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

       我离开时，他建议我上一炷香。不是什么好香，烧得很快，却花掉了我最后的三十元。

　　他却代墓里的所有须臾人向我鞠躬：“感谢您。沙尘和时间都将见证，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您献给他们超过了他们永恒的永恒。”

　　须臾人的名字都是他取的。我问他时，他说，须臾人生于时间，死于时间，以时间为食，停止进食的一刻，生命也将停止；而被他们摄取的时间都彻底消失，如同不存在过一般；因此无论他们的一生多么漫长，对地球人来说都不过是须臾。

　　我笑他设定太老，时间蠕虫的点子到今天已经五十多年了。但不得不说，他的氛围感比一般的科幻展好得多，所有的布景都为了这一个故事。就这样，我几乎花掉了所有的钱，一直听他讲到了最后。

　　他说，虽然在时间上，他们的存在只是须臾，但生命存在过的空间必会留下痕迹。展厅的最中间，是一根石柱，玄武岩的，布满了风化的痕迹。他说，这些痕迹就是须臾者存在的证明，这根石柱就是他们的墓碑。

　　我感叹地喝了口茶，又不禁问道：“既然他们的存在只是须臾，你又是如何发现他们的呢？”

　　“就像这杯茶一样，”他看我喝下他的茶，“你喝下了茶，看似茶是不见了，但若是没有茶，杯子的意义何在呢？这个须臾之墓，就是须臾人留下的茶杯。”他说着从我的口袋里掏走二十块钱。

　　他说，现在须臾之墓里的须臾人，都是活着的须臾人。只是他们活得很不正常。每个须臾人都看得到时间线，尽头便是他们生命的终点。墓里的这些，为了逃避死亡，他们将时间线扭曲成环。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如同衔尾蛇一般永生；但跳出他们的时间线，他们也不过是将自己永远困在那个瞬间而已。

　　“他们是时间的主人，他们试图做时间的主人，结果反而成了奴仆。”这是他这一场下来说的最有趣的一句话。

　　我想听他详细说说，他伸出一个手掌。我心里一阵嘀咕，拿出了早上装在口袋里的一百元钱。他微笑着拽过钱去，熟练地递给我一张二十元和三张十元新钞。

　　展厅里地上铺了一层沙土，很细碎，像是从海滩或是河底挖来的；沙子浅浅一层，走过去便露出玻璃地板和下面的鹅卵石。新风系统时不时吹起一阵风，把脚印重新埋在沙土下面，他说，这就叫磨损，在须臾之墓里埋葬的，都是这样的死法。他开办这个展览，就是为了纪念这些在各自的须臾永生的须臾人。

　　“须臾之墓”是完全公益的展出，为了纪念这些死去的鲜为人知的外星生命。听起来像是艺术展。我见到他时，他代墓里的所有须臾人向我鞠躬，说我的出现，让地球人对须臾人的记忆又加深了一点。

————作者：異槑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