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西月国背景许墨单人连载同人小说

《一夜明月一夜雨》

文｜兰芷为衣

图｜游戏原图&网络素材

【第三章：遗梦（上）】

（一）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丝一般的意识出奇地越来越清晰，我像是沉入无底的海水后，又牢牢地抓住了什么，悬空在一个高高的地方。

我居然开始能够看到周围的景色，飞晃的虚影中，我慢慢睁开眼，看到了大片的树林，看到了无边无垠的夜空，还有一束明亮的火光。

虽然这一切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但冥冥之中，我还是感觉到，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景象。

或许还是幻境，又或许……是梦。

那我是梦到了哪里？

所见的世界一片片延伸后拼合连接，逐渐趋向完整。接着，开始拥有声音和气味。

蝉鸣、风声和细碎的树叶抖动声围绕着我响起，五感渐渐回到四肢。我微微仰头环顾，发觉四下诡流涌动，阴风飒飒，自己处在一片妖异的树林里。

我忽然记起，这是不是妖族经常出没的……殊林？

——“呜呜呜……”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晰又童稚的哭声，我立即转身，看到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我的方向走过来。

我上前快走几步，刚想问问她怎么了，她却像是没有看到我，小小的身影头也不回地从我面前经过。

也就在她经过的那一刹，我清楚地看到了小女孩的脸，无比熟悉的感觉蔓延开来，我心头剧烈地地一震。

我一眼就认出，她是小时候的我。

不，应该说，是小时候的巫女。毕竟……我只是巫女的残魂。

小女孩止不住地抽泣，看上去有些害怕，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向着殊林深处一处亮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她这是要去哪里？我忙迈开脚步，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但是殊林中瘴气弥漫，路线纷繁复杂，小女孩跑得很快，拐了几个弯，没多久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她到哪里去了？

我开始没有目的地四处乱转，周围光线一片昏暗，只有远处的一个地方还亮着火光，刚才小女孩似乎就是向这个方向跑去了。

我没得选择，只能慢慢走向那个火光亮起的地方。

越靠近那个地方，树木就越稀疏，所见也更加明亮。在那片火光的尽头，视野顿时开阔，皓月高悬，长空无星无云，一大片平坦宽阔的地界在眼前展现出来。

平地的中心，一束冲天的火焰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焰旁边，半跪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白衣少年，萤火在他周身紊乱地飞散，衣服上沾了不少深浅不一的血迹。他略垂着头，眉心皱起，右手按在胸口，呼吸止不住地颤抖，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我看着那个少年，好像自己的身形已经不存在了，只能看到和他有关的一切。

“认命吧，小鬼。十年已到，你还是没有做到。”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从茂密的树林背后缓步走出，身后飞散着大团流露杀意的黑雾，像是能把一切吞噬。

随着他的出现，万千野兽毛骨悚然低吼从四面八方响起，一双双藏在林木间的绿色眼睛依次开始发出红光。百兽露出的森然的獠牙，面目逐渐狰狞，将那个小小的少年包围在中央。

身上的血迹又加深了几层，但重伤只让少年的目光飘忽了一刻，便重新恢复灼灼。他咬紧牙关，手指深深扣进土地，再一次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

“还……没有到……最后。”

他屏住内力，催动隐能，口中低低念出一段模糊的咒语，周身的萤火重新聚集起来，形成无数个圆环。接着，圆环纷纷分裂成几段，发出更绚丽的光芒。光线长剑般射落进四周，所有树木开始吸吮尽花草的养分，疯狂攀爬生长，延伸出的细长的枝干缠绕、扭结在一起。

“妖言？！”匿在林木中的妖群里发出一声惊呼，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

但这阵骚乱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变成了一大片尖锐的嘲笑。

“就他？还想用妖言这种最高级的隐能？”

“啧啧，这小子年纪不大，野心倒不小……”

“呵，凭他天资再怎么厉害，到底是个生来就没隐石的妖，逞什么强呢！”

“之前没有隐石的妖，哪个不是两三岁就被祭了月神！他能活到今天，已经是破天荒了！”

……

这些声音时大时小，混杂在一起，一条条铁索般捆住了少年的心，捆得他的心要滴出血来。

在以隐能决定一切权位高低的族人眼里，没有隐石的妖，是彻彻底底的残次品。若这样的妖出生在将门，那就更是令妖族不齿的废物。甚至，不配被称作妖。

这种妖唯一的作用，就是在月圆之夜，由护卫军首将亲手置于烈火中，慢慢焚烧至死，祭祀月神。

幼时母亲发现他没有隐石时，难过又愧疚的眼睛又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阿墨，你虽然没有隐石，但你要记得，你天资不凡，修为比别人都厉害。”母亲用一种看不透的温和神色看着他，“十岁之前，只要你修炼出的隐能超过同龄的妖，你就能和别的妖一样，好好活下去。”

那时的他还不懂这句话。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母亲以殒命献出隐石为代价，与护卫军首将余中申结下一个约定：允许他修炼至十岁，若他修炼来的隐能超过同龄者，就不杀他。

这一次使用“妖言”失败了，少年的心再次被揪紧，嘴角溢出一股鲜血。

“只凭修炼，就想获得和隐石同样的隐能？这天下，还没有谁做到过。”那个散着黑雾的中年妖走近几步，像一把冷剑一样立在少年面前，“你这个程度的妖言，连草木都无力控制，如何控制群妖？”

说道这里，他不禁冷哼一声，感叹少年的不自量力。“妖言”是可以绝对控制万物的隐能，是最高权位者才配拥有的能力。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少年这些年修炼的隐能，竟然是这个。

这样的野心，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有些可怕。

少年屏住呼吸，还想再努力试一次，可是浑身的力气早已消失殆尽，眼前虚影摇晃，他望着那股冒着热浪的火焰，最终脚下一软，直直跌倒在地。

伤重的少年无力维持人形，白狐身形显现了出来。血流濡湿了洁白的绒毛，大片的红色在惨白的月光下更加显眼。

这时，藏匿着的群妖纷纷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像是一折戏到了最精彩的地方。

“余首将，快动手吧！再不烧死那小子，天都亮了，月神该走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催促着黑衣的中年妖。

“诶你怎么说话呢，那叫祭祀，不是烧死！”另一个声音忙小声地纠正他。

也许是被那些声音催动，也许只是凭着自己的决定，余中申背后的黑雾渐渐分做几股，化为锋利的绳索，又聚拢起来，开始伸向那个倒地的小白狐。

突然，身后本来还在喧闹的群妖忽然没了声息，余中申眼神一凛，立即警觉地回头。

下一刻，他看到所有的妖都闭了口，瞪大了眼，眼底爆发出活物本能的恐惧，像是被什么彻底控制了一样。

是谁？！

接着他感知到了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带着隐能的气息，像水中荡开的波纹一样，在向他靠近。

这股力量极度纯粹而撼人心魄，不像是妖族的隐能，也不像是寻常人族的隐能。

能有这种力量的，在西月国，只有……

余中申突然明白过来，论隐能，自己或许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而且，即便他能与之匹敌，他也不想出手。

因为，来者是西月国全部福祉的象征，没有谁愿意担负伤害此人的罪名。

他不假思索，迅速地一闪身，趁那个人出现前，同那些瑟缩的妖群一起化作一片黑雾，消失在了黑暗里。

伏在地上的小白狐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强劲，但他已奄奄一息，无力回应，只能听天由命。

没有余中申那些人，也会有其他的力量将他置于死地，那时的小白狐是这样想的。

那股力量带来的感应越来越强烈，小白狐一动不动，等待着那个强敌的到来。

但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费力地抬起头，却看到，那股力量的源头处，竟然是一个五岁模样的小女孩。

小女孩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又看了看手臂上青紫的伤痕，满脸的伤心委屈。之后，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目光与小白狐相对。

“诶，小狐狸？”

她停止了哭泣，几步小跑过来，蹲在小白狐身边。

“啊，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小女孩惊讶地捂住嘴巴，接着又镇定下来，“不过你不用害怕，我有办法，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女孩的小手覆上了白狐的头顶，接着，白狐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开始戏法般地消失、愈合，只一刻便全部消失了。

看着痊愈的白狐，小女孩满足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哈哈，我就说我有办法吧！受了伤，只要遇到我，都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白狐不敢置信地站起来，愣愣地看了小女孩一刻。她头发乱蓬蓬的，发簪歪在一边。小脸上的泪痕和着泥土，但是衣着却有几分华贵，袖子上的纹饰很特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式。

直到感受到自己的隐能开始随着伤愈开始增强后，白狐忽然明白她是谁了。

拥有这样纯粹而强大的隐能，有重铸血肉的愈伤能力，还能瞬间增强隐能者的隐能。

在西月国，只有巫女一个人可以做到。

阴差阳错被巫女所救，白狐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巫女这样尊贵身份的人，或许不需要他的感谢吧。他怔了怔，然后挪动脚步，想要离开。

“小狐狸！这个送给你！你，你…….陪我一会好不好……”小女孩忽然叫住了他，把手里捏着的一大把蒲公英毛球递在他面前，大眼睛里又蓄起了泪水。“这里没有花，只有这个了……”

刚说着，女孩鼻头一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手里的蒲公英绒毛噗地一下全都飞跑了，女孩手里只剩下了一堆光秃秃的茎杆。

她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看着白狐，“对不起，我……我真的害怕，小狐狸，你能陪陪我吗？”

夜晚的殊林比其他地方更黑暗，阴森可怖，妖异之气四处飘荡。不熟悉地形的人进来后很难走出去。白狐也猜到，她是迷路了。

白狐的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然后他慢慢趴下来，半眯了眼，靠在一棵树旁边。

“你答应啦？”小女孩喜出望外地蹲下来，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用手摸着他毛茸茸的尾巴。

“小狐狸，要是我能像你一样自由自在，那该多好，”小女孩看着他自顾自地说着，“我就不用每天练舞，练不好还要挨教使的打了。”

白狐闭上眼，假意安睡，耳朵却竖得更起来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叫我巫女，还把我锁在屋里，让我每天练舞，”小女孩仰起头，目光落在树叶缝隙间的月光里，“可我也想要和别的小孩子一样，和爹娘一起去玩，去河边放灯，去草地上放风筝。可是，我没有爹娘……”

小女孩说着，眼睛里又蓄起了泪水，有一滴落在了白狐的头顶。他睁开了眼，默默看着她。

“小狐狸，你有爹娘的吧？”小女孩忽然有些不舍地摸着他的头顶，“等你的伤彻底好之后，你也要去回到你爹娘的身边了，不能陪我了。”

小女孩自言自语地说了半夜，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她一偏头，就睡着了。

白狐挪了挪位置，让小女孩的脑袋枕在自己腰间，又把蓬蓬的尾巴轻轻搭在她胸口，挡住夜里四处流窜的冷风。

月光穿梭过长空落下来，被茂密的枝叶割碎成一条条的光束，每个光斑的边缘都有些模糊，融化交叠在一起，和空中飞来飞去的蒲公英混合在一起，透出静逸迷离的乳白色。

小女孩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香甜，小手握住了白狐毛茸茸的尾巴，嘴角勾起一丝窃窃的笑。白狐周身的萤火透出点点光辉，在黑暗里晃晃悠悠地包围着他们，像是满天晶亮的星辰抖落在了暗色的水里。

白狐半睁着眼望着女孩的睡脸，忽然觉得，如果可以就这样陪着她，或许也不错。

因为至少，他会是一个会被别人依靠，被别人需要的存在。

那一夜的月，是白狐十年以来觉得最明亮温暖的明月，一度让他觉得，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美的月亮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