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迎春梅（32）

三人逛完回来如愿就迫不及待把香囊婚配一事讲给孟鹤堂听，还不忘夸大其词描述，周九良佯怒去捂她嘴，俩人在院中你追我赶的，不知周九良脸上是羞红的还是冻红的，总之在被孟鹤堂轻呵回屋后半天都没消退。 孟鹤堂打发了三人，正准备去检查锁魔阵是否完好路过卧房发现周九良怏怏不乐的模样坐在那发呆，脸颊微红，便想着一时不急检查，抬腿进了屋。 “如愿不过与你开玩笑而已，真生气了？”孟鹤堂微微倾身去看他表情，浅笑问道。 周九良回神，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那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孟鹤堂展袖坐下，见周九良闷闷不语也来了逗他的兴致，调侃道：“莫非还让她中了？” “师父！”周九良皱眉，抱怨道：“怎么您也开我玩笑！我日日相处的只有你们几个，我上哪弄心上人去呀！” 他说着，脸上绯红更甚，孟鹤堂觉着新奇，放下茶杯直视他：“那你脸红什么？” “我……我是气的！”周九良梗着脖子说，可孟鹤堂眼神叫他没由来的心虚，不由结巴否认，“气、气红的！” “你大了，心思多了。”孟鹤堂似在感慨，眼神却要直穿周九良心底般犀利，“若真有心上人，同师父说说也无妨的。” “我真没有！”周九良不禁抬高了声调喊冤，扑通一声跪到孟鹤堂面前，双手覆上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九良一心向道，怎能眷恋红尘呢！况、况且我才多大啊！师父——莫不是想把我扔出去？我以后不作死了我全听师父的！” “你这般激动干嘛？”孟鹤堂回握住他，“我就你这一个徒弟，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扔出去？快起来，地上凉。” “我不起！师父说话老是没谱，九良真不敢全信。” “我就知道曹鹤阳不干好事！”孟鹤堂叹了一口气，“师父不会送你出去的，我发誓。” 周九良瘪瘪嘴，似乎还有些怀疑，索性上身往前趴在他膝上仰头望向他眼底，直直盯了片刻才展开笑颜：“就知道师傅不会扔我的！” 孟鹤堂半垂着眼眸对上他的，小徒弟的笑容亦如儿时一样纯真，可不知为何，这幅笑容如今这般近看着，心里痒痒的。 两双眼睛默默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小徒弟微微歪了歪头，笑容似乎有些变了味道，孟鹤堂忽觉着眼前人与脑海中那张人脸交合在一块儿，他打了个冷战，低声让周九良快点起来。 周九良眨眼咽下心中那点悸动，听话照做，给孟鹤堂倒了杯茶，双手捧过去。 孟鹤堂沉默接过，只觉心跳如鼓，真是奇怪。 周九良瞧着他脸色，犹犹豫豫从袖中掏出一枚香球挂坠，“师父，送给你的。” 那香球是由一小块白玉外绕了金丝制成的，孟鹤堂提起来细瞧，里面装着一颗红豆。 红豆…… 他抬眼看向周九良，对方期待夸奖的表情下又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 想是夜深，自己眼花了吧。 “谢谢九良。”他将香球收在袖中，装看不到对方暗淡下去的眼神，不过起身的动作有些僵硬，孟鹤堂握拳抵在唇上咳了两声以作掩饰，换上一副严肃神情：“明日早些起来，抄经。” “？！为什么啊？师父我没犯错啊！” “你心不静。”孟鹤堂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疾步走了出去，只留给周九良一个匆匆背影。 “师— —” 挽留的手停在半空悻悻收回，周九良愣愣站那，只觉听到这句话心底升起丝丝苦味来，还有些喘过不气的错觉。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呢喃细语，放出一声苦笑。 神识合体那日，他便看清了自己的心。 只是…… 他唤出了尘剑，浮在半空释放着淡淡红色光芒，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 您赠我了尘，是否已经猜到了什么？ 可若只当蜉蝣一梦，怎能算是了红尘？ 师父啊，我做不到。 周九良早早起来在廊下抄经。 孟鹤堂听如愿跑过来告知他已抄完一卷，握笔的手不禁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不大不小的墨点，他面色平静将那张纸扔进脚下火盆中，“告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停下。” “啊？坊主，小少主他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 —”如愿有些不忍看向手中经卷，“昨日我只是想逗逗小少主，若是因为这个，如愿也去抄经。” “与你无关。”孟鹤堂眼神示意她将经卷放回去，“是他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 —”如愿又要问下去，被如心拽了下胳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是，我这就送过去。” 周九良见她折返回来一点也不惊讶，反安慰如愿几句，哄了两句玩笑话将人哄走，又恢复一脸冷色。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早知道，不送那个香球挂坠好了。 周九良甩甩发酸的手腕，将抄好的经卷整齐放在一旁，继续抄经。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午时阳光正暖，周九良抄的认真，全然不觉早有人在隐处看了自己许久。 孟鹤堂负手而立于窗前，看着远处廊下抄经的人，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心走过来犹豫问着是否要叫小少主用膳，孟鹤堂摇头说既是惩罚，便不能心软。 他想了想又言：“在厨房备一份，他何时抄完，何时给他送过去。” 如心看着他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香球挂坠，犹豫再言：“坊主，如心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来无妨。” “坊主对小少主，太过用心了些。” 孟鹤堂侧身不解看她，正要解释这是正常关心徒弟如心抿嘴又道：“坊主……有些越界了。” 微皱眉头一瞬展开，桃花眼中微微一震，如心识趣退下，留他一人望着远处人影思绪凌乱。 越哪个界？ 脸上忽落下一丝冰凉，孟鹤堂收回思绪。 下雪了。 孟鹤堂伸手去接，余光看到周九良也在伸手接雪。 小徒弟满面欢喜，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 孟鹤堂就这样一直看着，看他收了笔冲进院中，撞散了身旁整齐的经卷也不知；看他捧了一捧雪扬出去，落了一头雪白；看他在雪地跑着跳着，转圈接着漫天飞雪；看他冻的鼻尖通红，像极了碧林里的仙兔…… 一阵风吹的窗户吱呀吱呀响，卷着几枚雪花跳上他鬓间。 他伸手将窗户开的大了些。 他还想开得更大些。 —— “不归药仙，好久不见。” 周九良站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对着面前那位长相一致的男子行了礼。 “你懂他为何赠你了尘？” “懂。”周九良扬起一丝苦笑，“我会遵照师父的意思，安心修炼，以为除鬼刹罗护三界苍生。” “你知要如何消灭鬼刹罗吗？” 周九良垂眸默然片刻，复而坚定抬眼：“以身为剑，以心为锁，舍身入道，永镇妖魔。” 周不归笑而不言，抬手在他眉心轻轻一点。 “生为死，死为生。你可参透了？” 周九良摇摇头。 “或许机缘未到吧。”周不归眼露点点歉意，“说到底，都是因我私心。” 周九良望着眼前与自己长得一样的脸有些恍惚，想起孟鹤堂曾经常坐在迎春树下落寞模样，不禁想为他争论几分：“师父到最后不知您的心意，只以为是单相思。” “他笨得很。”周不归错开他目光，“还是要吃亏的。” “你……” “以后会明白的。”周不归话中有话，“你若是放不下，就随心走吧，总归改变不了你自己的结局。” “你怎知我改变不了？” 周不归被他说的一愣，复而笑得了然，转身消散于白茫之中。 “生为死，死为生。” “你参透了，也就懂我今日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