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因扎尔：寂静风暴】第二章 序 个人翻译
法拉希尔自婴儿时期就被父母遗弃在了库诺罗西。在她以竞技场为家的这些年里，她见过各种不同战斗风格与技艺的斗士，并学会模仿或击败了他们中的大多数。然而这个陌生人……他与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角斗士都完全不同。她上一次见到他时，他只不过是一个疲惫不堪、毫无希望和意志的废人。但现在，他的行动比她在血舞中见到的任何斗士——甚至任何生物——都更有目的性、更快速、且更专注。
陌生人的脸庞仿佛一幅波澜不惊的面具。甚至在他一跃而上，用手掐住离法拉希尔最近的血舞者的喉咙时，他身上都散发着平静和安宁的气息。陌生人轻而易举地捏碎了血舞女的气管，这个邪教徒很快就倒地窒息而死。他接住了从死去的舞者手中掉落的刀。陌生人连半秒钟都没有停下，他以一个连贯的动作一边向下一个敌人移动，一边将那把武器用脚踢向法拉希尔的方向。法拉希尔本能地抓住了那把被扔来的弯刀。
她很了解这些血舞者——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他们这一类战士：虽年轻勇敢，但缺乏经验。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与陌生人在敌人间穿梭的移动效率相比显得笨拙而缓慢。陌生人闪电般夺走一名血舞者的剑，然后将其刺进了它原主人的胸膛，又迅速躲避了一记斧头的狂暴劈砍。紧接着，他又从敌人胸口抽出剑刃，用它格挡住第二下袭来的攻击。
她爆发的怒意仿佛从牢笼里释放出来的猛兽。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恐惧、逃窜和绝望之后，她终于有机会发泄了。法拉希尔发出一声狂暴的尖啸，迅猛地扑向血舞者的队伍，利用她的冲力重砸在一名离她最近的血舞者身上，将武器一次又一次地疯狂刺入敌人的胸口。
她的眼里除了鲜血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杀戮的狂意已经像一道血红色的飓风般将她的理智扯入其中。但她仍能感觉到阿苏曼的存在，就如同一道冷光般照在她的背上，而她是一团炼狱烈火，燃烧得如此明亮、炽热、迅速、吞噬一切。
法拉希尔又用她的短刃锯开了另一个敌人的喉咙。恐惧感驱使着她，把她变成了一头不顾一切的野兽，肆意挥霍着战意与嗜血的欲望。她刚从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上跳了下来，下一刻又和另一个敌人一起扭打在地，一边发疯般撕咬着对方一边尖叫，毫不留情地把刀刃反复刺进敌人的体内。
法拉希尔像猎犬一样蹲在地上，露出牙齿咆哮着。仅有一个邪教徒还活着了。他在死去同伴的鲜血碎肉中挣扎着向后爬去。阿苏曼走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理智又回到了她的脑海中。他的影子像一股洁净的溪流般冲刷着她的疯狂，隐约中，她似乎听到了圣庙里的那个大雕像处水流倾泻而下的声音。阿苏曼举起武器，指向了最后一名血舞者。
“你……你到底是谁？” 血舞者惊恐地问道，他手中的匕首都在颤抖。
“我是你所犯之恶的业报，” 阿苏曼说。“我是你们的受害者所呼唤的正义，弱者的保护人，黑暗中的光明，阿苏焉之手。”
剑刃砍出，随着尖利的破空声斩掉了最后一名敌人的头颅。
“我是复仇者。”
法拉希尔把目光转向了阿苏曼，她试图抑制住自己心中如同手上从沾满鲜血的刀刃处滴下的血液一样猩红蔓延的愤怒。她的视线又模糊了。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这名灵族人身上。
阿苏曼慢慢蹲下身子，把剑放在地板上。他又站了起来，动作同样从容，眼睛直视着法拉希尔的目光。阿苏曼张开双手，轻声开口了。
“他们都死了。我们杀了他们。危险已经过去了。”
她迅速看了看满地的尸体。确认了追杀者们一动不动的样子，她才暂时平静了下来，虽然她的愤怒并没有消失。她的怒意是由一种她无法辨认的不安所激发的。
“你还记得吗？你曾救了我，所以现在我救了你。你为什么要回到我身边来？”
法拉希尔的四肢由于紧张、干渴和疲惫而无力地颤抖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想让自己相信他是盟友。即使她确实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平静气息，但他的转变仍然引起了她深深的怀疑。他怎么可能突然变成拥有如此致命之技艺的战士？
“你自称是复仇者，是阿苏焉之手。” 她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本名，但这确实让人感到某种鼓舞。“你也给我取个名字吧。我叫什么？”
“你启发了我。你曾经是阿苏焉干涉我的工具，现在我成了祂干涉你的工具。”
“你明明知道众神都死了，对吧？” 强烈的饥饿感折磨着她的肠胃，她感觉很不舒服。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血，一直泼溅到地板上。她第一次在杀戮中看不到美，死亡不再诗情画意。只有鲜血，别人的生命溅满了圣庙的瓦片。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蹒跚地走到墙边，拼命地想呕吐，但除了胆汁外什么也吐不出来。
阿苏曼靠得近了一些，但没有走入她可能的攻击范围内。她无力地举起手里摇晃的刀逼退了他。她回头看了看，走过他的身边，朝那堆尸体走去。
“这是我们干的吗？这是我干的吗？” 她不仅看到了散落在这座宁静圣庙地板上的遗骸，还在幻觉中看到了她留在竞技场沙地上的无数尸体。是什么疯狂攫住了她？她让愤怒支配自己的身体到底多久了？“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暴力的欲望隐藏于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等待着被释放。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渴望着快乐、奉承和满足一样。我们必须抵制它，坚强地抵抗它的诱惑。”
“你以前做过这种事吗？杀人？”
阿苏曼摇了摇头。
“我只是一个容器，仅此而已。暴力也存在于我之内，但我现在充盈着平静。”
“真的吗？” 法拉希尔听了这话后哈哈大笑起来。对她来说，那些邪教徒血淋淋的尸体似乎和平静二字毫不相干。“平静绝不是我现在能想到的词。”
“暴力是一种意图，而不是一种行为。” 阿苏曼说，“自从大陨落以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大陨落？那是什么？”
阿苏曼朝圣庙的大门和拱形天花板挥了挥手。
“发生的一切。我们的种族不再无辜。我们的人民遭到诅咒。末日降临在我们所有人身上。”
法拉希尔警惕地看着他。“你还记得以前的事？”
“你怎会已经不记得了？”
她还不够信任他，不敢向他透露她曾在竞技场里走过的血路。相反，她撒谎了。
“我当时还是个孩子。除了死亡和尖叫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哥哥幸存了一段时间，是他一直在照顾我，直到我能自力更生，远离邪教徒和恶魔。离我上次来这里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算起来可能有好几年吧。这段时间里你始终都是一个人吗？”
“比我感觉得还要久，” 阿苏曼说。他指了指法拉希尔手中的剑。“让我拿着吧。”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剑递给了他。但他却立刻把它扔了出去，金属在石砖上发出咔哒咔哒的撞击声。
“没有武器，我该怎么保护自己？” 她尖叫起来，试图朝那把被丢弃的剑走去。阿苏曼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
“现在携带武器对你而言还不安全。你的愤怒会让你送命。恐惧让你看不到危险。”
“你不害怕？真的吗？”
“我目睹了这个世界被饥渴的新神慢慢吞噬，法拉希尔。已经没有什么能吓到我了。我独自一人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让我告诉你我所了解的，除了邪教徒和这片街道之外的世界。让我帮你学会控制恐惧和愤怒，让你内心的混乱平静下来。”
“我必须战斗。不战斗就无法生存。”
“我可没说不让你战斗。我会教你如何在不被欲望压倒的情况下战斗。我们的种族很容易就会被情绪击倒，欲望和恐惧已经吞噬了很多同胞。我们这些有能之人必须学会控制情绪，必须在纵容和拒绝之间谨慎行事。我们不能去迎合黑暗的冲动，但我们也不能否认它们的存在。两者都必须通过纪律和目标来调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摆脱施加在我们种族之上的负担。” （译者注：我觉得这里说的可能就是道途的初衷）
她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相，还是仅因孤独而发疯说的胡话。他的举止，他的眼神，他的行动都与她的精神产生了共鸣。一种坚强而永恒不变的态度。这使她想起了那座雕像。
“真的吗？我们真的能逃离这场噩梦吗？”
“你想为之努力吗，法拉希尔？”
“我需要另一个名字。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不是‘阿苏曼’。如果我要像你一样重生，我需要一个新名字。”
阿苏曼想了一会儿，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要说的词语似乎被人遗忘了很久，所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窘迫。
“我要教导你如何将愤怒变成无人能承受的风暴，你的尖啸将在你身后留下死亡般的寂静。你将是贾因扎尔。”
寂静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