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途》 永夜日志（27）
“小奥！你没事！”黎川欣喜若狂，紧紧抱住奥卡。
佣兵团其他兽包括希美和芬里尔一脸茫然地站在领主府偌大的外庭。
“小子，你不是……用了某种秘法，消失了吗？”芬里尔不解地问。
奥卡轻咳一声。黎川赶紧放开他。
“小卢子呢？”
“他没事，咯，就在那里。”奥卡指了指后面。小卢子怯生生走了出来，一下子就扑到黎川怀中。
“好了。”奥卡拍了拍手掌，将所有兽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在此要求各位跟我坦诚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毕竟事关我的生命安全，我这种惜命的兽自然得问清楚一点。”
“小奥，现在外面有其它威胁存在，讲这个是不是不太……”挠是蝰这种厚脸皮，此刻也有些不敢看奥卡了。
“你们不用担心任何外界因素。”奥卡微笑着打断他的话，“赫玛斯教廷派来的两位长老包括四十二名精英教徒；杀手组织派来的排名第四、第十、第二十七也就是斯罗德老兄的弟弟；以及最后在这里盘踞已久的格列夫亲王这窝地头蛇，这几方势力目前被我略施小计整到了一起，可能为那条项链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了吧？哦对了，提示一下，他们争抢的那条是货真价实的正版。”
“所以，各位，可否将一切同我和盘托出？”奥卡的语气毋庸置疑。同时，他的意思也已经很显而易见了——我知道东西的不少，你们也不用想着如何用理由或者虚假信息搪塞我了，真话谎话我能分辨得出。
而且，奥卡话中也涉及到了一些黎川他们没掌握的信息。如果他们的话有一丝一毫欺瞒和谎言，奥卡毫不犹豫掉头就走。这种不把他当成自己兽，一切都隐瞒他的佣兵团，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黎川注视着奥卡许久，奥卡疏离的态度让他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这头小狮子，整个佣兵团的兽都对不起他。他们这欺瞒的做法，让奥卡失望透顶。现在说有什么苦衷之类的话也于事无补，只会徒增反感。蓦然，黎川意识到自己还安抚着小卢子，他推开小卢子，叹了一口气，将整件任务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这件事要从前往凯瑞尔拍卖场之前讲起了。
“我曾经敬仰的一位大哥派兽来找我，希望我帮他调查一件事——关于莱弥亚秘密实验狂化药剂的事。
“那位大兽物有要事无法前来，但是他已经谋划好了一切，我只需要按照他的安排行事。先是在凯瑞尔拍卖场抛出血族项链这种绝对可以引起举世震惊的物品，吸引多方兽人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这条项链上。
“然后，监守自盗，那条项链就是拍卖场老板斯芬克斯联合我们暗中掉包，为了欺骗在场的所有外兽，包括——我们的目标兽物，赫玛斯教廷的长老，舵尔希。
“赫玛斯教廷迫切渴望这次机会带领教会重新占据民众的信仰。那位大兽物已经算准了前来拍卖场的铁定是舵尔希——这位恰好在半月前在他略微诱导下犯下过错的长老。他需要这次功劳重新证明自己。这个不胫而走的消息对他来说绝对有致命的吸引力。
“于是，在刻意的引导下，舵尔希虽然会通知赫玛斯教廷这件事，但自己一定会提前赶去莱弥亚‘抢功’。同时，我吩咐斯罗德无意中将这个休息透露给他弟弟，在远方那位大兽物的煽动下，杀手组织也必须掺一脚了。
“多方势力开始前往莱弥亚，但这其中，需要一个吸引他们注意力的载体。小奥，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选择的载体居然是你！
“你的记忆被清除了一小段，正因为如此，我才事先不知道你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如果当时我知道的话，小奥，我一定不顾一切阻止他们。
“可是，太晚了。就算不前来莱弥亚，你也会被各种势力视为争夺的物品。为了让你不受到任何伤害，为了完成那位大兽物委派给我的任务，也本着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顺其自然，我只能隐瞒你一切。芬里尔存在的职责就是暗中保护你。
“将所有势力的目光都吸引到你的身上，让我们得以顺顺利利暗中潜入格列夫亲王秘密进行实验的基地，完整盗出所需的一切实验资料，并摧毁那个地方，等零号特队赶到的那一刻，便能将这几方势力一网打尽。”
安米儿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
“芬里尔就是拍卖场厕所里那头醉醺醺的狼，对吗？”奥卡问。
“对。”芬里尔回答他，“那时候是为了刻意接近你，好在你身上安放一些东西。”
难怪了，厕所里那头狼和芬里尔有同样的疤痕，芬里尔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完整变成过狼兽人。
“我在什么时候开始就被你下了暗示？”奥卡把头扭向希美。
“在你被清除那段记忆的时候就已经被下了暗示，但是你的意志力太强大，我不得不反复对你重新下达暗示。”
“我那些奇怪的引导话语和动作，包括那‘梦游’，都是由于这个暗示导致的吧？”
“对，正是这个暗示，我才能让你产生这种时间错乱的感觉。”希美没有否认。
“所以，那这个暗示什么时候会失效。”
“你的精神力极其强大，在你发现自己已经中了暗示的时候，大脑就已经开始抗拒，并且这份抗拒将会持续存在着。也就是说，我再也无法对你下暗示了。”希美说。
“用不着对我说出这番话。”奥卡冷漠地对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我的大脑获取一份‘不会再被下暗示’的松懈信号。”
到这里，奥卡大致已经将他所有推断猜测完毕了。在拍卖场时，宾客闲聊时透露出希美是新来不久的解说员。希美是斯芬克斯特意塞进来的扮演解说小姐的角色，芬里尔早就混在宾客中，原本就打算趁他们自导自演那一场混乱的时候，接近奥卡。
希美也没有全撒谎。至少，暗示的确有下，不过不是对着血族，自始至终都只有他毫不自知中招而已。
难怪自己对那对祖母绿的瞳孔那么敏感。
“所以，你们都知道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就唯独我被蒙在鼓里吗？”奥卡苦笑一声，“原来，自以为是的我才是那可怜的诱饵啊！”
“引出纷争，挑起诱因。以我为突破口，让佣兵团的各位包括卷入这场行动中的兽人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瞒天过海完成他们真正的行动。”
他被利用了，还傻傻自告奋勇，呵呵，呵呵。
奥卡本以为，他能信任佣兵团的各位，他以为，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或许把自己当成同伴了。可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他在自欺欺兽！
“小奥！”
黎川急促不安地抓住奥卡的手臂。他最怕的场面还是发生了。从他开始为了恩情和道义准备隐瞒奥卡，以他为诱饵吸引注意力的时刻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可已经预料到并不代表黎川就已经有了应付之策。当看到奥卡悲凉地自嘲着的时候，他的心里没由来闪过一阵就跟银针不断扎着心头一样的刺痛。黎川这头高大的狼开始恐慌，那是哪怕遭受生命危险也没有引起的恐惧感！
奥卡的身体在发抖，黎川抓住他的手臂也在微微发抖着。
奥卡一把将他甩开，将手抚在额头上，撩起下垂凌乱的鬃毛，声音沙哑无力，带着无可奈何的失望。
“黎大哥，还真是讽刺啊。记得在凯瑞尔拍卖场的时候，还在同情那些被恶意捕猎的金老鼠。显而易见，可笑我原来就是那一只凯瑞尔，就是那一只被牵着的寻宝老鼠！”
面对情绪失控的奥卡，黎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要抱住奥卡，给予这只小狮子安慰，可是又心知肚明自己没有资格去这样做。奥卡那双失望的眼睛，掐得他无法呼吸。
他这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在乎这头小狮子。一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自己恨不得替他去死。可……可是偏偏现在伤害奥卡的就是他自己啊！
他会失去他吗？
黎川原本想着等这次任务结束后，就像奥卡坦白一切，并向他表露自己对他的心意。奥卡喜欢钱，那他就把自己名下那几座钱庄转让给奥卡。既然奥卡认为佣兵这个职业太过危险，树敌性太广，那他就金盆洗手，不再从事佣兵，以后不论奥卡去哪儿，他都陪在他身边。
侍卫，情兽，宠物，撸他毛发，将他耍得团团转……以后不论奥卡把他当成什么都行，哪怕践踏他的心意也可以。只要奥卡愿意让他弥补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只要奥卡愿意让他待在他身边。
可是，黎川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在这一刻，他离奥卡有多么遥远，远到一个让他胆战心惊的距离。
奥卡痛彻心扉，他捶顿着胸口，想要声嘶力竭地嘶吼咆哮，宣泄自己的怒火，可压抑的嗓音却怎么也高调不了。
他眼神越过黎川，掠过戊山，戊山这个大块头愧疚地不敢看奥卡，恨不得把自己硕大的身躯藏在那根角后面。
他眼神越过戊山，掠过斯罗德。斯罗德向来冷漠的瞳孔罕见地多了几分惭愧。
他眼神越过斯罗德，掠过蝰。蝰狭长的狐狸鼻子抖了抖，尾巴局促不安地摆动着。
他眼神越过蝰，掠过安慈。安慈朝奥卡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他眼神越过安慈，掠过卢梭。卢梭耷拉着耳朵，把自己都埋进黎川的背部。
最后，奥卡把眼神停留在安米儿身上。
“我知道我才加入第七佣兵团不到半年，你们无法全心全意相信我，我可以理解。可是安姐，我无父无母，我把你当成了我的亲姐姐。可……呵呵，原来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原以为你是豪爽仗义的大姐大，没想到，你居然也和其他兽一样，选择欺瞒我，把我当成局外兽对待。”奥卡说的时候是那样无力，是那样落寞。他笑着，眼泪挤了出来。
安米儿呆愣在原地。从奥卡开始对质再到黎川讲出实情的时候，她一直呆若木鸡。直到奥卡对她发出质问，她才从这一切回过神来。
“不，不！小奥，你相信我，我并不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我只是听团长说这次任务极度危险，已经提前把你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她冷汗直流，急忙想要解释一切。可素来豪爽的她此刻结结巴巴的。
“我发誓，如果我知道实情的话，我一定会不顾一切把情况如实告诉你！所以，小奥，请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求你了。”安米儿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她顾不上用上“姐”这个称呼了，在最后语气恳求。她很害怕看到奥卡对她露出那种陌生的目光。
安米儿知道，这头小狮子十分隐忍，哪怕遭受不公对待，遭遇困难险境，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掌控自己的情绪。
如果不是被伤害到极致的话，奥卡绝不会在这么多兽面前一览无余地表露出这样悲痛欲绝的情绪来。
所以现在安米儿很怕，她不怕枪林弹雨，不怕刀山火海，就怕自己在意的兽人对她露出那种表情。那种夹杂着失望，悲痛，被背叛般的表情，比枪林弹雨还密集，比让她万箭穿心还来得痛不欲生。
安米儿眼眶通红，急得快要哭了。
安慈上前护住安米儿，正对着奥卡，摇了摇头，说，“小奥，你也不用质问她了。米儿的确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
安慈继续说道：“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们做得不对，但对于保护你的安全措施团长准备得十分充分，甚至可以说你虽然是‘诱饵’，但可以说是我们之中最安全的。所以小奥，现在不是咄咄逼问我们，闹你的小家子情绪的时候。这次任务于黎团长，于我们都是极为重要。”
“小奥，你的思想一向成熟，也很有大局观念，为什么偏偏这次……”蝰的语气莫名有了一丝责难之意。他在维护安米儿。
“哈？”奥卡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声愈发张狂，”是你们不顾我生命安全，隐瞒我在先，现在居然还责难我咄咄逼兽？嘲懊我没有大局观，太小家子气？恼怒我仅仅为了个兽情绪揭穿你们，和你们闹情绪？”
“我能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代表我能承受你们带给我的背叛与不信任，更不代表着我活该就被你们当成抛出去的蚯蚓！
“蚯蚓被切成几段尚且还能够存活，可我呢，稍不注意就可能命丧黄泉，而这一切皆拜你们所赐，拜我‘信任’的伙伴所赐！
“亏你们还能理直气壮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真让我感到……”
比起被希美下暗示差点儿在渔港送死，比起被芬里尔刻意接近在他身上放置明显对他没有任何益处的东西，眼前佣兵团的态度才是让奥卡真正心凉的地方。
他就该知道，他一开始就该心知肚明，自己不应该去心存妄想着能融入这一支团队。才加入不到半年，哪怕是喝过誓约酒又能如何？
一杯浑浊的誓约酒，抵不过一道连其下达者都不露身的命令！
局外兽，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可悲的局外兽。
明明这是自己最想当的角色，可偏偏奥卡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