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

“笙儿!胜儿他……他昨晚……昨晚从天台上跳下去了!”
“……唔,我明白了。那,现在要我过来吗?”
“啊?……你,你赶快下来,我们现在马上去医院!快!”
“……好,我现在就来。”
我缓缓放下手机,看着对方焦急地在手机上挂上了白惨惨的“通话结束”四个大字,
想叹出的气却回转在腔中久久呕不出来,不停地胡乱撞击我的内脏。
好,收拾完毕。临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我们曾共窗的窗棂。窗外仍然是被不均等碎割成四块的夏日蓝天。
但不太一样的是,窗前,只站着一个……也只将存在一个脸上洒满泪水的少女了。
我叫李笙,是一名初二学生。
我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哥哥,叫李胜。而我,是他的妹妹。
虽然我们读的是同一个初中但……我们俩的学习成绩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的脑子已经不能仅仅用“好使”俩字来形容了。
搜肠刮肚并提炼精华来描述的话,那他就是“天才”。
在校重点班全校前几名不说,还在一堆竞赛里获得了市级省级大奖。
钢琴绘画唱歌样样精通,才艺丰富得可谓是令人绝赞。
偶尔即兴写的轻小说自从被他们班里的同学翻出来后更是传阅全校,连初三级语文科科长都专门为了这些文章召集了不少语文教师深入剖析修改编纂成范文发给我们看。
不过相比之下,他的体能不太行。
毫不夸张地说,我都觉得我比他强壮。
具体的我就不多描述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妹妹,这样详细数着亲人的缺点还是蛮不好意思的。
总之……体质孱弱的人你们能想象的。
我的话……我就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初二女生。
个子不高,身材中等,学习中等偏下,长得也挺大众的。
总之就是……无意扫我一眼绝对不会记住我的样貌的那种人。
相比之下,我哥哥长得特别秀气。
用比较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小鲜肉”“日式男孩”。
不是说没有小迷妹追他,而是小迷妹们都不敢追他,都害怕高攀不起。
不过他对喜欢他的女生也没什么感觉,总是面无表情地就擦肩而过了。
我现在严重怀疑我妈在生我们俩的时候是不是对他护养得太好了而轻视了第二胎的我……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凭什么方方面面上差距都这么远。
随机的应该只有性别才对,哪有一个好看一个不好看,一个天才一个蠢材的说法……
如果真出现了这种问题,那我也只能怪就我妈在生我的时候对我护养得没有我哥好了。
毕竟这真的不怪我好吧……后天的呵护作为女孩子的我肯定做得比他还充足。
……算了,可能这就是强者吧,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当然,作为兄妹,虽然确实并不存在网上说的“只存在于动漫里的兄妹关系”之类的说法……但我们俩的关系还是特别好的。
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关系都能特别铁,那兄妹就更不用说了。
我们俩,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必定就是“心有灵犀”。
兄妹关系让我不得不相信“心电感应”这种虚幻缥缈的存在。
即使我是个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但只有在这点上,我不相信科学。
……当然,不包括学习的理解上。
作为哥哥的他,当然特别宠我。
无论生活上,学习上,他都给予了我莫大的关怀。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有时候我真的被宠得挺不好意思的。
我也希望更多时候我能帮到他些什么,但很无奈的,他是在是太优秀了。
我能做到的,他一般都能做到。
我过去帮忙的话,一般只能手忙脚乱地给他添麻烦……
久而久之,我就慢慢放弃了成为辅佐他的存在的想法,乖乖当一个被宠上天的小公主。
即使有些不甘心……但事实如此。
尽管好像我把我哥说得特别完美……但至少在我心目中是这样的。
家里人确实对他的很多方面都没有过多苛责,但唯独一点他们一直在为之诟病。
那就是,我哥的性格,更像个女孩子。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是女孩子还是我思想相对于长辈而言没那么封建,我倒觉得每个人保持自己的性格挺好的。
但全家人,除了我和我哥,都一直极力反对我哥做出任何扭扭捏捏的行为。
简言之,他们希望我哥变得更为阳刚一些。
他们总在我哥耳边唠叨的话,我在一旁都听得耳朵长茧了。
当然,和我同样处于叛逆期的哥哥估计也对此厌烦得不得了,每次家人一提出这个话题就冲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不出来。
最后都要我站在门口磨烂了嘴皮子求他开门仅仅让我进去劝他他才稍微好受点。
所以对于我哥,我有十足信心,我绝对比我们父母要更了解他。
互吐真心的兄妹情谊,不是单纯亲情所能相提并论的。
不久,我哥中考完了。
同无数解放的初中毕业生一样,在发成绩考虑选择高中前我哥和我度过了一段悠然的时光。
窗棂前被割裂的阳光,洒满了我哥一年来摞得像小山却尤为整齐的卷子,耀眼而充满希望。
那几天,父母工作忙,我便先和他俩人一起出去逛街,一起吃饭,一起庆祝他顺利毕业。
反正离我初三开学还有段时间,我就多陪陪他。
毕竟以他和我的实力差距……我们俩估计是很难再聚到一个高中里了。
平时能见见面的,也就只有放学回家能见面了。
想到这,我反倒庆幸我们生为兄妹而不是成为情侣。看着他们班那些因为毕业不得不分开而分手不再在一起的情侣我看着都替他们感到难受。
在陪他逛街买衣服时,不仅仅为他,我也给自己添置了几件衣服。
当时本来是相中了几条裙子准备去更衣室试穿的,但因为那几条小裙子实在是太好看了,所以我只稍微在身上比划了两下看起来合身就拿去结账了。
这个过程中,哥哥在另外一边挑短袖,并没有在意我。
等我们俩拖着一堆东西回了家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那几条小裙子试穿了一下。
但我有点失望地发现,这几条裙子我都买大了。本来清凉的夏装穿在我身上就像套着个麻袋似的。
果然还是该在试衣间里试完再出来的……冲动消费后悔终生啊~
当我还在思索着要怎么处理这些特别漂亮的小裙子时,我哥见着我门没关就推门进来了。
似乎他本来想说着什么,但当他看到我摊在床上的裙子时整个人愣在了门口。
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先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啊……这些本来是我买回来的裙子,但可惜都买大了……怎么了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尝试着动了动喉咙的肌肉,但还是挤不出哪怕半个字。
我不解于他这反常的反应,便先把他拉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看着他还在一直盯着我床上的裙子,我想大概他也无心再去问我什么也许原本就不那么重要的问题了。
也许……现在稍微说说关于裙子的问题会比较好?
“啊哥别看了,这裙子我刚刚试穿过。虽然是挺好看的但我确实买大了,套在我身上像个难民一样。你的可爱妹妹穿着这个没人想要我的hhhhh~”
“……不不不,我……”
“……话说我也不担心你被抢走什么的啊。虽然现在你还是初中生不应该谈恋爱但是如果有男孩子喜欢你哥哥我也挺开……”
“那你不是想看我穿这裙子才眼珠子都掉在那上面地盯着是为了什么?”
“而且你真的无所谓我被哪个野男孩掳走吗?”
“我 真 的 无所谓。有喜欢你的男孩子追你不也挺好的嘛。只是……呃……”
“只是你什么?”
“我……呃……”
他支吾着的眼神又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几条裙子上。
窗棂照耀进来的光,似乎有意地均匀撒在了裙子上,裙子上的阴影褶皱如画般梦幻而艳丽。
一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即使不大可能……不,也不能说不大可能。
哎……等下……不会真的是那样吧……?
虽然说按照我哥这种性格……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讲似乎都挺合情合理的。
但……作为妹妹的我,到现在才察觉看起来……晚了些?
但我大概是第一个察觉的人吧……算了算了先不想那么多,不管怎样先壮胆问问看。
“哥……你喜欢这些裙子吗?”
划破沉寂的一句问语,让哥哥从发呆里猛地一激灵。
惊慌而又毫无防备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出现在平日里理智得不得了的哥哥脸上。
“你……你在说什么啊哈哈哈哈哈……我是男的哎我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
……哥,即使我没你聪明也不用这样对妹妹说谎吧……
这种毫无水准的借口可不像是你能编出来的啊。
不过其实即使他一句话不说我也看出来了。他都已经把心里所有东西毫无保留地挂在脸上了。
别说是我,即使是外人都能看出来吧。
大概只是出于青春期男孩的面子与倔强才这样搪塞的吧。
真是的,对亲妹妹还那么不坦诚。
突然地,一个带有恶作剧意味的念头在我脑海里萌生了出来。
最近网上不是很火那些什么女装吗。
其实我也一直想看看哥哥女装是怎么样的。
你们想嘛,有个亲哥哥在这,那么好的一个女装素材摆在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机会。
想到这,我不经意间没掩饰住的些许坏笑,让哥哥更为惊慌了一些。
“你……你在笑什么,我说我不感兴趣你还不信吗?”
“不~不~不~我信我信~”
“呼……那就……”
“但这有什么关系吗~”
“哎?你什么意思?”
“好哥哥~我亲爱的胜哥哥~人家~想看你穿~小 群 纸~”
“……啊?!!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念头啊?我……我是男的我穿什么裙子啊?你这种想法是谁教……”
“好啦好啦~快,我想看你女装一回。就一回嘛~”
“肯定不可能啊!!我……我就看多了几眼你买的衣服为什么还……啊对了对了,刚刚我找你有事来着的,是……是……是什么事来着……”
“好啦好啦,那些事一会儿就想起来啦~快,现在穿给我看看~”
“呜哇啊啊啊啊!你别扯我衣服啊!不是等下你要干什么啊!!”
咳……虽然场面听起来挺混乱也挺奇怪的……
但好在家里没人,我还是挺顺利地让我哥穿上了女装。
我哥就比我高一些,人也挺瘦的,这套小碎裙穿在他身上竟然意外地合身。
再加上我哥皮肤本来就白,还没有多少体毛,头发也因为中考没来得及理留得长长的,
这套裙子一搭他秀气的脸……说实在的,我一个女孩子家看着都有点脸红。
这次轮到我开始发呆了,留下刚被我整蛊完的哥哥在一旁捂着脸不敢睁眼。
我猛地回过神来,拽着我哥来到镜子旁,扯下他的手让他看镜子里的自己。
哥哥眯着眼偷偷看了一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也呆住了,嘴张大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从头到脚……落落的女孩子气比我还有魅力。
如果头发再长一点脸再尖一点……那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本以为会很有意思的整蛊突然变得……正经了起来?
虽然目的方向完全偏了……但好像偏到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点上。
偶然间,我想起了刚刚的想法。
看起来……哥哥确实是挺喜欢裙子的。
搞不好……一直以来他也许不仅仅是性格柔婉那么简单。
一下子过载的信息量,让我本来就不大灵敏的脑子彻底卡住了。
也许是出于尴尬,也许是因为脑抽,不知道为什么我十分正经地问了一句:
“哥,你喜欢女孩子吗?”
哥哥并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在镜子前转了几遍身,才恍惚地答道: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里对别的女孩子完全没有兴趣。”
“更多地,当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时,我也渴望着能像她们一样这么优雅……这么有魅力……”
……凭我短浅的知识,难道……我哥是gay?
不对……这好像更像是trans……
惨了,我是不是问了一些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虽然我在书上网上浅浅了解过这些人群,但我没想到我的家人……我身边最亲最亲的人居然也是。
不过虽然我挺吃惊的,但当我更想深一层后,我发现这类人群也并不神秘而特殊。
至少……我和我哥待在一起那么久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一下子确认了一些事实有点匪夷所思而已。
他们也是人类,也有着相同的兴趣,过着差不多的生活,只是在这种方面的取向不同于社会上大多数人罢……
……不对,我想那么多干什么?
但是面对着眼前还在对着镜子的哥哥,被过载信息量紊乱冲击的我眼下能做的只有发呆。
下一步、以后要怎么做得好好想想了呢…………
我已经忘了那天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
但在那之后,我开始时常为哥哥搭配不同的衣服。
当然,我已经不再以第一次的恶作剧心态来调侃哥哥了。
自那天起,面对眼花缭乱的衣饰,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为哥哥精挑细选,从方方面面周全考虑然后再买回来给哥哥试身。
我知道这听起来挺荒谬的……为什么要突然为了哥哥做这种事情。
……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
可能是一时兴起、可能是了解了真相改变了对哥哥的态度、也有可能仅仅因为……我们是兄妹。
一开始哥哥还特别抗拒,嘴上说着不要再来了不要再让我试了。
但很容易看得出,他只是嘴硬而已。
过多几天,他便开始主动来试衣。
看着他那副在镜子前臭美的样子,想起他前几天的态度,有几次我还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怪事……明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取向,维护这点虚无缥缈的尊严有啥意义……
青春期男孩子的心理真的搞不懂。
就这样,我们瞒着父母,在这样如涓涓流水般的假期中找到了属于哥哥自己的个性。
我自己也从中认识了许多,认识了各种社会观念、认识了我自己真正想守护的东西。
当然,也重新认识了我的至亲。
哥哥……在真正直面自己的性格后,将会活得更加开放、更有意义吧。
……至少在那天前,我是这么想的。
在某一个及其平凡的、毫无征兆提前下班的妈妈闯进来的一天,
在我和哥哥在房间内试衣,有说有笑却不正常地戛然而止的一天,
在那天晚上,哥哥被叫到父母房间鲜见地做思想工作的那天,
一切,就像是被命运提前安排一般,逐步脱离正轨。
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回忆起来。
脑中关于那天的事情,第一时间产生印象的,只有不停为哥哥辩解却被拒之门外的我、愈发沉默寡言的哥哥,与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父母。
再往深回忆一点点,哪怕只是多一点点,
大脑便会被无数充满火药味的刻骨言语所占据无几。
理智,很快便会被剥夺至尽。
几天后,报考志愿如期而至。
但它并没有如愿送达到哥哥手上,而是由父母……由他的监护人替他迅速填完并上交。
哥哥本来的想法是去省重点中学,并且是在全国高中排得上名号的领先重点班。
父母一直强力支持他去填这所学校的志愿,所有人都相信以他的实力进入这所高中于他而言易如反掌。
而哥哥确实也做到了,他的中考成绩甚至让他成为了今年的“成绩屏蔽生”。
……如果那天,没发生这样的事的话,一切都将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
父母帮他填的志愿,并非那所重点中学。
而是一所以军事化管理闻名的高中。
虽然出来的学生不及那所重点高中的学生优秀,但其实在所有高中内它也算是拔尖的类型。
只不过其教育方式,也正因为是其迥异于传统教学方式——军事化管理,在这种环境下学习与生活的学生走出来时才优秀于绝大部分普通高中生。
严苛的教学与生活条件,一度成为所有高中生、甚至初中生所畏惧的对象。
而这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却又似乎那么意料之中。
只为父母……只为让“本来那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的儿子得到思想上的“纠正”。
……且同时得到不亏待于哥哥中考成绩的教学质量。
但这听上去“一举两得”的故事,确凿地发生在了如昨日般寻常的夏日蓝天之下。
……本该如此吗?
或许是,又或许……其实不是呢?
初三的提早开学似乎比那所学校的军训要早了那么一点点。
比哥哥更早地,我先踏出了这个家门。
回头看了一眼哥哥,为了提前适应军事化管理的他已经被剃掉了了曾经让我嫉妒无比的头发。
但他对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无事发生一样默默接受安排了。
整个过程中……直到他现在看着我,都没有带着任何伤感的表情。
相比之下,他在做的,是再三嘱咐我初三学习生活上的方方面面。
最后在笑着迎接我出门时,我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他。
……真是的,一年才能回一次家的……是你啊……
即使是升初三,我反倒每周日都能回一次家。
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和哥哥一起放学回家,一起在家里度过周末了。
不允许带手机的初三与高中两人的生活,让我们一年,才有机会见面,有机会听到对方的声音。
父母在一旁看着,大概像我一样,只能看到埋在哥哥怀里咬紧嘴唇却无声流泪的自己吧。
他们应该看不到哥哥难过的表情。
对,我也看不到,哥哥自己也看不到。
哥哥脸上,没有任何伤心的面容。
但我能看到的,
也只有我能看得到的,
是哥哥眼睛里,早已闭紧,只留存黑暗的窗棂……
初三紧张的学业让我无法分神去考虑过多的事情。
本来成绩就不太好的我更刻骨地感受到了初三生活的艰难。
想当年,哥哥也像我现在一般,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追求而拼了命奋笔疾书吧。
正如此恍惚着,闪烁不定的小夜灯把我的思绪又拉回了现实。
扫了一眼早已入睡的舍友们,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像往常一样收起小桌板整理好卷子,然后轻轻关掉台灯。
但不一样的是,一阵很轻、很轻的叹息从我喉咙里缓缓流露出来,迅速消匿吞噬于似梦非梦的、宁静的夜晚……
时间飞逝,转眼一年时光已从指尖划过。
我收到出乎我意料的成绩单那天,哥哥也回来了。
哥哥身上披着的天空依旧那么蓝,依旧充满夏日的味道。
由言语组成的天空被窗棂割裂。再次共窗于蓝天下的我们,本应有无数话语可以尽情倾诉。
但默默地,我们之间并没有过多冲动的情感。
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相互传达。
当然,不是因为情感淡了,而是我们,都知道彼此发生了什么。
这种心灵感应,并没有丝许褪色,所以无需多言。
晚上,饭桌前。
一家人围在桌前,畅谈叙事。
与一年前不同的是,本应健谈的我现在却只在愣愣地吃饭,而一贯沉默寡言的哥哥却滔滔不绝地描绘种种事情。
在庆祝我取得优异成绩之余,他的行为举止里处处充满着父母所愿的阳刚之气。
父母为这“双喜临门”般的结果频频为我们举杯祝贺,并对我们寄予厚望。
但只有我知道,体质受限的哥哥所经历的事绝非我初三一年苦读的辛苦所能相提并论。
他无意却刻意拉扯衣服盖住什么东西的细微动作、嘴角上扬时眼角肌却无动于衷的表情、
还有……双瞳中仍未打开的窗棂……
这一切的一切……我祈求只是我想多了而已。
万籁,寂静。
可能是睡前喝了水的原因,半夜我醒了过来,翻身下床去了趟厕所。
去完厕所准备回房间时,不知从哪吹来的寒风让我浑身一激灵。
顺着风向瞟去,家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没关紧。
不对……难道家里进贼了?!
我大气不敢出 ,屏声静气仔细听了一会。
没有任何动静,静谧的黑暗中只听到我咚咚的心跳声。
看样子也不像是家里进贼的样子,想到这我稍稍松了口气。
那也许是今晚爸爸妈妈太高兴喝了太多忘了锁门,被风吹开了。
……不过话说夏夜也会刮那么大的风吗?
不大清楚,毕竟我一般睡得比较死,很少半夜醒过来。
锁好大门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回想起哥哥回家时的各个细微举动,我愈发能清晰想象哥哥在那所学校所经历的种种事情。
安慰着自己只是想太多而已,却不知道为什么,
眼泪无声地、不自主地,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与眼泪同时跌落的,还有窗外攸地闪过的庞然黑影。
在一声巨响伴随着无数车辆鸣起警报的那一瞬,
心中对心灵感应的信仰,崩塌得支离破碎。
我再次翻身下床,关上了窗户以掩盖外面嘈杂的汽车警报鸣笛声。
顺手,拉上了挂在窗棂前厚重的遮光帘。
但不知道为何地,我需要强忍着呜咽,才能保持清醒地完成这本应极为简单的事情。
无力着重新爬上了床,翻身趴下。
我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任由泪水沾湿数不清的回忆,
……最后在不绝于耳的鸣笛声中,模糊地陷入了虚幻而缥缈的梦境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