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 2 红楼梦同人

先时迎春神思恍惚,有几分痴呆之状,亦有长梦未醒之形,是故司棋沏了盏茶安神定惊茶,只盼着吃完茶后迎春能明白过来。谁承想吃了这盏茶,迎春果然不恍惚了,面上不再有茫然迷惑之态,却把那没来由的话说的更狠了。
司棋听了这话,只恨不敢捂住迎春的嘴,急的跌足道:“这是哪儿来的话?姑娘快别浑说。你只管玩笑,却忘了太太昨儿才教导过姑娘。一觉醒来姑娘就不认家门,虽是玩笑,但姑娘你是知道的,这屋里屋外多少耳目,倘或被多嘴的人传到老爷太太耳朵里,岂有不疑心的?又不知生出什么事端来。一时恼了,倘或给姑娘派个不敬嫡母的罪名,姑娘岂不吃亏?”
迎春姊妹自幼在祖母膝下承欢,贾母身边的丫头婆子,在贾母调教之下,多是性格爽利,懂规矩、善女红之辈,少有勾心斗角、邪魅歪道之流。彼时迎春主仆言谈也不大留心。近二年因贾母年高,精神短了些儿,孙男嫡女又多,管顾不过来,便请当家主母王夫人照应些个庶女侄女们。迎春同探春、惜春三姐妹便一同搬至了王夫人屋后的一溜儿三间抱厦里。
此处自然比不了贾母身边,可算得上是荣国府中一等人多口杂之所。先时迎春司棋一如在贾母身边一样,并不理论周遭,直吃了三两次亏,才渐渐懂了些人情俗务。
贾府的惯例,姑娘哥儿们身边的大丫头年纪比主子要长个三五岁的,以便照顾饮食起居。迎春身边的司棋虽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但她年纪究竟已经长到了十七岁,这二年行事越发谨慎老成,懂得瞻前顾后了些,又因为旧年眼见到官媒婆子的趋炎附势,哪怕身处深宅大院,每日锦衣玉食,却更比小门小户爹妈身边长大的女儿们更明白人情纸薄、上下交征的道理。所以司棋所虑者,自非刚刚将笈的迎春可比。
那迎春见司棋急得这个情形,眼圈都红了,不禁自悔多言。
刚刚脱口而出时,却是因为自醒来思绪便一片混沌,方才理顺了些思路,不曾考虑周到。况她知此事也难解释,实不该一时口快把话不管不顾地兜了出来,别说她自身尚未理得清楚那乱麻一般糅杂的思绪,如何能跟他人讲明?即便她能解释明白,但司棋只是一个丫头而已,说与她听,又有何用?
因叹道:“你说的很是,这话儿就此罢了,你竟不必担心。”说毕,推衾起身,“倒赶紧服侍我洗漱是正经。”
司棋听她如是说,方松了口气,上前帮着迎春换衣服。
因王夫人住所后的抱厦狭窄,本放不下千工床,皆因迎春从小住惯了的,又有个说不出的缘故,迎春自幼不声不响的,不喜与生人往来,骤然间搬到王夫人处,睡在自小用惯,且四壁遮挡的床榻上方能安心,故尽管千工床几乎拆了一半才能装进抱厦,以致看着倒不像个千工,竟比个拔步大不了多少,但依旧还是搬了来。
饶是拆掉了长廊等床架,榻前桌凳依旧显得局促。
司棋身材高挑,迎春为免围栏挂檐碍着司棋,便往前几步,扎手立在脚踏上,索性把整护领、系纽扣、调裙摆的活儿都交给了司棋,她自己倒轻省,趁空儿打量着房内陈设。
司棋只觉今日自家姑娘安静得不比往日,然迎春素来沉默,本就不是个多话之人,待要分辨今日较往昔有哪里不同,却也无甚大差别。一面打发迎春梳洗打扮,又一面满心疑惑,只不敢问,深恐招出先时那样的疯话来。
一时洗漱完毕,司棋正给迎春梳头时,就听屋外急促促的脚步声一径行来。迎春从铜镜倒影里看去,只见门口的软帘从外面打起,绣橘赶着请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口内道:“姑娘,王妈妈来瞧姑娘来了。”
王嬷嬷在门口跺了跺脚,抖去裙上、鞋底的残雪,方踩到千工床的踏步上。一面走来,一面问:“姑娘好?晚间睡得如何?可有什么不爽快的地方?”
迎春见王嬷嬷襦裙膝处湿了一片,料想是天黑路滑,她来得又急,必是在雪地里滑了一跤,忙站起身,让坐道:“妈妈快请坐,不过是昨儿北风吹着了,有点头晕,不是甚么大事,倒一大早劳烦您老人家摸黑走这么一趟,绣橘倒茶。”
王嬷嬷倒没坐,走近了两步,在灯影儿下细细地看了看迎春的面色。这会子迎春已经洗了脸,但尚未装扮,瞧的出点夜间走了困的暗淡,因叹道:“姑娘自来就心重,又择席,想是这几日为迎接贵妃娘娘,阖府昼夜欢腾,姑娘又连日不得眠吧?”
迎春料多说无益,口内只应和着道:“妈妈说的是。”
王嬷嬷见迎春神色倦怠,不想多说,然又满心的话想问,只不知道如何挑起话头,又因近日贵妃归省,至初十日起,一般人等便不得随意入府,算来也有十来日不曾见迎春,于是便揣着心事,絮絮叨叨地问询迎春近日胃口好不好,吃了些甚么上火的食物不曾,等等各种家常琐事。
这边迎春因晨省的时辰将至,便请王嬷嬷坐着吃茶,这面她依旧坐下梳妆,口里只以一个“好”字回答,日常起居琐碎之事,倒多半是绣橘、司棋细细的说给了王嬷嬷听。
不多时迎春的头梳好,司棋站在迎春身后,递了个眼色与王嬷嬷,说:“妈妈裙子沾湿了一片,现在天气阴冷,风又硬,再把妈妈的寒腿引出来,不如先到我房内换上我的裙子,再来说话可好不好?”
王嬷嬷会意,笑道:“正觉湿冷湿冷的溻着难受,只怕你们小女孩子的衣裙不合我穿。”
司棋也笑道:“我把衣服箱子打开,妈妈一件件挑一挑。”
见王嬷嬷点了头,司棋便向迎春告一会儿假。
迎春早从铜镜中看到司棋使眼色,也不理论,笑道:“正是这样才好,妈妈年纪大了,原该多保重。”
司棋便叮嘱迎春,待会儿三姑娘、四姑娘来会同她请安去时,就差绣橘去唤她,叮嘱完要走,又见迎春不似以往那般打开妆奁匣子装扮,于是又命绣橘过来帮迎春梳妆,这才打了帘子,同王嬷嬷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