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写作 不自由的人生(转载;作者:邓安庆)
我有个微信小群,叫“苏州码字小分队”,包括我一共四个人。最近发现了一家书店,装修极好,氛围也不错,非常适合去那里看书写字。自然我们小分队肯定要过去体验一番。
大落地窗前一排座位,大家各自找好位置,拿出笔记本,开始写自己的小说。唯独我是带了工作去做。
在忙碌的间隙抬起头,看到他们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心里有一丝怅然。毕竟,我曾经也跟他们一样,辞职在家自由写作。
以前发过一条广播,是这样说的:
“无业人员的日常:每回出门买菜,就跟吸血鬼出洞似的。站在菜市场人流之中,吸纳人气,感受到与这个社会还是有连接的。
每次买菜就买一顿的,这样下一顿还得出来买,好比是定时放风。出门见人,首选公交车,越远越要坐,看上班期间的城市空空荡荡,干冷的天气阳光洒下。时间饱足,不怕浪费。”
这是几年前我生活在北京时全职写作的日常状态。我还记得是2017年3月辞职,到2018年7月又一次去工作。一年半时间里,旅行和写作,成了我最主要的两件事。
工作十几年了,家里无大事,父母也安康,自己也有些积蓄,就想着拿出一年的时间来尝试一下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辞职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无业后我的收入来源会有哪些,哪里可以缴纳社保,想去的国家签证有没有办理好……
等一切稳妥了,觉得有底了,我离开公司,开始了我的自由职业。
旅行是开心的,小说也写得顺畅,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感觉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另外,我还算是一个比较自律的人,从不熬夜,不论上班与否,我都是固定的时间起床和睡觉。
我心里有一笔账:一个月写多少字,给哪些杂志和新媒体投稿,稿费大概能有多少……完成固定的量后,我就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去干其他的事情。
但现实并非如此顺畅。毕竟写作无法量产,它需要等待。而等待的过程,常常是焦虑的。
坐在咖啡馆,对着屏幕发呆,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敲了几行字,删掉;再敲几行字,又删掉……敲敲删删之际,自我厌恶感吞噬我残存的写作兴致。
自己哪里偷懒哪里无力驾驭哪里描写拖沓,心里一清二楚,像是裂缝一样,靠着流畅的文字把它们给抹上一层腻子,只是表面看起光滑而已。
自己一个人待久后,愈发深陷在孤独之中。与这个社会,有深深的绝缘感。我不再能认识新的人,接触新的事,每日都是平静到无聊,甚至憋闷。
偶尔去见朋友,走进多日不来的地铁,看着人群匆忙脚步纷纷踏踏,竟会油然生起想融入他们之中的冲动:
他们有他们的焦虑,他们也有他们的充实。而我就像是一滴油浮在水面上,无法交融。
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想:“我真的要一直自由职业下去吗?”刚开始的时候,我想是有可能的。
到了后来,我问自己,“你打算自由职业多长时间?”问这句话的深层原因是:如果你长期这样下去的话,可能很难再重返职场了。
一年不工作还可以,那如果到了第三年,你昔日在职场上累积的经验会不会都不再有用了?新兴的职场技能,很有可能你再也不会了,而你也慢慢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状态……你不害怕吗?
说实话,我害怕。写作不是一个旱涝保收的行业,目前我有几本书的版税和稿费,可以保证短时间的基本生活。
但放长远些,你不可能一直能状态很好地写下去,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如果家里出了事情,父母亲生病了,短时间内要拿出一大笔钱来,你该怎么办呢?每每想到这些,我都会有生存的恐惧感。
自由职业到了后期,每天爬起来都有一种空无感,无边无际,无着无落。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
越是怕,越希望能多写一些稿子,为未来做一个保障;越希望多写,就越焦虑,反而更写不出来;越写不出来,就越怕……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如此紧紧挖掘自己的“存货”,是会伤害写作的。
文学是娇贵的,它需要养。以前上班时,我曾经这样想:
“让爱好始终是爱好,用工作养着它、滋润着它,不靠它谋生活,其他的事情可以忙可以乱,这件事情要从从容容的、舒舒坦坦的。
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生长,也不求长出个什么来,就图个乐意,长成这样也行,长成那样也可以。
有抱负就多折腾一下,累了歇歇也挺好。一定是无拘束的,觉得这事儿好玩儿就成了。”
现在我把自己带入了一个毫不从容的阶段了,我不喜欢这个状态。我决定还是要回归职场。
自从上班后,我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口气。我不用再每一天都在想我写的小说,只要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那些琐事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我认识了很多新同事,融入在一个团队中,让我安心。
上班这么久了,每天往返于苏州与上海,工作也越来越忙。除开小文章,未写一字。
经常是这样的:写不出东西时,会长达半年甚或更长时间。心里偶尔会跳动一些创作的小火苗,但不够旺,零零星星的,不足以驱动我投身去写。
每一天都在生活和工作,平静自适,欲望也渐少。上一次为写到人物之死而哭的时刻,已经渐行渐远。
下一次,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何时会突然想重新去做自由职业。
生活就是这样吧,在各种权衡中找到自己的平衡点。而这一切都源于: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好坏我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