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李隆基依旧沉浸在悲伤中，武惠妃离世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但他却不肯放下。这几周来他处理事务效率低下许多，心不在焉。坐在龙椅上的人失去了他的魂。有时手中的笔不时悬停在纸上，痴痴望着桌上某物，等他反应过来，洁白的纸上赫然出现一团墨斑。他愤怒地将笔扔在一旁，纸揉成一团，也扔向远处。大臣们包括高力士都担心他，但都不敢说出。他可是皇帝，一国之主。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可是会治罪。
这是高力士愿意看到的，李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碗里很干净。撤下后高力士左脚刚踏出门外，李将他拦住。
“怎么了，皇上？难道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李隆基喝了一口水，接着继续讲道，“杨家是不是有个很漂亮的女儿叫杨玉环？”看见对方表示肯定答案后，他只是淡淡开口，“我很看看她的样子，你能把她招入宫中吗？”
“没问题，皇上。”
两周前这个消息在宫中像是病毒似的传得很离谱，他甚至听见一些侍女讲过她的美貌无人能及…而且听她们说她的名字叫杨玉环。她真的有这么好看吗？他不确定，但他确定的是几天后他就知道答案。
杨玉环真的招入宫确实次日，时间是不是有些快了？没关系，只是见对方一面，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他发现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李看向高力士轻轻点了点头。
“宣，杨玉环入殿！”
声音依次向远处传去，李迅速端正坐回龙椅上。一位大臣带领着一位女子从远处走来，在远处她的样貌有些模糊，但到一定距离他看清楚对方的真实样貌…
“小女杨玉环见皇上。”
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面前。她的美貌，真的，无人能及。面前的女子用“美丽”也有可能是在贬低它，异于常人的美貌，将她和后宫佳丽三千彻底区分开来，甚至和全国女子区分开来。李隆基甚至怀疑，这真的是常人所能拥有的吗？答案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李隆基再次打量着她，身着端庄，如出水芙蓉软弱娉婷，她回眸一笑时，千姿百态、娇媚横生，感觉宫中的其他妃嫔都失去了擦脂抹粉的魅力。鬓发如云颜脸似花，头戴着金步摇。
走下来，杨玉环矮了他一点。李隆基能感受到心脏跳动，呼吸紧张，不知为何脸开始发烫。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找不到原因。李隆基伸出手，牵住她。她的手很温暖，这时他顾不上面子，将她搂在怀里。杨玉环短促地惊叫一声，语气中带些惊慌：“怎...怎么了？皇上？”
“没事，只是…”
他发现自己眼窝湿润，泪水流出。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流出泪水，他想知道。
“你也该管管事了吧。”
李隆基抬起头，杨玉环看着写书法的他。这几年来李隆基不愿再上朝，即使身坐在龙椅上，心却飞向房中的杨玉环。朝政事务都是草草了事。他只想多陪陪她，他也能感觉到杨玉环对他的疏远。他感觉到空虚，不清楚，说不上来。有时来感觉想把它写下，提起笔时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我自然会去管，这你就不用担心。”接着继续写字。现在的他完全撒手，将朝政完全交给李林甫。杨玉环也清楚，之前几次的劝说都劝不动他。她轻轻叹口气，转身离去。
李隆基手依旧不停，但大脑却在快速思考着。对于刚才杨玉环鲁莽行为，他很想发火，骂她，甚至有将她打入冷宫的想法。手中的笔在纸上飞舞着，墨迹开始变得有力。往下一收，紧接着想继续写下一撇，但他迟迟不敢下笔。笔悬在纸上，墨滴落之上。他扔出笔，墨无情划过原先写好的字迹上。
最近时不时会听见金属响声，那种声音有规律，但感觉有点奇怪。像是某种机械装置才会发出的声音。声音让他无法睡个好觉，也是他烦躁的原因之一。
他也很后悔将朝政移交给李林甫，也打算和对方说说，重新将权利交给自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走出来，杨玉环在门口等着他。她想和他单独谈谈。杨玉环看门见山：“为什么不重新执政？”一句话把李隆基问倒了。他思索着答案，刚要张口，话却停在口中，迟迟说不上来。他打算敷衍了事，看了一眼对方，对方严肃且犀利让他冷汗直流。
“如果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会怎么想？”他再看了一眼她，原先眼神变得温和，趁现在解释道：“将朝政交给其他人，我就有足够的时间陪你。”
“你这是不负责的行为。你可是一国之主，竟然…把权利移交给他人。”
“我还是皇帝，我怕什么？怕他一个李林甫？不可能。”
“现在权利明争暗斗你不可能不知道…”杨玉环不想再说什么了，转身离去。李隆基察觉到对方不开心，抓住她的手，希望能让她消消气。
“咔嚓——”
清脆的金属声发出，杨玉环看向手臂，甩开他。凶狠盯着他：“让我安静下。”说罢，杨玉环迅速离开现场，只剩下孤零零的他。
“滴答滴答…”
又被响声吵醒。李隆基从床上坐起，发现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打算换衣服时，发现杨玉环黑谬的双眼正看向他。他们四目相对，却把他吓得不轻。应该是他的声音吵到她。
“没事吧。”
李摆了摆手，表示没事。呼吸紧张，手却不由自主地放在胸口，感受皮肤之下的心跳。杨玉环将他的头埋进她的胸怀中，轻抚着他杂乱的头发。李的一只耳朵紧贴在她的胸膛，但皮肤之下有什么与心脏截然不动的东西在律动，甚至有些熟悉…
“滴答滴答”
对，就是这个声音！
李隆基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人。他的身影倒映在杨玉环通透无暇的双眼中，他看见自己惊恐的眼神。杨玉环再次将他拖进怀中，紧紧抱住。再次透过那层温暖的肌肤，声音愈发响亮。
“陛下，你早就听见了，不属于人的心跳吗？”
李现在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面前这个女人，并不是真人。那她是什么？
抬头，杨玉环墨色的眼睛正看向他，也透过那双眼睛看见自己惊恐的表情。杨玉环伸出手臂，按下手臂某个部位，金属清脆的弹出声回响充斥着整个房间，不动声色地取下自己的手臂，望着他。
震惊。李隆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希望这不是真的。但她轻松装回手臂，并用其触碰到他煞白的脸颊时，他意识到：这不是假的！
“皇上，你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李隆基有些崩溃，他想尖叫，但喉咙以被刚才的情景所吓得失声。连滚带爬远离杨玉环的动作十分狼狈，甚至逗笑了她。杨玉环走向李，抓住他的手：“皇上，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杨玉环尽力地向他解释自己不是怪物，显然李隆基已经被刚才情景所吓到。
李从床边绣线旁抓起一把剪刀，向毫无防备的杨玉环刺去。剪刀刺进对方身体，但杨玉环却没有表现痛苦，反而将其拔出。
刀上，没有鲜红的血液残留；伤口，也没有鲜红的血液流出。只有银色的液态金属。甚至，能听见其中金属吱呀作响的声音。
现在，李隆基彻底崩溃。他不清楚面前这个女人是人是鬼，也不想搞清楚她为什么会成这样的原因。恐惧带来的失声依旧持续，他想喊。十分夸张的
杨玉环移动到李面前，熟练地在他手腕处按了一下，手却不由自主地抽搐。李做出握紧拳头的动作，发现那只手已经没有感觉了，感到全身一阵酥麻，身体开始颤抖不止。
她熟练地取下他的手臂，他能看到上面金属折射出的光泽。“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手…”李隆基有些慌张，她连忙安稳对方情绪，并将手臂装回。
“你…到底是谁？”
“我父亲曾在西域学过这个技术，制作机械人偶轻而易举。他们的女儿早在十岁那年因病离世，杨家可能是想念她吧，把我做了出来。”
“那我，又是…”
“李旦根本没有第三个儿子。你也知道你那两个哥哥是什么性格，”杨玉环的语气变得冒犯，他也不理了，他只想知道真相。“李旦也没有第三个儿子，再加上当时窦德妃生病不孕，他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杨家有可以赐子的能力，于是亲自上门请求。”杨玉环看了一眼李隆基，看他开始慢慢接受现实后，叹了口气，“想必之后的事情不用我多讲了吧。”
李隆基盯着刚刚装回的手臂，戳了下，手是有感觉的。他看了下剪刀，狠狠往上扎去，这次根本没有痛觉。李隆基很疑惑地看向杨玉环，后者解释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他把剪刀扔到一旁，突然傻笑起来。
“皇上，请你交出杨玉环的人头了，不然我们很难再保障你的安全。”
驿站外，士兵将其包围，所见之处一片火光。乌云压袭，天空变得阴沉，一点点火光也在昏暗中更加显眼。火光下，士兵们皱紧眉头，望着远处不成样子的驿站。驿站里，是李隆基一行人。
陈玄礼发下最后通牒，希望皇上能处死杨玉环，以保全国家。“皇上，希望明白这一点，叛乱可是因你而起。”陈的口气中带着傲慢，他听得出来。“当然，我们也有能力去镇压叛军。前提是请你将杨玉环处死。”对方放下话后只剩下死寂。
高力士不敢看李，想说的话停在口中，只能吞回肚子。李时不时抬起头看着二楼，杨玉环探出头和他四目相对。
李隆基走上楼，捉住她的手。绝对不能让杨玉环离他而去。李隆基在想着，希望能想到什么即能混过去，又能让杨玉环不死的办法。
“没事的，皇上。我有办法。”杨玉环打破沉寂。她的机体可以暂时处于昏死状态，脉搏和心脏失去活力，行如真正的死亡，但这个方法只能让高力士做。李隆基听到时，愤怒冲昏他的头脑：“我不会让我之外任何人碰你。”
说着，他看向刚刚上楼的高力士，眼神中充斥杀气。
“这不是你说的算，李隆基。”杨玉环握紧他有些沧桑的粗大的手。李隆基的本命被她直接说出让他感到惊讶，不敢置信看向她。对方严肃且犀利的眼神与他四目相对，冷汗流了一地。
看来只能这样了。
李隆基把他和杨玉环的计划全说出，高力士觉得只能这样。“那好，你去处死杨玉环。”听到这句话时高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下。杀死王妃的罪名他可不想承担，看他担心的眼神，李接着说：“放心，只是演场戏给外面的人看。”他拍了拍对方左肩。
高力士只是轻轻点了头，缓慢走上楼，时不时回过头看着李。李就站在那，并没有回头，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天依旧漆黑，火光在其中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陈玄礼一人走来，上楼查看杨玉环。杨玉环躺在破旧的木桌上，他伸出一只手，摸在她脖颈几乎毫无血色的肌肤。没有跳动，她死了。她依旧美丽，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掩盖她的绝世美貌。
他有些意外，李隆基真的杀死王妃。他冲下楼，站在皇帝身后，扔出刀剑，跪了下来。
军队离开了，那句话打破了昏暗的天空，一道光照进驿站，照在躺在木桌上的杨玉环。
“皇帝万岁！娘娘万岁！”
长安，回到原先的样子。
街上，是为杨玉环送行的人。
李隆基坐在地上，烧完剩下的纸钱开始说话，好像是说给自己，好像有是说给杨玉环。他披头散发，很难想象他是一国之主。
他让其他人离开，想在多陪陪杨玉环。人走光后，他看了看四周，轻轻笑了笑。站起来，推开石盖，杨玉环就躺在那里。他按向杨玉环脖颈处，发出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大大小小的齿轮开始窸窣作响。
“滴答滴答…”
原先白暂肌肤慢慢显出血色，手指颤抖，微弱的呼吸让李隆基眼睛发出亮光。眼泪模糊视线，赶紧擦了擦。紧接着，她缓慢睁开墨色的双眼，他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中。他开心，却流下眼泪。他清楚，自己只不过是机械。
但，为什么，自己会有人一样的情感？
杨玉环抬起手，帮他擦泪水。
“小女见过皇上。”她冲他笑了笑。他紧紧握紧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不久，李隆基驾崩的消息传出。一切都回归到原先的历史轨迹。
但，也许…只有他们知道自己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