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九-下)【羡忘生子】
【蓝湛——寒山寺首座,蓝涣——寒山寺住持 蓝启仁——寒山寺后堂】
【18年前温若寒当朝,大皇子温旭,二皇子温晁,四公主温情,六皇子温宁】
【丞相江枫眠,夫人魏紫鸢,长女江厌离,次子魏婴(实为养子),小公子江澄】
【臧色散人,魏紫鸢师姐,闺中好友,擅诡术】
【护国将军聂明玦,其子聂怀桑】
【兰陵小王爷金子轩,其堂叔户部尚书金光善】
【魏婴蓝湛后有一子思追,避雷。】
其他人物,出场时介绍。

“人各有命,他们来找我是命数,救的活是命数,救不活也是命数,我因救活而被感谢是命数,因救不活而被迁怒也是命数。这其中我能尽心的,只有尽力救治,问心无愧而已。”一下子这么多话似乎很耗费他的力气,蓝湛撩起大袖,伸手续了茶,“他们不是有意要伤我,他们只是太过伤心害怕。习惯了。”
魏婴的目光不住地往蓝湛身上打量,他不知那句“习惯了”,只是习惯了被剑指,还是习惯了因此而受伤。在蓝湛的清咳声中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慌忙移开眼神:“走…走吧,该去用晚膳了。”
蓝湛见他面露赧色,不觉也红了耳尖,起身向斋堂走去。
刚穿过弄堂,就见江澄抱胸靠在墙边,一旁的聂怀桑踮着脚尖到处张望,看见他出现,立马戳了戳江澄,又冲魏婴挥挥手:“魏兄魏兄!”
“你俩杵在这里干什么?”
“还说呢,两年不见,兄长你倒是冷漠的很。我们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等你还能干什么?”江澄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瞥见一旁还立着位芝兰玉树的公子,神色清朗,薄唇微闭,一时有些失神。魏婴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啧啧啧,看饱了吗?还需要去用斋吗?”
聂怀桑先是瞅着蓝湛,闻言又瞧瞧江澄,低头轻笑一声忍不住去瞥魏婴的神色。
“什…什么啊……”江澄回过神来,“这位公子是?”
“看不出来么……寒山寺首座,忘机仙师。”魏婴摊开两手,像为宝贝揭幕一般为蓝湛让道,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憋着笑互相施了礼,一同向斋堂走去。
“忘机仙师,我和江澄刚刚才听说你被欧阳宗主伤到了?严不严重?”聂怀桑小心翼翼地偏偏头,眼神不住地徘徊在魏婴和蓝湛之间。
“不曾。”
“唉,这欧阳宗主实在是可惜,听说也曾是那么风光恣意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一声惋惜,江澄微微摇了摇头,垂着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爱化反骨情为冢,”聂怀桑甩开手中的折扇,“此生难逆心上鳞啊。”
常年大鱼大肉的公子哥儿自是吃不惯素斋的,原本久别重逢的魏婴和江澄还互不相让的怼着,在蓝湛一句“食不言”中也悻悻地闭了嘴。一顿晚膳四人各自揣着心事,自是食而无味。
四人在弄堂口道了别,明日起聂怀桑就该跟着其他弟子焚香礼佛了,江澄也是在魏婴冷脸斥责“别添乱”中嘟囔着答应再停留几日,修整好便先行回云梦。
穿过藏经阁,便又只剩了他们二人。魏婴双手背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上的石子。蓝湛微微侧目瞥了一眼,察觉他似在生气,又似在纠结,总之兴致不高,便也低着头,不曾出声。
直到静室的门匾已然在眼前,蓝湛即将关上卧房的门,魏婴咬了咬嘴唇,轻声唤到:“蓝湛。”
“是非是非,有是才有非。有人沉溺于阴谋杀戮,就有人执着于伸张正义。人心不古的世道的确不让人留恋,可终是还有赤子之心惹人牵绊。一个义字,千人千面,万人万解。所以我从不求为什么天下大义,所行之事不过是为心中所想。
不听不念不纠缠,无欲无求无牵挂。虽留得一张白纸,也仅留得一张白纸,可又何必来这世间走一遭?
等这场风波平息,我带你下山,看看山河远阔,看看人间烟火,可好?”
柔和的月光在二人之间静静流淌,竹叶沙沙,影影绰绰,一时间两个人像都屏住了呼吸,在彼此深不见底的目光里,踌躇,探究,沉溺。
“好。”
接下来的几日倒也安稳,聂怀桑白日里跟着沙弥啊和尚啊香客们一起诵经礼佛,盘着腿打着坐补着觉,江澄则缠着魏婴将云深逛了个遍,也将家中的近况和趣事都说与他听,紧接着就是魏婴的每日数问“你什么时候走”。晚上二人便在江澄屋里尝着魏婴拎来的天子笑,两人互相说着些白日里的什么见闻,颇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
而魏婴和蓝湛,一个忙着陪江澄找线索,一个继续他的日常。见魏婴这几日都安心待在云深,不曾下山,蓝湛便不再去菩提树下等候,只是在每晚魏婴回静室前,都会为二人的屋子先点上一盏灯。
直到第五日聂怀桑蔫蔫的没去礼佛,坐在江澄屋里可怜兮兮地趴在桌上,互相怜惜地看着彼此瘦削的脸庞:魏婴一开门就是俩人苦哈哈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
“饿……”江澄依旧将下巴搁在桌上,抬眼瞥了瞥一脸诧异的魏婴。
“你们没去用斋吗?”
“啊啊啊…想吃蹄花,想吃芦花鸡,想吃龙井虾仁……不想吃素斋。”聂怀桑一下子就着趴着的姿势,胡乱耸动着他那细胳膊细腿,颇有些鬼哭狼嚎的气势。
这不提还好,一提吧…想起那细腻的口感,鲜香的汁水,魏婴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蹄花什么的…山上没有…不过……烤鱼吃不吃?”
那两个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亮了亮,齐齐举起手来:“吃吃吃!”
“吃的话…午膳的时候,闭上你们的嘴巴,动作轻些,趁大家都在斋堂,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凭着这点执念,三个人总算熬到了午膳时分,魏婴带着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流,从弄堂的另一侧翻过墙,穿过静室,径直来到后山脚下的碧灵湖边。
“云…云深里面还开凿了这么大个湖?”聂怀桑盯着这看不见对岸的湖面惊诧地拢不上嘴。
“这就是碧……”突然的警惕,魏婴突然有些懊恼怎么就冲动地将他们带了进来,虽然这聂怀桑看着也是憨憨的,但多个人知道云深还有这一处与外界相连,总是个隐患,“别感叹了,赶紧捉鱼,捉到才有的吃。”
“嘿,那怀桑是只有看着我们吃的份儿了。”江澄熟练地握住了一条,便先走到岸边准备生火。
“啊?别别别啊魏兄,我常年住在清河,湖都没见过几个,哪会抓鱼啊…你你你就行行好,捎上我一口吧。”
看着聂怀桑可怜巴巴地跟在身后,生怕自己吃不上的模样,魏婴扫了扫鼻尖,忍不住有些好笑。不过既是连湖也没见过几个,那应是更看不出这条湖的走向了吧。捉起一条抛给聂怀桑让他先去烤着,又熟稔地捞起一条更大的:既然又犯了禁,那必须得犯的值啊。
三个人狼吞虎咽的吃完,魏婴舀了好几趟湖水,确保篝火完全浇灭,这才心满意足地瘫在草丛间消食。不知何时蹦哒来一两只兔子,想起蓝湛之前说每日要做的事情里有一条便是喂兔子,想象着他那冷若冰霜的脸对着兔子露出一丝柔情,不由得噗嗤笑出声,伸手便捧起一只,亲昵地放在鼻尖蹭了蹭。
“这儿还有兔子!”江澄也兴奋的拎起一只,“魏无羡,我们今晚再烤个兔子吧?”
魏婴一把捂住小兔子的耳朵:“瞎说什么呢,云深不知处禁止杀生。”
“嘁,那你不也吃了鱼了么。”江澄又翻了个轻蔑的白眼,放下兔子对着湖面发呆,“要是阿姐在就好了。”
聂怀桑瞅着二人的神色逐渐暗淡,急忙扯开了话题:“哎魏兄,之前听江兄说你擅音律,你这笛子看着果真是上上品啊,不知小弟能否有幸一饱耳福呢?”
“这个么?”魏婴从腰间取出陈情,单手旋转把玩起来,“确是把好笛子,吹就不吹了,免得引来了人,借你摸两下吧。”说罢将笛子向空中一抛,聂怀桑赶忙伸手抱住,却看见还有一片黑漆漆的东西从笛子末端飘出来,晃晃悠悠,落在他的脸上。
胡乱从脸上扯下这个黑黑绒绒的东西,握在手上仔细瞧了瞧,果然引起了江澄的好奇,被他一把夺过去,正反掂着瞅了两眼,一脸嫌弃:“这什么啊?乌鸦毛吗?哎咦,魏无羡你什么时候还烤了只乌鸦啊?”
乌鸦?魏婴就着半躺的姿势坐起来,接过羽毛上下打量着…什么时候遇见过乌鸦呢……
好像确实见过…大概…几个月前?不只见过…确实猎杀了一只浑身漆黑的大鸟,他原本也以为是乌鸦的,但见那鸟扑棱扑棱就引起了一团迷雾,接着陷入迷雾的人就像中蛊了一般浑浑噩噩失了心智,要不是他在外飘荡久了警觉性高些,怕也是要中招的。这害人的东西自是留不得,偏偏这家伙精的很,可费了他一番功夫才除了这邪气横生的东西。
“这不是乌鸦的羽毛,”见魏婴还在沉思,聂怀桑悠悠的开口,带着几分犹豫和试探,“这是枭鸟的羽毛。”
见江澄和魏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聂怀桑缩了缩脖子:“枭鸟啊,就是大渝用来传递情报的那种鸟,会幻音。”顿了顿又小声地补充着,“我…我之前在喀尔喀看望家父的时候见到过,还…还挺吓人的。不过好在这家伙只会循着主人的哨音行动,也就只能在边塞方圆几十里最多百里会出现。”
魏婴挠了挠鼻梁,他这些年虽是到处游荡,但边塞附近肯定是没去过的,更别提大渝的领地了。至于这鸟,确跟聂怀桑所说的这种无异,可仔细回想他遇见这鸟的地点…约莫是在兰陵和豫州一带,就是说……敌国的细作已经深入到了内部。再多想一层,似乎就在他射杀了这鸟之后,便开始接二连三的遇上麻烦…那么这通敌叛国的,竟是宫中之人!
越想越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是说这温家的天下有多值得拥护,只是百姓无辜,更何况…他在意的,他的父亲,乃至他们一家,都难逃朝堂纷争。
他突然面色沉重地站起身,吓得一旁的江澄和聂怀桑一个激灵也跟着立马站起来。
“江澄,明日,你便动身回云梦,不要耽搁,越快越好。告诉父亲,还有温宁和温情,宫中有人通敌,让他们千万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