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x我】残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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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源:严浩翔蜕变三周年AI机器人装造

01.
“孩子,东西都在这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沉重的纸箱,箱内多是父母工作时留下的随手记和一些私人用品,看着不多但是掂起来还是有些重量。我抬腿把箱子向上顶了顶,“应该没有了,谢谢叔叔。”
说着我就要走,然后被叔叔勾着手臂拉了回来,他对着我点点头,“欸你等一下哈,我记得你父母还有个东西留着,你看看要不要吧。”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挪了步子跟着他走进研究室。他帮着我把箱子放下,接着拉着我的手臂把我带到一个小房间。屋子里很黑,我几乎看不清东西。叔叔向前迈的脚步时不时会撞上一些金属物件,听起来沉重又压抑。他拉着我停在角落,掀开了一块看起来脏脏的灰色布子。
布下的光景能依稀辨出人形,我将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打开,手电筒亮了亮,我努力看清了布下的情形。是一个僵直站立着的男孩,只是眼睛紧闭面色发白,在强光照耀下显得有些惨淡。依着父母的工作性质,我不难猜出这是一个什么东西。
“残次品,说了好久要清理掉,就是不知道你爹妈什么想法,拖了好久就是不愿意处理。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带走吧,”叔叔一边说着一边把它搬出来,还伸手揩掉了男孩肩上的灰。
“其它你父母的试验品就没带走的机会咯,这个不带走也马上就要处理掉了。想要的话和叔叔说,帮你运回去。”
看着男孩的脸,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多标志的一张脸,鼻梁直挺骨骼硬朗,还有尽管脸色惨白一片也遮不住的清爽气。应下来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这是父母遗留下来的仅有的实验品,又或许单纯是因为男孩的脸符合我的审美。总而言之,这张脸和这张脸的拥有者最后还是出现在了我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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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窗帘大开,家里的各个角落也都亮着灯,四周的一切却都有些灰暗,尤其是昨天刚搬进家里的父母的遗像。他们离世了,就在昨天。我固然知晓新研究任务的难度之大,父母亮着灯商量了一整晚才决定签下保险合同,原因无他,这就是本职工作。
只是我难受。昨天夜里窝在父母的床上辗转,脑海里止不住浮现出他们的音容笑貌,像是裹着蜜的刀,一点一点划开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扒出一个血淋淋的我。
夜色如墨,家里仅有的人也了无生息般病恹恹躺在床上。我哭不出来,只是默念着他们的名字,一句、一遍,直到我终于意识到无论如何都唤不回来他们我才慢慢直起身,爬回了自己的床上。
我低着头,任温热的泪顺眼角滴下打湿裤腿。摇了摇浑噩的脑袋,我扯着袖口擦干了眼眶周围的湿润,准备去收拾父母的遗物。父母死因国家研究,批下了不少抚恤金留给家里,保险金也赔了不少,加起来够我一个人花很久。当下我只消完成我的学业,其余的事不必再谈。
收收捡捡丢掉了不少东西,留下的只有厚厚的一本相册还有父母的数不清的多少随笔。我坐在地毯上细细看着父母留下的字句,几多欢喜几多愁,详细阐述。
“残次品?我才不会设计出残次品。”思绪回笼,我这才想起和我一同被送回来的那个残次品。叔叔和我说,它叫严浩翔,是父亲早些年设计出的AI智能。只是因为设计缺陷被刷了下来,堆在了杂物仓里。
我起身挪到它旁边,伸手绕过它的脖颈摁下了背后的开关。冰冷的触感伴着冰冷的机器女声一同到来。
“已开机。”
高我一头的它缓缓睁眼,眼底下是金属闪耀着的与正常人类别无二样的瞳孔,“你好。”
我凝视着那片金属光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我笑着开口,“你好。”
02.
父母去世的第三天,我收到了火葬场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我在玄关处穿鞋要走时被严浩翔叫住,它低着头支支吾吾问我能不能捎上它。
我同意了。
严浩翔外观上就是普通人,而且还是生的极为漂亮的普通人。我丝毫不担心会有人认出严浩翔的真实身份。所以只是给它戴了一个口罩就拖着它出了门。坐上公交的时候严浩翔盯着正前方一言不发,直到我问它为什么想要跟来。
它侧目,淡漠的目光生出几分模糊的感情,“教授是我的负责人,用人类的话来说,教授就是我的父母。”
“我和你一样,从三天前开始,就是没有父母的人了。”
我缄默着看它,一瞬间又止不住泪,口罩上沿被打湿,黏在皮肤上一点也不舒服。严浩翔是机器人,他不会哭,但是它的眼神也清清楚楚的透着难过。
许是见我哭的伤心,它把手盖在我攥紧的拳上。触感柔软细腻,偏偏是少了人类身上的热度。见着女孩肩膀微微颤抖,严浩翔捏了捏掌心之中的小手。
“别哭了,我在。以后我陪着你。”
我是被巨浪打翻的大船上幸免的人类,它亦是单调的残次品,孤立无援被一众冰冷无情的铁片包裹沉没在海面之下。浩瀚碧海上掀起了波浪,是停岸孤舟遇上了搁浅的死鱼,自救的同时不忘低头怜悯可悲的失去命格的独体。
于是两者结伴,成为新的生命体。
从火化到埋葬一系列流程走下来我已经有些恍惚。严浩翔就负责拉着我的肩膀站在我旁边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心绞着痛。魂都像是被横推倒拽般撕扯。到口的所有想说的话被巨大的引力牵扯落回心底,唯余微弱的呜咽声固执地从鼻腔冒出来。
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几天下来泪几乎流干,眼睛肿得生疼简直看不见路。严浩翔也不说话,只是拿走我手中的花放在墓上,然后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回到家的时候我还是魂不守舍的,显而易见的,我暂时没有办法从这种巨大的打击下抽身。我得缓一缓,想着于是也便做了,我哑着嗓子致电老师,含糊不清地请了一周的假。
当天晚上是父母离世后我第一次睡着,或者说,是体力透支而晕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就是严浩翔端着碗筷柔声唤我吃饭。
-
严浩翔在我宅家修养的日子倒是成了我的保姆,家里大小的事务它都操持的井井有条,半点不含糊。它看起来......确实不像残次品。和它相处这几天下来,我也感觉不到它的缺陷。这或许就是人工智能,总比一些废物人类还要出色。比如我。
至少我不会做饭,它会。我甚至连食材都不必要准备。在我把它带回来当天和它解释了前因后果后它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起先我以为是它不想和我这个废物女高相处,谁知道在一个小时过后它就拎着大袋小袋的食材回了家。
那是父母离世后我第一次吃到热腾腾的饭菜,虽比不上之前的味道但也大差不差,可以接受。
我抽空了解了下严浩翔的设计,它的身份设计倒是配不上它这张脸。中年上班族?可笑,这明明就是清爽少年郎。先前没开机它面上透露出一股惨淡,现在红润了不少看起来更具青春气息,活脱脱一个优质男高。
严浩翔时常安慰我,每天睡前一定会说的一句话就是“祝你好梦”。我笑它,机器人就是机器人,发生了这种事我还能闭上眼就不错了,何来睡觉这一说。
只是落寞的日子没过多久,我自觉不能再堕落,在严浩翔的催促下和自己的醒悟中收拾收拾回了学校。
我是住校生,但是家离学校也并不太远,当初扭捏好久最后还是在父母的强制要求下同意住校,为了所谓的集体生活。如今家里也没人,住哪于我都一样了,我也收起了三天两头就想往家里头跑的心思,一心扑在学习上。
至于严浩翔,我和它早沟通过了,它对我回学校住也表示支持。它还说让我不用管它,我不在的时候它会进入休眠模式,这样还能省点电。
在学校的日子也没什么跌宕波折。知道内情的同学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些可怜。殊不知这种眼神只会让我厌恶。
我不需要任何人高高在上的怜悯,也不爱把疼痛挂在面上示众。他们既然无法感同身受也就没必要和我扯些什么关系,还扬言会照顾我,对这种言行我也同样嗤之以鼻。
久而久之竟然掀起了一股传言,说我是不孝子,对父母的离世毫不在意甚至高高挂起。只是他们不在我面前提及,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对我父母我无愧于心,至于外人我便随他们怎么说。孤立自是少不了的,也是,就算不是这件事单凭我平时的行事也说得过去。
之前和我关系好的那几个倒是没过多表态,但是或多或少会有些疏远。祸及他人的时候大家只会捂着嘴笑,只有祸根在自己边上的时候才会皱巴着脸悻悻离场亦或是破口大骂找回脸面,人不都是这样,利己的总占多数。
03.
就在昨天仅剩的唯一一个玩伴提出要来我家陪我住一晚,我虽觉无聊却还是好声应下。打开门的时候严浩翔只穿了一条裤子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姣好的轮廓显露,虽是人工智能,胸肌腹肌倒是一个不少。好友看到红了脸捂着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我看着她离场的背影止不住地笑。
装和善一把好手,到了学校不知道怎么说我坏话。罢了,不和他们计较了,我没这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至于那些言论......最好是别让我听到。
我关了门转身进房,严浩翔走过来把拖鞋提给我。往常都是这样,我周五回到家看到的也几乎都是这样一副场景,一副严浩翔不穿上衣乱晃的场景。
他和我解释过,我听了也觉得没什么。正值酷暑,严浩翔的设备是几年前的旧款性能不太好,尤其是散热这方面。主机板本就在上身,穿着衣服只会更热。为此他还和我申请了不穿上衣的特权,我也乐得答应,毕竟这么好的身材观赏性还是很强的。
我换好了拖鞋把书包搭在严浩翔胳膊上,顺便还捏了捏他的肌肉。你别说主机板发热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没那么冰冷摸起来和常人无异了。
“刚才那位是你朋友?”严浩翔把书包放进我的房间,走出来揉着脑袋看着瘫倒在沙发上的我,“怎么就走了?”
嘴角挂起戏谑的笑,我对着他扬了扬眉,“还不走难道要把你看光吗?”
他揉着脑袋过来也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小。“吃饭了吗,回来的这么晚。”
“吃了。和刚才那个女生一起吃的,散伙饭哈哈。”
我应声,然后把头悬在沙发边上任凭它下坠。我有些享受这种脑袋充血而带来的片刻耳鸣和隐隐的失重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轻松些。
然后脑袋被托住,严浩翔眨着眼让我坐好。我也顺着他乖乖巧巧坐起来。
对于严浩翔我总是如此,他说什么我便听什么。他自是愿意管我那我也不推脱,严浩翔总归不会像外人那般待我。相处的时间长了我们二者不仅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还添了种莫名的亲属感。
好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慢慢适应了和严浩翔一道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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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期传的最快的就是风言风语,其威慑力和互联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短短两天时间,我再回到学校的时候面对的就不只是“不孝子”的谣言了。
和我猜想的并无不同,上周五看到那女生捂着脸跑掉我就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只是这次大家明显肆无忌惮了些,就连谈论也不愿意躲到我背后说。之前的言论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下可好,我一进校门就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人细碎的指点。
“就是她呀,父母刚去世就和别的男人住到一起了。”
“真的假的?父母刚去世诶,这也太恶心了吧……”
“严凌霜啊?和我一个班的,天天拽的要死。”
“也不知道她天天装什么高冷,背地里还不是和男人搞到一起的妖艳贱货。”
“诶你说,她还是不是处啊哈哈哈哈……”
这件事动静很大,而且越传越邪乎,据说还传到了菜市场的八婆口中。不出三天我就变成了学校里的红人,往哪走就有人跟到哪。
更有甚者直接用红色油漆在我桌上写下了三个大字——“不孝子”。旁边还有不知道多少句用黑色记号笔写上的脏话。
“公交车”“贱种”“烂货”……
闹剧的最后是我沉着脸把桌子搬到了老师面前,老师蹙眉看着桌子一言不发,随后交代我去储物室领一张新的桌子。
和老师反映过后的结局并无什么不同,无非就是老师义正言辞大声控诉那些施暴者的错误行为,然后再痛心疾首地表达一番自己的失望,最后再轻飘飘带过一句“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事”。
其实没什么用,他们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我的脑袋被人扣上了明晃晃的罪人帽子还要拉到人前示众,他们没有选择捂住我的嘴,只是心照不宣全都抛弃了听觉。
于是我干脆闭嘴,任由他们给我加上一层又一层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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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发是某一次在宿舍。
晚修结束,我收拾好书包游荡了一会才回去。宿舍里的人还比较收敛,或许是因为都是女生,又或许是念在往日的旧情上才没有落井下石。
惹事的是隔壁宿舍的女生。印象中我和她并不认识,所以推门后看到她和我舍友大谈特谈我的浪荡的时候我还有些懵圈。
宿舍里也很乱。我的独立柜子被拉开,拴着的锁散落在地上,我的私人用品被一件一件翻过最后杂乱地堆在床上。行李箱也被人拉开,箱内我的零食一袋不剩,一些在她们手上,一些已经掉进了垃圾桶。
如山洪爆发般,我的理智全无。血液里流淌着的无力转化成愤怒,在每一个毛孔里猖獗,叫嚣着要突破枷锁。
我把书包一甩挥起拳头就冲过去,几个女生尖叫着逃窜,为首的那位被我打了个猝不及防跌倒在地,然后吐着脏话也打过来。热血涌上头,我打人的时候完全不计后果,捡着记忆中父母告诉我的痛处狠狠挥过去。
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其他女生尖叫着上来拉开我们两个。然后在众人害怕的目光中那个和我对打的女生被校医搀扶着走了。
我赢了。这是我唯一清楚的事。
再然后就是两个看起来就很阔气的人在老师面前大喊着罪有攸归,我听着不耐烦,却还是忍下来仔细阐述了平日里大家的恶行和那位女生的作为。当然,我省略了严浩翔的那部分和我打她的那部分。
老师缄默着听完全部,旁边的家长也有些挂不住面,在老师下判决之前骂骂咧咧地扯着自家孩子走了。
嘴里头说着不计较了,结果出门的时候我还是听见了压住声音的一句小贱人。
随便她们怎么说,反正当天晚上我就提了走读申请,然后安安心心回到家让严浩翔给我擦药。
04.
“怎么回事?”严浩翔皱着眉,举着棉签轻手替我上药。
我撇了他一眼,继而又闭上眼睛,“被狗咬了。”
他的动作一顿,眉宇间多了分罕见的怒气。严浩翔隐忍不发,直到上完药才拍拍我的脸颊示意我睁眼。
“严凌霜,被欺负了为什么不说。”他瞪着眼,再不复寻常平静的语气,“我要是不知道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没想到严浩翔知道这件事,我惊了一刹,转而恢复如常。
“一直都没想过要告诉你。”
我满不在乎拍拍屁股从地毯上起身,迈开步子要走进房间。熟料半路被严浩翔截胡,他站在我身前,一步进我一步退。
直到退无可退,我的腿抵住沙发软软的垫子。他红着眼抓住我的手腕,一下把我推倒在沙发上。
“这么大的事你不和我说,你觉得一个人很酷是吗!”我第一次看见严浩翔发火,就是这次。他平日里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形象,说话做事从不越界。
挣开严浩翔强有力的控制,我站起身直视他,眼里不知不觉又蓄满了泪,“和你说干什么,等你来安慰我吗?我不难过,也不用你来安慰。”
语毕我就要走,肩膀狠狠撞上他的,他再一次抓住我的手把我摔倒在沙发上。我揉着手腕直起身,严浩翔双手撑在我两侧缓缓压下来。面前是他陡然放大的脸庞,我倔强地偏过头去不让他看到再度流下来的眼泪。
真是…糟糕透了。
明明在学校忍气吞声那么久,和别人打架到鼻青脸肿我也哭不出来,偏偏就是严浩翔毫无伤害可言的几句话却惹得我鼻头一酸,怎么也忍不住。明明就不想把最脆弱最懦夫的一面展现出来,但是一到严浩翔面前我所有的伪装都会支离破碎坍倒一片,然后露出蜷缩在角落的瑟缩的我。
“严凌霜你他妈的装什么坚强?!”
我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他的脸此刻已经涨红,因为刚才那一嗓子还在微微喘着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我蛮横地推开他施力站起来,严浩翔踉跄几步稳住身子,瞪着猩红的眼睛看过来。
我随意抹了一把泪擦在身上,食指指着自己怒极反笑。
“装坚强?难道我不应该坚强?要哭着喊着说难受要去死吗?!”
“严浩翔我告诉你,我得坚强,我得好好的活着。”
严浩翔有些怔愣,注视着面前声嘶力竭的我一时失语,半分安慰的话都吐不出来,只能看着女孩带着些傲气的离去。跨进房门的那一步,女孩轻启朱唇出声。
“我活着,就要好好活着。不止是为了活着的人,更是为了......死去的人。”
门砰的一声关上,力道之大甚至连墙都震了震。严浩翔有些难受的仰头,看着天花板上亮晶晶的吊坠,无力感骤然攀升,他前倾一步埋倒在沙发上,上头还有女孩的余温。
严浩翔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情感,他只觉得难受心疼。他抚上左侧的胸腔,似是想要感受些什么。真的是机器人吗……怎么明明没有那颗会跳动的心脏还是好痛。
这就是残次品的缺陷吗?具有人类的、让人心碎的情感。
“电量还剩百分之五十!”脑海中突然跳出的电量提示打断了悲伤涌上,他强制自己不去想那么多,合眼进入了休眠状态。
05.
我有差不多一周时间没和严浩翔交流过,但貌似只是我单方面不愿意和他沟通。严浩翔倒还是一如从前,只是打理家务和做饭的时间变多了,待机的时间少了许多。
我还是继续上学,出了那档子事之后找麻烦的人少了很多,先前当着我面讲我小话也不敢再如此。我清静了不少,尽管我知道这段风雨并无那么快就能够过去。
清闲下来的这点日子我一直在想几天前和严浩翔的那次争吵。翻来覆去地想才意识到是我有错在先,严浩翔只是出于关心才有所失态,是我心里存事毫无耐心。我计划着和严浩翔道歉的事,某天晚修一放我便收拾好急匆匆地跑回去。
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早了很多,我敲了敲门期待着见到严浩翔。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动静,我心下生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
“严浩翔?”我唤他,无人应答。我踢掉脚上的鞋子轻手轻脚走进去,然后在沙发上看见严浩翔熟睡的面孔。原来是还在休眠状态吗?说起来也奇怪,严浩翔最近总是在休眠,我想他应该是被我气到了不想见我。
我叹口气,跪坐在地毯上伸手戳了戳严浩翔的脸蛋,“我错啦,上次不应该冲你发火的。你原谅我嘛,好不好?”
严浩翔悠悠转醒,条件反射般伸手抓住我在他脸上乱摸的手。我逃不开也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姿势我和严浩翔离得很近,可以说我几乎是趴在严浩翔头上戳他的脸的。趁严浩翔也还没反应过来,我咳嗽两声迅速拉开距离,也顾不上严浩翔刚才是否听见了我的道歉。
笑,严浩翔坐起来穿上鞋子抬头看了看钟,“这么早回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我点点头,然后突然清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对着严浩翔说了什么。绯红攀上脸颊,我抬手抚了抚脸上的燥热。
“那你原谅我了没?”
“我就没生过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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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浩翔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拉着我说要去海边晃晃。我虽是觉得无语但也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应下在周末陪同他去海边。
我头一次看见严浩翔这么臭美,拿着之前为他置办的几件衣服比划了好久勉强挑出满意的。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看着直想笑。
“喂,要不要帮你买几件新衣服啊?”我托着腮坐在严浩翔后面看着他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他激动的转过身好像是要答应,但是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落寞地转过身去。“算了吧…以后也穿不到。”
我有些疑惑地挤出一声鼻音,紧接着就是严浩翔故作镇定的解释,“诶呀都要到秋天了买夏装怎么会穿得到,你这不是浪费吗。”
想想也是,换季的话那还有更多衣服要买呢,不急这一会。我于是继续撑着头,打量着严浩翔的装束。
白色的清凉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搭配,在他身上却又是清爽干净。他把衬衫扎进裤腰,更好的勾出了身形,显露出那都要细过女生的腰肢。
我看的出神,不由自主来了一句“严浩翔你真的很帅”,严浩翔脸上带了些青涩的笑,挠了挠头害羞地和我说谢谢。
整装带齐,我们俩出发去海边。家离海边还有一段路程,走过去太远,打车严浩翔又不愿意。他说,打车的话就会错过很多很多沿途的风景。看着他认真严肃的神情,调笑般的一句“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到底是没说出口。
我认栽,无奈扫了两辆自行车慢慢骑过去。严浩翔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拿出在家里边找到的老式相机拍照。拍天,拍地,拍野花野草,最后来一张姿势老土的我与他的合照。沿途的一切都尽数被他缴获了去,他笑得开心,我看的也开心。
好像很久,我都没有在这样明媚的天气遇上这般灿烂的笑容了。
路上耽搁了太久,到了海边已接近傍晚了。我拣了块干净的地方把包放下,彼时严浩翔已经挥舞着双臂跑开了。我笑他幼稚,怎么看起来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严浩翔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我走近他。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飘,松松散散折射出夕阳,似有荣光停靠。宽大的白色衬衫在热风中紧紧贴近身体,背后鼓起来大大的一块。
我绕到他背后拍了拍他鼓胀的衣服,他躲,向前跑着就是不让我如愿。我追他,奈何他腿长步伐迈的快,最后我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还引来了严浩翔的嘲笑。他手握拳挡在嘴前,却还是挡不住眼底的那份笑意。他笑到眼睛都眯起来,捂着肚子就要坐到沙滩上。
“诶呀笑死我了,某些人腿短追不上我略略略……”
我直起身来,额前的发丝被汗水黏住,我挥手在脸上乱擦一顿然后把汗滴甩下去。液体落在干而软的沙子上,一下就没了踪迹。我扭头看严浩翔,轻哼一声然后撩起裤脚下到海里。
天气已经不太热,尚存暖意的海浪伴着微风一齐扑过来热吻我。往深处走了点,水已经没过膝盖,我舒服地眯起眼睛。
“严浩翔!你也快点下来玩!”
严浩翔看了看我,面露难色。盛情难却,他从沙滩上站起来,缓慢地把牛仔裤的裤脚一搭一搭卷起来,然后小心翼翼下了水。我见着他小心的模样哈哈笑出声,然后凑过去伸手给他牵。他好像很害怕,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慢慢挪过来。
严浩翔拽着我的手不放,我也没去理他任由他拉着。我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对面的日落示意他看。
看,看好久没见过的粉色日落铺满整片海洋;看残晖一点一点落到海平面的下方;再看新一轮明月点亮夜晚的灯。
不知道我们站着看了多久,只是最后唤醒了我的是逐渐冰凉的海水。
和严浩翔紧紧相连的那部分已然从交握变成十指紧扣,我抬起头看他,猝不及防撞进他深邃中夹杂着点悲伤的眼瞳。我没忍住抱了他,双手在他身后拧在一起。他一僵,随后也俯下身把我圈在怀里,手臂回收将我完全拢进怀里。
严浩翔怀里暖暖的,和刚才落日一样。我换了个舒服的角度窝进他怀里,用头蹭了蹭他坚硬的胸口。
“霜霜,如果你当时没有把我带回来,会不会不一样。”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上,顺着发丝的方向细细抚摸。
我愣了愣,随后坚定清晰的表明立场,“不会,我不会不把你带回家。”
是了,和严浩翔待久了,我都要忘记他曾经是我从父母手上接手的残次品。对他的称谓从它变成他,对他的感情从平淡进而到澎湃。严浩翔一点一点地成为了我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重要到我想或许就算我死了,除了严浩翔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住我。
“严浩翔,你会陪我一辈子的对吗?”
“...对。”
06.
严浩翔不止一次和我提过,上次去海边的经历是他这辈子最冒险,也是最热烈的体验。我也次次回复他,只要他想,等我高考完了之后的一整个盛夏都交由他,我们会一起去好多好多地方旅行。
严浩翔不吭声,只是一个劲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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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夏天的尾声,严浩翔好像越发活泼了点。他会在我早上上学的时候粘着我不想让我走,闹得我最后只能踮起脚来亲他一口再软软撒个娇才能避免迟到。只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晚上回家的时候被某个男的搂着腰报复回来,直吻到我发昏才舍得放开。
严浩翔还会在我要睡觉的时候抱着枕头敲门进来可怜兮兮地说要我给他讲故事,然后借此机会躺在我的床上搂着我睡上一夜。我也不抗拒,相反还有些期待多来些这样的夜晚。
“严浩翔。”
“怎么了?我在。”
-
天气转凉,某天放学的时候我心血来潮跑去给严浩翔买秋装。上次去海边的时候我就答应他了,入秋之后一定把他打扮的漂漂亮亮。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我在门口摁了好久的门铃都没有人开门。我不以为然,或许是严浩翔在厨房做夜宵没听见呢?我撇撇嘴将钥匙插进锁孔,旋开门走了进去。
“严浩翔?”
没有声音,家里面安静到只有钟表转动的嘀嗒声。我探头看了看,严浩翔躺在沙发上。大抵是又睡着了吧,我如是想到。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侧,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在他的腹肌上面缓慢地打着圈。严浩翔还是没醒,我一下有些慌了,起身的瞬间碰倒了腰后的桌子,我急忙去扶,最后被一封信吸引了目光。
犹豫再三,我还是打开了这个信封。
亲爱的严凌霜:
见字如面。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多半已经关机了。我不是死了,只是睡着了。很抱歉自私地欺骗你会陪你一辈子,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如此。
拖霜霜的福,让我这个残次品有机会从那个暗无天日的杂物仓出来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同样很幸运遇见了霜霜,一个我很爱很爱的女孩。非要问我为什么会爱上你的话,我想或许是因为看到霜霜哭了我就会心疼,想把我的肩膀和温柔一并都捧给你。
但是霜霜好像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我是一个残次品。我记得研究所的专家说过,真正优秀的AI应该是没有情感的,这样才能理智的、客观的去做一个人工智能该做的事。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是一个合格的AI智能。但是如果拥有人类的感情就要成为残次品的话,那我心甘情愿成为残次品,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遇见霜霜。
只不过现在我走了,霜霜又要自己一个人了。但是霜霜说过,会好好活着,为了活着的死去的人,那现在能不能多加一个,为了睡着了的机器人。当然也不要太悲观,我们还是有机会再见的!等到霜霜学业有成了再来修复我也不迟哦!
好啦好啦,写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让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忘记说了的……哦对,我好像还没有正式地和霜霜表白过。
霜霜,我爱你。
爱你的严浩翔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啪嗒一声糊在信纸上。我像疯了一样去找纸巾把信擦干,然后规规整整塞进信封最后放在严浩翔的胸口。
我差点又要忘记,严浩翔只是一个机器人了。我在此之前做过好多设想,就是未曾想过有一天严浩翔会离开我。我抱着他愈发冰冷的躯体泣不成声,然后我起身,疯魔般拿起手机拨通了叔叔的电话。
“喂,是叔叔吗?严浩翔他没电关机了,怎么办……”
“啊,那我们也没办法了,这款机器人的电池样本只有他身上的那一个。”
“叔叔你帮帮我,我求求你了…我有钱,你帮我…帮我重新做一个好吗?”
或是我的哭腔太重,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最后叔叔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霜霜啊,它只是一个残次品罢了,你不要因为这个太难过。叔叔还有事,先挂了哈。”
举在耳边的手机传来一阵忙音,接着滑落重重掉在地上。不亚于父母去世时的心痛接踵而来,尾椎骨的寒意自下而上钻进迷茫的大脑。
为什么还有人说严浩翔是残次品。
他不是。我不知道为何拥有人类情感的AI就该是残次品,冷冰冰的一堆废铁偏就是更高大。严浩翔于我而言,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我直起身,把躺在地毯上的购物袋扒拉过来。严浩翔说了,等我给他买秋装才不算浪费。我去脱他的衣服,手忙脚乱搞了好久才将新衣服给他换上。很帅,很好看,严浩翔一定会喜欢。下次去海边的时候就穿这个吧,我会紧紧又紧紧地再牵着你的手看一次日落。
07.
至此,灵魂被抽离陨落,陈旧命格也消失在浩瀚海洋之上。新生诞生,征途重启,躲在海幕之下的残次品翘首期盼再一次回到它的残缺世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