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侦蓉蒲】我是一个女生（下）
正文：
蓉儿拒绝了，很坚决。郝蒲不明白为什么。蓉儿看着郝蒲，难过得哭了。
“别哭。”郝蒲习惯性地拿纸巾，这个动作他已经很熟练。蓉儿的眼泪很快止住，这也是少有的事。
“妹妹，你不能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
郝蒲不以为然，甚至不能理解：“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爱一个人，很重要么？”
一个人，只要工作就不会饿死；然后再有点儿小爱好，业余时间也可以过得很开心；最多，再有一两个朋友，社交也足够了。这需要爱么？不需要，只需要一点儿脑子和努力。
可是，蓉儿怎么就那么缺爱呢？没有爱就活不下去，至于么？而且，他都已经在学着别人的样子去“爱”了，怎么蓉儿完全感受不到呢？
蓉儿想起了白门童，脸上出现了幸福的笑，和平时不一样。她看着窗外，好像白门童就站在那里，她说，像是对着白门童说。“可能，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我爱一个人，觉得他会发光，他很完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我想把一切所有的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蓉儿颠三倒四地说了很多，郝蒲听得头疼。密室的阴冷磨灭了郝蒲的热情，他心里只有对这个世界冷冰冰地审视和怀疑。他用逻辑思考这个世界，蓉儿用感性拥抱这个世界。他一头撞上生活的南墙，头破血流；蓉儿用血肉之躯忍受生活的尖刺，遍体鳞伤。
“我感受不到。”郝蒲说，“爱一个人，就让对方有了伤害自己的权利，我不相信一个可能会伤害我的人。”
“你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慢慢来，好不好？”蓉儿轻声安慰他。
慢慢来？郝蒲感觉很讽刺，他还嫌时间不够快，不能让他瞬间白头入土，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如何能慢慢来？
然而，时间终于在平淡平庸中慢了下来。
半年后，两人的工作趋于稳定，开始计划接下来的生活。蓉儿想开一家奶茶店，郝蒲决定考学。
又过去两年，郝蒲拿到了自考文凭，他非常聪明，也正在好学的年纪。只是苦了蓉儿，几乎是一个人支撑起了两人的生活，奶茶店也没钱和精力去开，不过她也成了区域店长，管理着十几家奶茶店。
郝蒲花了一个月时间找了一份新的工作，风险投资人助理，第一个月的薪水连房租都付不起，他拿出来请蓉儿吃饭。饭后，两个人散步回去，沿着湖吹风。
湖边有玩闹的人，有驻足观看的人，有唱歌的人，有卖小玩具和老冰棍的人，最多的还是像他们这样散步的人。
郝蒲时常有一种明显的感觉，那就是他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他混在人群里，只是个子高一点，其实与别人没什么不同。他心里的伤痛和那间永远囚禁着她的灵魂的密室，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只有他自己在乎的笑话。
他曾忍不住在网上匿名倾诉，有人让她想开一点，有人让她忘记过去，有人让她别太在意，还有人说她何必执着……
真羡慕这些不曾进入密室的人，他们都是完整的，完美的。也或许，擦肩而过的人里，也有几个像他一样身处密室，却装得若无其事。
蓉儿被歌者的声音吸引，在歌者对面的台阶上坐下。郝蒲看过去，那人三十岁左右，五官清秀，又高又瘦，声音是温和的，带着一些被砂布打磨过的沙哑，把生活里的疲惫心酸娓娓道来，听得人想打瞌睡。不过蓉儿喜欢，听听也无妨。
一曲终了，蓉儿起身离开。走到人少的地方，郝蒲问：“你喜欢那个唱歌的？”
蓉儿说：“只是喜欢听歌。最近奶茶店的歌太吵了，我都不喜欢。”
“我会很快赚到钱，到时候我们一起开店，我卖书，你卖奶茶，我能看自己喜欢的书，你可以放自己喜欢的歌。”
“好啊。”蓉儿拍拍手，说，“其实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们不要着急，慢慢来。”
“好，慢慢来。”
郝蒲走到蓉儿右前方，蓉儿挽住他的胳膊，他们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小姐妹，在灯光晦暗的回家路上说说笑笑，缓步前行。
他们并不着急，也不慌张，家在那里，跑不了。
匆匆的，又是一年过去，蓉儿突然辞职了。
郝蒲找到蓉儿的朋友，打听消息。蓉儿的朋友是个热心的大嘴巴，把蓉儿被客户性骚扰的事添油加醋地讲给郝蒲听。
朋友恨铁不成钢地说：“蓉儿也是傻，当时就应该一巴掌打过去，事后说根本没人信她，还有人说她要敲诈。”
“那个客户是怎么回事？”郝蒲问。
朋友递过来一张名片，说：“就是他。以前他挺照顾蓉儿这边的店，我还以为人不错，没想到心思都在这儿了。事儿是他老婆到公司总部闹，大家才知道的。总之一团糟，蓉儿自己也不肯说明，公司里人多嘴杂，事儿越说越恶心，现在反倒都是蓉儿的错了。”
“公道自在人心。”
“你是男的你不懂，像我和蓉儿这样二十六七，还没对象，还不想找对象的，本来背后就很多人说闲话。蓉儿长得还好看，性格又好，就是不肯谈恋爱，好多人都说她是‘三儿’。这次的事儿一闹出来，多的是想看热闹的。”朋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骂了几个人，没人在我面前说，但是背后我可听不到，管不了。”
“她知道么？”
“蓉儿在这方面挺天真的，总觉得别人都好，什么都是自己的错。”朋友摇摇头，说，“估计是她爸妈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被人性骚扰很多次自己都没发现，还是我提醒的。你想象不到她发现自己被性骚扰时候那个表情，像个小孩儿一样，太让人心疼了。公司里的议论她也完全没觉察到，可能她现在都不知道，你也别跟她说了。但是，一定要劝劝她，以后真的别把人想太好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谢你。”
“不用，我也没做啥。”朋友看了看空掉的水杯，说，“我也辞职了，打算回老家，以后应该没机会见面了。”
“祝你一切顺利。”
“你们也是。我能看出来你还挺喜欢蓉儿的，如果你们能在一起……算了，算了，当我胡说吧。如果非要有个人男人护着她才能免得别人说闲话，也是挺可悲的。两个人在一起，还是要有‘爱’的，没有‘爱’，宁愿单身一辈子。”
郝蒲没有接话，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分开了。郝蒲一直按照这样的“社交准则”与别人相处，但是他对人并没有交流的欲望。
他记下名片上的资料，然后把名片丢进垃圾桶里。这个城市有点儿小，名片上的人他竟然认识，刚好就是他们公司的客户之一，他们还是微信好友。
杀，像是一颗火星，落在他的心底，引起一场大火。他终于又一次，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感受到不同的色彩，复仇的火焰，重新燃烧了他的生命。
郝蒲早已经能够面对镜子里的自己，也开始接纳自己的身体，并且开始展示自己真实的才华与性格。虽然在他心里他一直都是一个女生，但是他看起来和正常的男人没什么区别，或许更爱干净一些，或许更沉默一些，但是，这都是他的优点。没有人不赞赏他。
蓉儿突然有点儿不喜欢照镜子了，她不仅不再穿裙子，连头发也不怎么梳，妆也不化。她穿得很邋遢，但是很舒服。她觉得或许这样，就安全了。只是她仍逃脱不了别人的指责，这回是说她太不注意形象，会找不到对象。所有人都以批评的方式“关心”她。
郝蒲觉得世界很荒唐可笑。
“你笑什么？”蓉儿盘坐在飘窗上做表格。
郝蒲倒了杯水给她端过去，说：“明天公司年会，你过来给我撑撑场面。”
“又装你女朋友？”蓉儿皱紧了眉头，说，“人家都说我像你妈。”
“有些女朋友不就是像妈么？”郝蒲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没少蒙蓉儿，“咱们这样的才像真情侣，那些门当户对的都是可遇不可求。”
“我不想装你妈，我想给你找个爹。”
“咱们可以生个孩子，我叫他爹。”
“说什么疯话！”蓉儿踹了郝蒲一脚。不知什么时候，她对着郝蒲已经不再忍了，有情绪就会表现出来。也或许是这时候，她对整个世界的戒心都解除了。
“你我物质条件已经满足，只需要一点儿爱情的小火花。”郝蒲摸着下巴说道。
蓉儿慢慢站起来，举着枕头往郝蒲脑袋上呼：“小屁孩一个，成天脑子里想什么呢？！火花？给我说说火花在哪儿呢，我现在就给它掐了！”
“姐，姐，我错了。轻点儿打，明天我还要发言，不能破相啊……”
蓉儿还是打扮得美美的跟着郝蒲出了门。她扮演了很多次郝蒲的女朋友，可以说得心应手。一开始，她会专门记一记郝蒲的生日什么的；后来，她根据别人的问题设计了一套跟郝蒲相遇、相知、相恋的狗血爱情剧戏码；再后来，她只是跟在郝蒲身边，对一切问题都笑而不答。
看到客户的那一瞬间，蓉儿笑不出来了。
蓉儿把郝蒲拖到角落里，问他：“你想做什么？”
“报仇。”
“不全是他的错，我一开始没意识到，没拒绝，我也有问题。”
“你最大的错就是觉得自己有错。”
“那我去死行不不行，你放过他！”蓉儿急了，她不知道郝蒲到底会做什么，但是她害怕。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好好看着，伤害你的人，都会死，所以你不用害怕。”
“你闭嘴！”蓉儿发飙了，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浑身发抖地恳求道，“小蒲，妹妹，我求求你别这么做，这些事都过去了，没人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要看轻你自己！你为什么能不在乎！”郝蒲也发火了。
“我想活……”蓉儿哭了，劣质的粉底液被眼泪冲下来，露出粉嫩的皮肤，“小蒲，我想活下去，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乎，我想活下去。我以后会小心的，我已经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这些人和事，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我可以放过他，但是你必须嫁给我。”郝蒲拿出一枚戒指，还是三年多前的那一枚，“我不爱你，但我需要你。”
“好，我答应你。”蓉儿慌忙地把戒指套在手上。
郝蒲冷笑一声，然后轻轻吻了蓉儿的额头，说：“你以后记住，你的身体是我的，别人碰一下都要死。”
蓉儿有些哭笑不得。郝蒲的认真和霸道，非常滑稽。但是，他又是那么危险。
一个故事的结尾，将会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但愿，下一个故事，有一个好的结局。
蓉儿看着郝蒲的背影，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完结
最初写这个故事纯粹是想设置一个好的结局，也想了很久，不过真的写出来发现好的结局并不容易，写得也很难过。不过，还是带着一些希望，希望故事里的人，继续努力，故事外的人，也要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