，也不妨碍他们获得简单的快乐。  正当W玩得起劲的时候，他听到队伍内的网友们正在讨论一件事：  “你们有听说最近的新闻吗？人工智能已经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真的吗？上一次这种新闻还是多少年前的事来着？”  “我看是媒体在虚张声势。”  “……”  人工智能？W停下了游戏的操作，开始对网友们的议论感到好奇。在他的印象中，过去人工智能的运作成绩虽说能让人耳目一新，但和影视作品中的人工智能比还是差强人意。  他决定向网友打探相关的消息。  “你们从哪里了解到这个消息的？具体公布时间有吗？”W问道。  “就在昨天公布的，你可以到网上去查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接近午夜，网友们纷纷下线了，W也退出了游戏，不过他并没有立马去洗漱睡觉，而是打开了浏览器，开始搜索起有关人工智能的词条来，果不其然，他很快就找到了大量的由不同媒体报道的新闻。  “我们都知道，我们可以通过人工智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比如处理简单的事务、多媒体的生成与编辑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技术已经得到了新的突破！只要稍微引导，它们就可以依照个人意愿生成任何想要的游戏！这意味着只需要足够的时间与耐心，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未来已经到来！”  “有意思。”W想着，“太晚了，先睡觉吧，明天再和网友们讨论这件事。”  次日下班，他准时打开了电脑，发现网友们正在互相交流着什么。  “你知道吗？那个引擎超好玩的！”  “它实现了我的梦想！”  “……”  W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加入了聊天：“有那么好玩吗？”  一看到W来了，调皮的网友们纷纷发出各自私藏的表情来。  “我看你是真不懂哦？”  “比游戏还刺激！”  “……”  W看到这，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笑意——和他们聊天总是乐趣无穷，好像大家都不在意真实的自己一样。  在网友们的带领下，他找到了大家所说的“引擎”所在的官方网址。一个网友告诉他，只要安装一个软件，就能与最新的人工智能进行交互，于是他决定从网上安装下来一探究竟。  “您好，欢迎使用此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这是打开软件看见的第一句话。W简单浏览了一遍页面下的各种选项，随即立刻选择了游戏创作，简单适应了教程后，他开始尝试施展自己的身手。  首先需要在标签栏上输入一些词条，W思考了片刻，输入了“沙滩”一词，再按下生成选项。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后，作品已经有了最基本的雏形，他迫不及待地点击浏览选项，想一睹为快。  下一秒他愣住了，借助头戴显示器，他真的看见自己身处一片金灿灿的海滩上，阳光灼烤着沙子，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海浪反复拍打着岸边，发出哗哗的声音来，留下贝壳和破碎的玻璃瓶。在旁边有一些建筑，看样子是休闲娱乐的场所，他尝试走过去一看究竟，居然发现有人在那附近活动。  感觉有些离谱。  走到人群中央，他看中了一群正在打扑克牌的青年，准备和他们打招呼。  “你好！请问我能加入游戏吗？”  那群青年注意到了W的存在，就在W以为他们准备同意时，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复：  “你谁啊？”  随即转头继续他们的对局。  这一反应把W给看懵了，他心里想着，这可不得了呀，路人还懂得主动拒绝玩家？  他只好尝试着客气一些。  “有谁需要饮料吗？”  其中一个青年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他。  “请我喝饮料？”  “没错！”  “行吧，我要菠萝汁。”  W立马跑到附近的餐饮店里打包了两杯饮料，兴冲冲地跑回原地，给那个青年送上了清凉的冷饮，青年接过饮料，顺着吸管猛吸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情来。  “谢谢，来玩扑克不？”  这正是W希望看到的场面，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于是一群人围在一圈打起了扑克，每个人的动作神态都是如此的真实自然，虽然没有真实的触感，但W依然有种身临其境的感受，好像时间一久就会忘记真实的自己一样。  等到大家都散场了，海滩上已经开始出现晚霞，W舒展了一下身子，退出了游戏。洗漱完躺在床上，刚才的一幕反复出现在W的脑海之中，意犹未尽的他感慨科技发展迅速的同时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来。  就这么过了几天，W不再和网友们打成一片，而是私底下研究起人工智能引擎来。他在官网上发现了游戏专供的社区，里面全是一些网友分享的作品，这给W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新鲜感，他玩了一个又一个小游戏，好像在逛一条永远都走不腻的商业街一样令人着迷。  一些作品很稀松平常，只存在简单的机制，比如一个叫《实景城市》的小游戏，走在虚拟的街头观赏美景确实让人赏心悦目，但是它给W一种无趣的感觉。  与之相反的有一些精心制作的小游戏，拥有令人发指的操作难度，比如一个叫做《乱域纷争》的多人竞技游戏，在烟火与尘埃之中W头一回感受到了来自战争的压迫感，这样的游戏实在有些难度。  更多的是一些意义不明的小游戏，甚至名字都起得很潦草，就叫《#/＊》，有着令人困惑的画面与荒谬的操作，让W不禁怀疑它的作者是在什么精神状态下完成这个作品的。   随着时间的后移，W越发沉迷于其中，单是体验已经无法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开始留意新闻，并加入科技论坛交流，而访谈“引擎”的开发者成为了他的一个梦。  这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某天晚上，他趁着夜色一个人出门了。晚风吹过地面，把树木的枝叶吹得沙沙响，把垃圾吹得到处飘，W看着这熟悉的街道，心里满是惆怅。在拐过几个巷口后，那间酒吧赫然出现在眼前，W整理好衣装，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酒保正在整理桌面，见到有人进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正要打招呼，却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来了？”D一脸惊喜地问道。  “妳应该问我为什么来。”  W和D认识很久了，算得上挚友，只不过因为长期的断联使得关系淡化了。这次W来不仅是为了要求D帮他的忙，更是为了维系他们之间的感情。  “现在外面有杀人犯你不知道吗？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过来？”  “那我都已经来了，妳不会赶我出去吧？”  “服了你了。”  W此时就坐在D的面前，品尝着D倒给他的酒。  “这什么酒？感觉从来没喝过。”  D给他使了个眼色：“我自己酿的，味道如何？”  “呃……挺独特的口味。”  “啊？居然不好喝吗？哦我懂了，重口味才能满足你是不？”D的语气里带着戏谑，摆出一副恶趣味的表情来。  W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哪有。”  俩人各自打开了话匣子，令大厅的气氛柔和了起来。W并没有忘记来见D的目的，慢慢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那个，我有件事想请妳帮忙。”  “什么事呀？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姐都能帮你。”  于是W把自己迷上人工智能这件事交代了出来。  “我听说妳在为一个媒体小组工作，那能不能拜托妳，帮我获取他们开发者的联系？”W恳求般问道。  听到这，D算是明白了W的来意，她思考了片刻，脑中把个人时间给重新安排了一遍。  “这个嘛，这段时间是挺闲的。不过，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她使了个眼色。  “啊，呃，请妳吃饭算吗？”  “哈哈哈哈，够啦。”  又过了一段时间，W收到D的通知，她说她已经找到W想找的人。  “我跟你说，那人挺怪的，他足不出户却能自给自足，你要亲自到他家去见他。”  W开始对这个人感到好奇，他开始在脑中想象出一些刻板印象，比如住在脏乱出租房里的宅男之类的，虽然他知道不该这么早下定论。  在约定好的那一天，W一个人来到了开发者的家。那是一栋小别墅，周围被花草包围，在阳光下显得别有诗意，W站在外围朝里面观望，发现院子里有个小型泳池，这给站在猛烈阳光下的W一种凉快的错觉。  就在W四处观望时，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你好，是W先生吗？”  那人面带微笑，身穿睡衣，给人一种冷清的气质，另W意外的是，她是个女性。  “啊，是。”W红着脸回应道。“你把我给吓到了。”  “哈哈，进来吧，想游泳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说着把闸门打开，送W进到屋内。  房子里的装修风格比较简单，家具与物品不多，却摆放得整齐美观，没有一丝脏乱的迹象。  W坐在沙发上，看着旁边鱼缸里的小鱼游动，少女给他倒了杯水，坐在了他的对面。  “请问你来见我有什么目的呢？”  “是这样的，我对人工智能很感兴趣，能给我介绍它的背景吗？”  “哦？是记者吗？”  “不是。”  “啊？我还以为你是记者呢。不过，既然你真心想见我，我倒是可以和你多聊一会。”  少女停顿了片刻，好像在重新组织语言。  “我和我的团队已在这个领域钻研多年，一开始一切都只是个概念，我们没有想到我们训练的人工智能在某一天能有如此出色的表现。在“引擎”的最后一个稳定版本发布后，我们开放了游戏专供的社区，它的成功令我们无比的兴奋，认为它就是未来的见证。”  “那妳对此有什么看法吗？”W问道。  “问到点子上了。一个同事对此的看法引起了我的兴趣，他说他看到的不是单纯的游戏，而是一个个凡人的内心世界。是呀，人与人之间的理解难能可贵，这对一些表达欲过剩却又难以与人交流的人来说无疑是个福音。”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我们做过的一次实验。我们费劲心思取得了一位双目失明的精神病人的同意，遵从他的意志为他打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小世界。他很开心自己的想法能被传递出去，我们就此领悟到人工智能在心理领域的作用。”  “原来如此。”W感叹道，“妳说在未来，人们还能分辨出信息的真假吗？”  少女轻声笑了一笑。  “这也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这个世界是虚构出来的吗？我想我们不需要知晓真相，只要我们认为存在是有意义的，就算活在虚假之中又怎样呢？完美的世界是没有意义的，我们需要不断地进步，也就是避免不了痛苦。”  W默默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后，W看向他的电脑，心中若有所思，他觉得网络世界就像一面镜子，映射出了现实的另一面，也映射出了每个人的心思。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真挺难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