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流浪狗（转载于我外公的散文）

一 小区里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只流浪狗。那狗一身油光发亮的黑毛，尖尖竖起的耳朵，小巧的嘴巴，四个脚上都长有一圈白毛，身材肥硕健美，行动优雅而敏捷。 这只狗是怎么来的无法考证，但我敢肯定它绝不是一只真正意义上的流浪狗，从那身油光发亮的黑毛，肥美的身躯就可以看出它是有主人精心照料的。特别是它有良好的卫生习惯，到门栋来了两年多，我从未见它乱拉屎拉尿。我非常好奇，小区全部是硬化路面，它在哪里拉呢？ 为解开这个迷，我盯住它作了细心观察，原来它是把树坛内的土先刨开，拉后再用土掩埋上。是吧，这狗肯定是哪家主人走丢了的。刚来时整天汪汪地叫，那时小区正在搞改造，到处挖坑埋管，它跑不出去；无论怎么叫唤它的主人也听不见，只好龟缩在这栋楼的旮旯里，渴望来往的住户施以怜悯给它一口吃的。 这只狗的到来勾起了我对小狗的美好回忆，狗是人类的朋友，它嗅觉灵敏，行动敏捷，通人性，对主人忠诚，成为很多家庭的宠物。我经常看到一些老夫妻共同溜狗的情景，在公园里，在小河边，在草滩上，女主人一手牵着爱犬，一手牵着老伴的手，无论是晨曦初露还是夕阳西下，小狗窜前窜后，紧跟在主人身旁，那份温馨，那份美好，那份怡然自得，构成一幅人与动物和谐互动的美丽图画，真是令人神往，令人淘醉！现代社会空巢老人多，狗更是成了这些老人的重要陪伴，有的甚至就是当儿子养。可想而知，这只狗的主人找不到狗，该是何等的失魂落魄啊！ 二 我也试图帮这只狗寻找它的主人，附了照片发认领启示，终究无济于事。我老伴信佛，比我更可怜这只小生命，见它不走又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好用肉汤拌米饭去喂它，但它嗅了一下一口也没吃，老伴又买来狗粮喂它，结果它还是不吃，又买香肠喂它它也不吃，原来它只吃肉类和骨头。这就不太好办了，我们老俩口生活很随意，粗茶淡饭的，自已都不会每天买肉和骨头吃，哪有剩下的肉和骨头去喂狗呢。 那天老伴见街上卤的鸡肝和肉皮不贵，就买了些鸡肝喂它，它果然吃得津津有味。从此，每逢我到外聚餐，都要把吃剩的骨头，肉带回让老伴去喂狗。没有这些东西了，老伴就从网上买些速冻的鸡肝等煮熟后喂它。我们如外出度假，便把这一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交给上高中的外孙，他虽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坚持下来了。 有人建议我们干脆收留这只狗，只是我们房子太小，没有多余的空间布置狗窝，加之老伴身体不好，受不了狗的气味。老伴便在楼下自行车蓬里帮它搭了个狗窝，并放上狗食碗，饮水桶。可它只去吃食，却还是愿睡在楼梯口。 每次我一开门，它都可怜巴巴地盯着我，摇头晃脑地擦擦我的腿，又㖭㖭我的手，一副讨好卖乖的样子。我下楼去，它就跟着跑前跑后，双眼盯着我手里提的拉圾袋，以为是它的早餐。下楼了，它抢先跑到自行车篷的碗前蹲着，渴望我前去喂它，看我径直往小区前面去了，又失望地㕵㕵叫两声，一路追着我小跑，直到我丢掉拉圾袋出门去才失望地往回走，继续蹲在楼梯口等下一个出来的人。每次看到它那样子我鼻子都酸酸的，总会打电话叮嘱老伴记得买点东西喂它。 三 冬天到了，天气异常寒冷，见它不肯去狗窝睡，老伴就找了个棉垫放在门口，它很乖地腄在了那棉垫上。就是这个举措引起了一场风波，第二天下楼时，我发现楼梯口贴满了抗议的告示，“楼梯不是狗窝，爱狗人士如喜欢狗，就把它放到家里养，不要在楼梯搭建狗窝”，后面还打了三个感叹号。 凭心而论，贴告示的人并没有什么错，楼梯是公共场所，大家都有权维护它的安全和卫生，你要喂它是你的事，别人反对喂它是别人的权力，没有谁对谁错的问题。但讽刺我们是爱狗人士也有失偏颇，可怜它和是否有条件收留它是两码事，我们只是看它也是条生命，怕它冻死饿死才施以怜悯的，并没有想收养它的意思，如果不是小狗，换着是只小猫小免或其它小生命，我们也会这样做的。 没办法，我只好把那条棉垫拆出了。没有了保暖的地方，那只狗就东家门口西家门口地直接睡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我几次都见它冻得瑟瑟发抖，也曾引诱它到自行车篷的狗窝去腄。它只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去睡过几夜，大多时间仍睡在楼梯过道里。我明白它是想盯着上下楼梯的人们，不想放过突发善心的人们给予施舍的任何一次机会。 虽然饥一餐饱一餐的，那只小狗总算熬过了寒冷的冬季。一天我下楼时，又发现楼梯口贴了抗议书，“请爱狗人士不要在楼梯口喂狗，不要不讲公共卫生”，后面加了5个感叹号。 我们从来没有在楼梯口喂狗呀，也没见其他邻居喂呀，怎么会有这样的抗议？老伴告诉我，那天我出去进餐带回一大包东西，老伴想将狗喂得饱一些，就多放了些食物。那狗一时吃不完，又怕小区的几只猫来偷吃它的食物，就用嘴叼着狗碗藏在了楼梯里。唉，可怜的小狗啊，你只为自已贪吃，却让我们每每受责。虽然知道那告示是谁贴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好，我去向告示人解释不也证实了我就是那个不讲卫生的喂狗人吗。 告示人等也曾把那狗引到外面去，想让它再次走丢算了，但它很快又找回来了。他们也曾拿棒子驱赶它，打它，但无论怎样，它就是不愿离开这里。是啊，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但在这里毕竟不会饿死呀；虽然躲在楼梯口让人嫌弃，但毕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啊。 四 今年5月，告示人以严历的口气下了最后通谍，“不得在小区喂狗”，并拆除了自行车蓬放的狗碗和搭建的狗窝。那用语更进了一步，不是不准在“楼梯口”，而是不准在“小区”。意思很明白，就是不准在任何地方喂它，让它饿死算了或者让它再去流浪。这下就没办法了，我只好与老伴商量，我这人心软眼窝也浅，我们干脆出去旅游几天，免得在家眼睜睁地看着它慢慢饿死而心里难受，但家里还有些事一时又脱不了身，只好就这样硬扛着，只是绝不敢再去喂它了。 小区大门口是一条马路，出去不可能找到任何食物，小区里也只有一个公用拉圾箱里可能有残汤剩饭，可那个箱子太高，猫可以爬上去狗是绝对爬不上去的。如果没人喂狗，它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天过去了，没吃没喝的狗还可坚持，两天过去了……一天早上我打开门，那狗后腿蹲着，两只前脚抱成拳好象在向我乞求，我似乎看见它眼里闪动着泪花。见我出来，它轻咬着我的裤脚无奈地发出绝望的哀鸣，又挪个方向仍然摆出那个姿态堵住我的去路。那可怜的样子一下子触动了我的软肋，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晚上，老伴专门去买了食物，我们偷偷把它带到小区一片林子里喂它。它在我们身边磨蹭了好半天，以感谢我俩的救命之恩。 这天，乡下的侄子接我和老伴去赴宴，老伴收了好几袋残食，带回家准备再偷偷喂它。刚进小区大院，见一帮彪形大汉正在拼命追赶那只狗。原来是告示人l见那只狗十几天都没有饿死，知道肯定有人在偷偷喂它，便请捕狗队来捕获它。当然捕狗人自称是宠物店的，收狗是为了自己喂养。 他们追了半天，几天没吃东西的狗终于跑不动了。收狗人拿出散发出阵阵芬香的肉，张开化纤口袋引诱它，并假惺惺地抚磨它，轻轻地哄它。饿极了的狗终于经不住诱惑，乖乖地钻进了化纤口袋，它至此都不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收狗人一把收紧口袋挂在自己的电动车上，一帮人驾车向大门口驶去。车上的口袋一晃一晃的，口袋里的狗拼命挣扎，一条脚撑破口袋露了出来，绝望的哀嚎声一路传来，又断断续续地渐渐远去。落在后面的小伙子在给他的朋友打电话，“喂，晚上来喝酒哇！哈，哈，哈……” 我望着远去的电动车，将手里的食物无奈地扔进拉圾箱，两行清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