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春秋12 鱼目成珠

景国

十五年冬十月，楚师伐萧，尽得其地，萧遂亡。秦王、景王、连侯盟于卢城。

——《秦史》

嬴稷和朱厚照已经争了半日。三国欲共伐楚，主力其实是秦国。不过嬴稷提出的条件是，要景国将连城璧送至秦国，以报齐国之仇。朱厚照当然不答应，于是会盟陷入僵局。

“二位陛下，我有一办法，可解眼下之局，”连国太子因连侯病重，替他与盟，“秦王陛下未必是要连城璧其人，只是想要他的命。景王陛下何不顺水推舟，连城璧若暴毙而亡，也不算失了景国颜面，却能成全三国会盟大义。秦王陛下不知满意否？”

嬴稷打量了一下这位连国太子，点头道：“如此，寡人也可接受，景王意下如何？”

朱厚照冷冷看了连国太子一眼，垂眸不语。连国太子被他看得寒毛倒竖，他是有私心的，只要连城璧一日不死，他总觉得他会回来争这连侯之位，如果能趁此良机除掉连城璧，他还剩下一个二弟，根本不足为虑。朱厚照知道他打算置连城璧于死地，心中已有了一个主意，只是不能答应得太快，因此便假作思考，其实心里已经将连国太子骂了几百遍。

终于，朱厚照同意了。嬴稷承诺只要见到连城璧的人头，便重订盟约。

三人各自回国。

连城璧带公主到集市散心，无霜和冰冰跟随服侍。走到一处卖簪花的摊子，摊主暴起发难，挥匕首刺向连城璧，连城璧侧身躲避，终因距离过近，心口中了一刀。公主吓得连连后退，无霜反应不及，只尖叫了一声便被冰冰推开了，同时，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也冲了出来，刺客当场自刎，未留下丝毫线索。

朱厚照同意了连国的提议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快马加鞭往回赶，刚一进宫门，就收到连城璧遇刺的消息，顿时震怒，他立刻猜到是嬴稷趁他离开景国，都城防卫不力，暗下杀手。

朱厚照追悔莫及，他大口吸气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挺过了一阵眩晕，手紧紧攥住缰绳，不让自己倒下马去，皮革几乎勒进手掌中。等他见到了衣襟浸血、脸色惨白的连城璧，又感到一阵眩晕。

朱厚照吩咐心腹把新来的一个伶优杀了，将人头送去秦国，那人面容有几分肖似连城璧，反正一颗头颅送过去，相貌也模糊了。安排完这件事，他让人把连城璧的女使无霜带过来……

秦国

嬴稷去卢城会盟，一来一回近一月之久了。齐衡的秦史已写至万言，近几日，他又有许多问题未明，便不再动笔，只整理书册，觉得时日格外漫长。

他随手拿了一卷书，趁夕阳未尽，坐在窗边翻看。

“……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突然发觉自己在念什么，齐衡的脸红了个透。

窗外脚步声传来，是嬴稷！齐衡立刻起身相迎。嬴稷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显然是一回来就直奔兰台了。

“陛下，你回来了！”

听出了齐衡语气中的企盼，嬴稷暗自欢喜。他一身尘土，不想沾染齐衡，对他说：“衡儿，你随寡人回宫更衣，寡人有事与你说。”

齐衡不愿乘车，与嬴稷一同骑马。两匹马是从小一起养大的，彼此熟悉气息，越靠越近。嬴稷也不拨缰，就这样与齐衡并排走着。

夕阳落下后，天黑得很快，转眼已换了三星在天。

“衡儿，你猜得没错，朱厚照果然不同意以连城璧交换秦国兵马之力。不过那个连国太子竟提出让朱厚照杀了连城璧，自私自利，根本不管自己弟弟的死活。依寡人看，他是把朱厚照得罪彻底了，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嬴稷一边穿外衣，一边说，齐衡安静地听着。

“寡人已派死士去刺杀连城璧了，既然朱厚照下不了这个决心，我们便帮他一把。”嬴稷穿好了衣服，挨着齐衡坐下，“楚国势大，一时亡不了，借此机会得些好处也行。衡儿，你怎么不说话？”

齐衡听嬴稷这么问，有些不自在，他抬手摸了一下颈侧：“我……我……”他不想承认在等嬴稷沐浴的间隙，他有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他的牵挂，只好随便找个说辞，“……我有些倦了。”说完立刻后悔了。

“衡儿，今晚就住在宫里吧。”

齐衡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秦王与御史中丞齐衡的事秦国已经传遍了，毁誉参半。这种饭后谈资是黎民百姓的最爱，有人佩服齐衡亡国毁家之后能借大王之力，在秦得势。也有人骂他蛊惑大王，导致文官得意，祸乱朝纲。还有人因齐衡以色侍君，对他百般鄙夷。更有人感于他抛弃名利地位与大王共许终身而作诗称颂……

然而，个中滋味只有嬴稷知道，他和齐衡有亲戚之义、朋友之信、知己之忠，齐衡却唯独不能接受二人有私情。虽然齐衡从不拒绝他，但他也不敢逼齐衡太甚，毕竟当初他只透露出一点意思，齐衡就敢带刀见他……

“齐国这可恨礼教，早该亡了！”嬴稷愤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