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换的记忆(一)

雨在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在这间随稍显狭窄却排放整洁的屋子内,大大小小的物品虽然错落地摆放着,但是看着却不会让人心烦。肆意吹荡的阵风使得外面的雨滴时不时拍打在唯一的窗台上。
“哐哐哐”
窗台碰撞声音倒是让得这间隔音弄得极好甚至有些过分的房间多了一份声音用以当作消遣。
一个灰色麻布衫的中年男人默默的站在窗台位置观看着外面的阴雨景色。有时甚至还数着雨水拍打窗台的次数又或者有多少的雨滴滑落。
这间屋子内的藏品更是看过一次又一次,各个物品以及书籍的作用与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每日唯一的消遣便是等待一个人半夜前来这个屋子里与她聊聊天,有时也是向她教授一些生存技能。每当这种时候都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今日的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却未等到一个人的到来,男人心情有些落寞。可能是这该死的大雨让她无法出门吧,男人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
刚想转身,阁楼上方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到房屋门口为止终于是停了下来。
中年男人似是猜到谁来了,就是连脸上包着的黑色长巾也掩盖不了他此刻的喜悦,眼角微微的起伏足以猜出此刻面巾包裹下的笑容是多么的灿烂。
随着脚步响起没多久,男人就立刻反应过来拖着行动不便的右腿朝着门口位置走去,刚起步没多久迈出的步子竟是不自觉地加快了些,就连放在墙边散发着微光的油灯在此刻都是频频跳动,闪烁的光照惹得整个房间有些昏暗。
男人刚到门口伸手去触碰把手的时候木门在此刻猛地打开了,原本房间内停滞的空气因为这一变故再次活跃了起来。
未等男人说话问候,门后那十五六岁的女孩便是带着俏皮的语气问候到,“师傅,师傅。我来啦,有没有想我啊?嘿嘿。”
门口的白色粗布衣衫的女孩右手拿着算是尺寸较大的油纸伞,即便是那么大的油纸伞还是抵不住她打湿了上身,胸口位置湿的最为严重,双肩上还可以看到细细毛毛的雨滴。
几缕青丝沾湿了贴在双侧的额眉上,一双黑色的布靴周围也是溅上了泥渍。
女孩收起油纸伞随意竖在门旁就拉着男人的手臂往屋内的桌子边拖去。在桌边放下篮子,女孩就把盖在竹篮上面那湿润的布掀开,篮子里最上面放着是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的角落散落着零零散散被虫子啃咬过的痕迹,仿佛掀开封面整本书就会瞬间被拆分。
“还好没有湿,不然爷爷准会打死我啊”
女孩粗鲁地把古籍拿了出来拍了拍封面,随后走向侧面的书架旁,踮着脚尖把书硬塞进那微乎其微的书缝中。
“臭丫头”男人朝女孩头上丢去一条毛巾盖住了她湿润的头发,“不是和你说了吗,来不了的时候就不要勉强。你看全弄湿了吧,赶紧擦擦。”
“嘻嘻,谢师傅”女孩抓起头顶的毛巾擦拭,后边扎起的马尾也放了下来。此刻披散着长发的女孩方才有一份女孩子温柔的韵味。
“这不,担心您没东西吃了嘛。”简单擦拭过后的女孩咧开嘴笑着,露出来尖尖的小虎牙颇有小孩子般的调皮。
一顿擦抹之后,原本还算柔顺的头发此时变得凌乱了许多,女孩也不在意。只是双唇上不知为何多了与平常不多见的淡红玫瑰色的唇妆,为此时的女孩平添一分细腻但却与此时的身着映衬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指了指她身后撑得满满的一个袋子,眼神悠悠地看着女孩。
女孩顺着男人的目光也回过了头,看了一眼便顿时觉得自己的这个借口不太灵验了。
“额,呵呵”女孩肉眼可见的慌张,两个眼珠子不自觉地转了几圈,突然轻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那些虽说也是干粮,但好歹也放了好一些时日的嘛,您看这些”
女孩掀开篮子上面放的布,露出了下面的干粮以及半只还带着些许温热的烧鸡。
“吃那些干粮多没营养啊,给您也加加餐。”
“快来快来,要凉了”
还没等男人动手拿干粮,蓄谋已久的小手便快速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张烧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一边腾出双手撕下一整个鸡腿正想往嘴里塞。
突然对上了男人的目光,随即不好意思地放慢了动作。
“嘿嘿,师傅您也吃。”
沾满油脂的小手从篮子里拿出一张饼递了过去,一边从嘴里掉出碎屑一边说着。
“唔?”
男人发出一声质疑,盯着女孩的眼睛,显然是不太相信女孩的这番说辞。
平时好吃好喝的就没让过别人,这次居然想起有他这个师傅了?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女孩心一下子就凉了半边。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哎呀师傅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撒谎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次吧。吃个鸡腿消消气,消消气。”未等男人说下去另外一句,女孩便是接话道。
几乎是瞬间就从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并且躬着腰双手呈上了鸡腿,仿佛真的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这一套说辞与动作可谓是水到渠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男人看到女孩这番顺畅的动作一愣,也没接过鸡腿,但也没让女孩直起腰来。
“为师就说吧,平时也没见你尊老爱幼,果然有内幕。自己说吧,怎么回事?”
似是保持这个动作有些累,女孩往后收了收。
“哎哎哎,干嘛呢”男人有些严厉地说道。
眼睛微眯,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好好教训这丫头一番。
女孩身体一僵,刚收回的动作又伸了回去,“师傅,能不能先让我直一下腰再说啊?这个动作好累啊。”有些乞求般问道。
“说完了我再考虑要不要让你收回去”
说完又伸出手把女孩呈着鸡腿的双手抬高了些,“动作都不标准,抬高点,不要晃!就这样”
男人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这时女孩的头朝地面并没看到这是她师傅在捉弄她。
“啊?”
“啊什么啊”虽说语气在女孩耳朵里听着有些硬气,但实则男人此时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孩这番模样。
“额,哦。今天家里来客人了,本来我回家的时候就很晚了,饭都没吃就被爷爷赶去接待他了。说是来邀请爷爷参加两日后的宴会。结果那家伙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硬是拖了我很久,眼看饭都要被吃完了,我就找了个借口说帮爷爷把书先放过来。然后趁爷爷不注意就顺走了半只鸡和一些烧饼就溜出来了。”
“嗯,你要是这样说为师就信了”
“师傅,您看”女孩躬着的身子逐渐开始扭捏起来,试探性地问道。
“好了,身子起来吧。为师吃过一些干粮了,不饿。这鸡腿你自己吃吧,为师也不和你抢”男人撇了女孩一眼说道。
“真哒?师傅大气,师傅真好”
听到这话,女孩兴奋地回了一句,收回了动作一屁股就坐回凳子上,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似是保持动作花费了很多力气,脸上有了点点汗珠。又或许因为这间屋子有些闷热,弄得女孩鼻子都是流出了鼻涕耷拉在了上嘴唇。
‘嘶’女孩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直接就是一个用力把鼻涕吸了回去
见到女孩流鼻涕的样子,似是生理接受不了,男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随即别开了目光。
看着稍显昏暗的房间,男人起身点多了几盏油灯放在了周围。正是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那篮子里的烧鸡便是化作了一堆骨头随意地丢在了桌边。
‘嗝~嗝’
长长地打了个饱嗝,女孩拍了拍肚子,直接就是用衣袖擦了擦嘴。应该又是一个大冒失,嘴上的唇妆在嘴角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看着女孩没有半点女孩子家应该有的斯文样,男人伸出手往女孩的额头处轻轻地弹了一下。
“干嘛啊,师傅,好疼的啊。”女孩双手捂着额头,眼睛无辜的望着面前的男人。
“臭丫头,今天家里来的是贵客吧?”
“额,也算是吧。反正我对他们家是没什么好感的,也就一帮说话藏刺头的文人,说是文人还抬举他们了,也就是耍耍嘴皮子。”一股幽怨夹带着憎恶的气息不自然地从女孩的身边散发出来。
男人把随身带的手巾递了过去,抵在了一脸茫然的女孩面前。女孩似乎还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的滑稽。在自己脸的位置比划了几下示意女孩,对于女孩的粗心大意并没有太出奇。心想着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些,随后又有些无奈。
伸手擦了擦脸上,突然发现手掌上有些浅浅的红色才想起是自己出门太急忘记擦掉唇妆了,连忙就是接过手巾擦拭着嘴角。
似是感到一丝闷热,男人这时把头巾拿了下来放到桌角上,这是男人为数不多地在女孩面前摘下头巾。
虽说之前已经见过师傅的面貌,但是其脸上的疤痕着实是触目惊心,从鼻梁中间一直拉到了右侧的下颚处,就是不知这疤痕存在了多长的时间了。
“师傅,你这疤痕是怎么来的啊?”女孩有点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疤痕。
又是一个菱角敲在了女孩的额头上
“没大没小”男人教训道。
“哎呦”再一次赏赐到女孩的额头上,痛得女孩赶紧捂住涨起来的小包。
虽说师傅的三魂通道已经堵塞住了,但是好歹也是上过战场,手上的力气着实是大了些。
似是有意回避女孩问到疤痕的问题,男人转头反问道,“整天没点正行,三天不打能上房揭瓦了不是?”眼神之中透露着和平时一样的严厉。
对上师傅的目光,女孩瞬间就慌了脸色稍白,不自主地把凳子往后挪了一个身位,捂着额头上的包连连摇头。“嘿嘿,不敢了不敢了。”
“对了,这几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男人声音平淡地说到。从他在这间藏室躲避开始,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因为在上一场战争当中受伤了,导致自身与三魂之间的联系通道被阻塞了,至今无法再修炼。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体内残余了些许的罡壬气息,足以保护自身一段时间。但是这副身体现在宛如一个漏斗,无法再锁住那仅剩的罡壬。
见师傅的目光从自己面前转移到了窗外,女孩心里也是落下了一块巨石,她很害怕师傅再给她加训。
本身师傅对于自己要求就严格,平常的训练就已经快要吃不消了,再被“奖励”一番那就直接去世了。不过师傅对自己还不错,可以说得上是倾囊相授了。自从偷偷收留了这位师傅且跟他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那身体素质是蹭蹭往上涨。唯一不足的就是不知为何,至今都没有传授她修炼罡壬的知识。
女孩夹着凳子试探性地往前挪了挪,这次学聪明了,在男人面前端坐了起来。
“师傅,这段时间城外不是很太平。”声音顿了顿,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就单单这几日,四位无方守卫都败了。其中三位已经被吞食了,还有一位叫翎的无方守卫已经被宸魔团团围住,被攻破也是时间的问题。”
“还剩翎吗”男人心中毫无波动,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一丝意外。
“另外,部分城都听说已经开始清洗参军的人了,死伤无数”女孩目光沉了下去,“接下来的这几日恐怕我要减少来这边的次数了,避免把您的行踪暴露了。”
“知道了”男人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慢慢走向窗台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景。想着要是置身其中,那就是随时都有可能被这片夜色吞没得悄无声息。
气氛又沉闷了起来,女孩刚想出声便打了一个响鼻“啊嚏”,揉了揉鼻子,忽然觉得身子冷了一些,打了个哆嗦。
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早些休息吧,把外套脱了晾干。”说完,在门前加了一个火盆。
“那这,今天就不用训练了?”瞬间,女孩的双眼明亮了几分,本着打算过来继续训练才穿着这套练功服。
“不用了”男人往火盆里加了些柴火,深夜的温度着实是低了一些,
“真没本事,明明已经训练了好些日子的体能了,还那么容易着凉”
哪怕知道女孩子家练开体那种半体修的功法怎么可能进度那么快,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应该是不多了,按现在的情形一旦宸魔找上门,那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喔,好耶”
一听到今天不用训练,女孩飞快地褪去外面湿透的衣服卷进了被窝里在床上滚了两圈,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个小脑袋露在外头,像极了一个长条粽子。
“我看你啊,还是训练没到位”男人起身把湿透的衣服拿了起来放到了火盆旁的架子上烘烤着。
男人背对着女孩说道,“待哪天我给你上点强度,多多增强体质。”
“额。不不,别了别了,我现在就很好。”
“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有力气回话,那就说明你恢复了吧?那就起来继续训练吧?”男人嘴角微起有些玩笑道。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声音到了后面听着感觉闷了起来。
男人回过头才发现这丫头已经把头也埋进了被子里面装作听不到了。
“你这个臭丫头”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男人往火盆里再添了一些干柴,火盆烧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屋内的温度已经逐渐回暖,床上的女孩也是在睡梦中缓缓松了松被子,一个转身便是大字型地摊开,一对手脚都是耷拉在了被子外面,嘴角处的口水流出粘住了几根发丝。
男人起身走到床边小心替女孩把手脚都藏回了被子里,还从她脸颊划过把那几根发丝拨开,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转头看向桌面上激烈的“战况”又慢慢地收拾了起来。心里想着自己究竟是不是欠这丫头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是不是给她来当师傅还是仆人的。今晚恐怕是不能睡了,这里唯一的床还被这臭丫头霸占了。
淡淡的吐出一口气,嘴边轻声说了一句“真是造孽啊”
从满满的书架上再次拿出女孩带来的那本古籍坐在桌旁就着微微的烛光看了起来。
这本书的材质有些奇特,轻摸书页就感觉有种莫名的亲和感。此古籍的内容也是有些与众不同,这儿的书籍大多数讲的都是些文学类别亦或是奇闻轶事,但唯此书描述的是一方观测过往的方法。
“能看到过往的十年么?”男人喃喃到,似是有些在回忆着一些东西,兴许是淡忘了与父母的生活,就连他们的样貌都未能想起半分。
自己离家今年正好就是第十个年头了,如果说这本书记载的方法是正确的,那么或许能回到过去一趟再见见父母一面,说不定还能探知到他们的消息。
也不知从当年茯苓城的叛乱之后他们有没有平安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未曾察觉到桌上的灯油已经烧掉了一半,只是微微觉得自己精神有点疲累便枕在了书页上昏睡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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