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昽 凋落残阳》九•末日权杖(中)
就在埃伯拉蓄势马上可以用出那道斩击时,周围安静了。
应该说是,竞技场上突然安静的可怕,无论是观众席还是别的风声什么的,在一瞬间仿佛全部停了下来。
“喂喂……这是搞什么啊……”在不远处的明泉发出有些恐惧的声音,埃伯拉注意到他的表情后,往明泉看的地方瞟了一眼。
然后他整个人就呆了,缓缓看向那个方向。
或许是因为明泉是修真者能够使用精神力外放这种比较异类的幺蛾子能力,所以他确实比埃伯拉先注意到了半空中突然出现的那个庞然大物。
一个巨大且散布着恐怖气息的权杖正无声无息悬在竞技场正上方,被黑色且带有绝望的雷电缠绕着。它诡异的存在甚至扭曲了它周围的空间,让天空看上去都跟破碎了一般。
埃伯拉有些无语,好像就在不到两个星期前,自己就在图书馆一本书上好像见过这个玩意的描写,那本书叫啥名来着?
《所谓勇者》?好像是这个吧?
这个诡异的权杖就和书上描述挑选权杖勇者的那个玩意长的一模一样啊——杖柄上漆黑深邃的发射口,伴着如手术刀般的倒刺装饰,蹲坐于锤刃下的恐惧人偶加上顶端吊着的黑色铃铛。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完全相同好吧……”埃伯拉快速解除了自己已经完成的蓄势,转而将自己精神力提到最高,全力加强自己的护身符结界,一抹淡红以最快速度出现,并且覆盖住了他的身体。
观众席的异常已经无法去思考了,现在唯一该考虑的是末日权杖出现的理由和接下来会发生的可能性。
关于末日权杖在书里的描述,貌似是象征着不同勇者四个存在之一,当末世到来之时,便会在世人面前出现,之后向世界分别宣布四位勇者的身份。
就目前出现在竞技场上空的情况来看,选择勇者对于埃博拉当然是最优结局,但不能排除是失控出现。但不管怎么说亚尔莎和其他同伴都在场外不会有事情的。
一把无与伦比的武器失控应该是极其稀少的情况,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假设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那么埃博拉压根就不用考虑逃跑了,等死就好。
等等,为什么……我会知道末日权杖是一把无与伦比的武器呢?
埃博拉突然注意到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之中,那一点难以察觉的诡异之处。
书中只提到了存在,却从来没有说过存在即是武器啊。
不正常,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自己毫不关心观众席的情况,甚至断言观众席没有问题。
冷静过头了,除了一开始急忙解开蓄势这一点以外,自己所有情况都冷静过头了。过分冷静虽然可能是临死前的一种表现,不过就现在思考的逻辑,不应该冷静。
在稳定的几秒过去之后,炫目的白光突然由末日权杖顶端爆发出来,让埃博拉不由得试着架起手中的温蒂去遮挡。
而在短暂的致盲之后,逐渐恢复了视力,在注意到周围环境之后,埃博拉也慢慢压下了手中的剑。
这里不能说是竞技场了。
埃博拉仿佛立于一片蕴藏无数血气的战场中,放眼望去,毫无遮挡全是被血染乌黑的土地,不熄的战火和折断的旗帜随处可见。
在血红色的天空下,只有发着温柔白光的末日权杖显得格外诡异。
“搞什么……”连站在埃博拉对面的明泉都不禁发出了感叹,“这是什么修罗之境啊。”
“叮!”
“啪!”
两声不同的脆响分别从明泉和埃博拉身边发出。这让刚刚还在对战的双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明泉手中紧紧握着一柄断了的飞剑——那是刚刚攻击埃博拉的数把飞剑中的一把。
此刻他却看上去显得有点狼狈,努力调整着周身气息,而刚刚击断他法器飞剑并且破了他护体功法的不是别的,而是他脚边那一枚从天而降的金币。
一枚看上去普普通通,毫无波动的金币。
埃博拉则是用左手死命揉着自己右手的虎口,虽然刚刚那一场控制他尽全力用精神力挡出去了,但还是晚了一点。
刚刚他突然感觉自己身体被什么控制了,就突然用自己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大拇指用力往外掰。
温蒂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是他清醒,并重新夺回自己身体的时刻。
两个人对视的那一刻就从对方的迷茫中明白了一件事,这攻击是来自未知的,而不是来自对方。
要说是为什么,应该算是两者作为指挥者的职业直觉。双方以最快的速度将与对方的距离拉倒了零点,随后背靠背做好了各自的防御姿势。
“方位!”埃博拉警惕着自己刚刚背后的方向,嘴里也大声喊了一句。
明泉很自然明白埃博拉的意思:“上方。”
“是权杖嘛?”
“你说飘着的那个玩意?应该是吧,但没有确凿证据。”
结果还是不太清楚攻击者是什么来头。
如果真的是权杖失控那还真的是……想到这埃博拉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仍然发出柔和白光的权杖,却在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信息——
“崩溃”
头顶原本血红色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片亮金色,好似被一把无形染着金色涂料的刷子抹过。
埃博拉感觉自己的腰子被明泉用手肘顶了顶。
“嘿……那个,路人脸的少年,”明泉此时说话的语气,在埃博拉听来似乎有些哽咽,“我觉得吧,现在写遗言可能还能留下只言片语。”
怎么了突然这样……
埃博拉转身却看见的是明泉望着天空瑟瑟发抖的样子。
“怎么了,这么突然。”埃博拉轻轻拍了拍明泉的肩膀。
明泉转过头,差点把埃博拉吓了一跳,这位算得上英俊的少年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但是貌似他还是有努力克制自己站着说话。
明泉用手攀住埃博拉肩膀,双腿无力的软了下去。被埃博拉一拍似乎击溃他心理防线了。
“天上的……全是刚刚一下就击断我飞剑、破我护体并且毁我防御阵的金币啊……整片天空都是啊!”明泉歇斯底里的叫着,哭的那叫一个惨,“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修士,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情啊……”
确实是知道了,一瞬间被击溃所有防御所以那个小修士便精神崩溃了……埃博拉还是莫名冷静的出奇,自己都觉得奇怪,居然一点不害怕的分析现状,仿佛自己恐惧的情绪都被抽离身体了一般。
反应过来的埃博拉突然感觉气氛极其奇怪,明泉如果是个女孩子还好,但现在这一个大小伙子扑到另一个少年身上哭的梨花带雨……
用了这个形容词感觉更怪了。
埃博拉默然抬头,那一片金色确实大了不少,非常不妙。就计算扩大的面积及可视距离而言,自己哪怕借助温蒂的加速能力也跑不出这些金币的范围。更别说……
“你会御剑飞行吗?”埃博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低头问那个哭到不能自理的年轻修士。
“突……破了就可以修炼了……”
好答案,埃博拉重新看向又变大一点金色天空,感受自己心中那一片假出天际的平静。就那些金币落下来的速度,大概还有半分钟不到就会到达地面,你如果能半分钟突破再加上修炼完成御剑飞行然后再一飞冲天冲出范围,才可能有一丝安全感吧。
那就考虑一下遗言写什么咯?埃博拉僵硬的提起嘴角,对着天空一笑。
却在一瞬间痴了,那些反射着天空血红色微光的金币们,是如此的像……
曾见过一刻的虚无之月。
什么啊那是?埃博拉一瞬间落入失神,在无意识状态下缓缓收刀入鞘。

那是在什么时候……曾经见过的场景。
血色溢满天空,而一切地狱之中的厮杀声于耳畔沉寂,眼中只剩下一剑一月。交叉双手将剑鞘平握胸前,看着天空中的虚无之月。
感觉自己衣角被轻轻扯住,也只是稍微朝那个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笑了一下,算是安慰,算是自信。
“交给你了。”一个赴死者疾跑经过他身旁,只留下了一句话便向杀声最响亮的方向不停歇的赶去。
寄宿无数的记忆,无数的怨念,无数的依存。他只是轻轻吐了一口气……

“……或许,还有办法也说不定。”
埃博拉主动停止了类似入梦般的状态,重新低头看了眼腰际的温蒂,还有可能不到二十秒,但有没有可能……
他转向还是一脸恐惧的明泉,冷静的问道:“有没有带什么护身的东西,能不能帮我延缓一段时间的下落?”
“没……没有啊啊!死定了死定了!”
得到这个类似疯狂的答案埃博拉并不意外,对于现在的情况他有个小小的猜测,他们两个人的恐惧被支配了,埃博拉基本上降到了零,而明泉那个小修士则是被提升到了满。
路人脸少年微微叹了口气,没办法减缓那就……
“有办法哦,”斯卡恩的声音许久不见,却此时冒了个泡,“想想你战斗腰带的里面是什么。”
是?!埃博拉微微震惊,这个东西太过于不想用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这么一个存在了
月亮吗?刚刚失去恐惧感的诡异让自己都忽略了还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呢。
用力将剑鞘从腰际扯下,对崩断了固定扣也不管不顾,接着两手交叉,将剑鞘平举与胸前。死死盯着那缓缓变大的“月亮”。
埃博拉深吸一口气,看向手中的温蒂。温蒂的剑鞘非常普通,和那刻失神时见到的镶嵌满宝石的华丽剑鞘完全不同。剑鞘普通和华丽没有区别,正如人的灵魂不能以生活姿态衡量一般。
金黄的月,血红的天空,不熄的魂,转变的黑白。
苍蓝的月,惨白的天空,安眠的魂,这才是冥焰。
“ Requiem æternam dona eis, Domine.”
看上去非常细微的幽蓝色火焰由剑鞘尖开始燃起,但是貌似没有对物品产生任何破坏,慢慢烧至护手。这幽蓝之火轻轻舔舐了埃博拉握住剑鞘的手,随即爆发出惨白的外焰。
与火焰接触前埃博拉还有一丝紧张,毕竟只是依葫芦画瓢,还不知道会产生什么结果,但在那幽蓝火焰通过接触传来了柔和的温度和疗愈的精神时,埃博拉感觉到这火焰也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接下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不过需要时间。埃博拉伸手去够自己的风衣帽子,摸了个空以后才想起自己穿的是训练作战服,只得跳过了戴帽子这一环,用左手将剑鞘按在腰线上,右脚前踏,左膝微曲。
右手伸向温蒂剑柄,来自自己心跳的节奏,默数着时刻,感受着剑上“势”催动的力量,空气的振动……一瞬间全部在接触到剑柄时消失。没有迷惘,只有眼前反着淡淡光线的一轮胧月。
金币已经近在眼前,埃博拉甚至能看清金币上蚀刻的权杖图案——还剩下一秒。但是埃博拉的“势”想要完全还需要五秒左右。
“希望够用啊……”
这么说着,埃博拉用自己还没锻炼开的精神力启动了腰带上一把刃断匕首,将其中的刀气放出割断了腰带。而在腰带断处,一根被斩断美丽的金色发丝缓缓的落下。
时间开始了停滞,除了埃博拉和那根断成两截缓缓掉落的头发,一切如同进入泥泞般的停滞了,灰白色覆盖了所有物体。
那是轮回的头发,断者可在极短的状态下控制时间。那是一根头发的同时,也是一个世界走到终点最后的留念。
在几秒之中,随着埃博拉蓄势达到临界点,一抹淡淡的胧月也和无比接近的金币群重叠。那是“势”溢出烟化作的,是敌人,是斩杀的对象。
“碎月拔刀……”
这是赤炎教给埃博拉的几种特殊剑技之一,具体有多强赤炎始终没告诉过埃博拉,只是说这剑技比较适合对付空中自上而下的敌人。
意志提升至仿佛一剑能斩碎月亮一般,虽然埃博拉确实问过赤炎为什么拔刀斩是剑技,但是后者只是笑了笑,说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屈的决意和碎梦的自信。
“斩!”
幽蓝色火焰若捕食的野兽般冲向无数金币,嘶吼着将它们吞没,而在斩击释放的那一刻,血红色的天空甚至出现了裂纹。
虚幻的月亮被斩成碎片,化烟消散。而在吞噬了最后一枚金币之后,火焰也随之散尽。
只有血红色天空中能透过那条极长的裂缝,看见湛蓝色的天空才证明得了刚刚那一剑有多么夸张。
“……厉害啊,如果能出去的话我就认输好了,之前是我小看你了,这一剑就算不进行这么长的准备应该也可以放出来,但你没用也算是对我放水了吧?”
埃博拉听见了明泉的声音,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的情绪应该正常了,因为埃博拉已经能感受到来自自己灵魂深处对于博弈成功喜悦和对未来的恐惧了。
不过,明泉我没用是单纯忘了这么一招,毕竟平时师父都不让用的,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抱歉……
埃博拉感觉有些尴尬,但不大想戳穿这个,毕竟这样能过入学考试也算是有收获了的,目前的首要问题就是……
天空正在治愈,裂缝正在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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