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六)
(纯属虚构,切勿上升任何人)
(切勿上升任何人)(切勿上升任何人)(切勿上升任何人)(切勿上升任何人)(切勿上升任何人)(切勿上升任何人)(切勿上升任何人)(切勿上升任何人)(切勿上升任何人)(切勿上升任何人)
我看了看检查报告单,又看了看我老婆。身份要升级为父亲,我的心情如何暂且按下不提,因为我要很专心地把医嘱都记下,就差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了。她只是一直在一旁抿着嘴笑。出了医院,我问她,医生说的你都记住了吗。她说她一个字都没记住。我……她又说,反正你会记住的。我发现她越来越依赖我了。很难说,这是一个好习惯,还是一个坏习惯。
林高远的行动效率非常高,还真抽空在上海租了套房子。
房子是租了,但仿佛他从那以后到上海来的时间反而还减少了许多。
曼昱起初并不太介意,大家各有各的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在这个地球上过活,不是只有谈恋爱这一件事需要做,甚至于,比起其他很多事而言,谈恋爱真是算不上重要。
但这种自我安慰很快就土崩瓦解。
她偶尔会独自去那里过夜,打开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一眼就看完。
实际上,房子不算小,林高远还把它布置得很温馨,沙发上和床上都堆着他特意挑的玩偶,都是她爱的。该有的,都有。
然而,一丝声音也听不见,灯光又太亮。
窗明几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大多数是个摆设,好几样东西还挂着标签。
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玻璃杯,放到饮水机上正准备接水,她的指尖突然停下,想起这桶水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又拉开冰箱,里面有几罐牛奶和一些速冻食品。她一样一样翻了一遍,看看有没有过期,这是她的习惯。
冰箱门打开的时间过长了,冰箱发出“嘀——嘀——嘀——”的提示音。
桌子上,玻璃杯里还是干的,仿佛连光都盛不住。
林高远洗了一把脸,正打算给她打电话,她就率先打过来了。
她的声音一贯的温和:“你在忙吗?”
“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你在干嘛?”
林高远听见她叹了口气。她说道:“我想喝水。”
林高远有点懵:“怎么啦?”
“我想喝水,我想给饮水机换一桶水。”她顿了顿,搞不懂自己明明是一个背起一个包就能到处闯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变得脆弱起来。
以前的日子波澜起伏,她根本不会去想失败了怎么办,她总有无限的希望,也没想过要停下来。
可在如今这一条路上,起步的时候还豪言壮志,跑到半途却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怕自己做得不好,又怕自己做得不够;想要问他索取更多,又担心他已经给得够多。
她怀疑这是因为自己没有恋爱经验的缘故,总是很难平衡这种矛盾的心理。
“高远,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她还是说出这句话来,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来。
寥寥数语,释放出想念,任它轻易地翻过万重山。
林高远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摸着那盆小多肉。他只是笑,没有说出话来。
曼昱等了一会儿才说:“笑什么呢你?”
林高远这才说道:“你是不是已经很想我啦?”
“没有。”她用指尖敲了敲玻璃杯,听到很轻的响声。
“真的没有吗?但是听起来是超级想我的样子欸。”
“嗯——”
她这一声“嗯”,“嗯”得千回百转,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说道:“有一点点想吧。”她觉得一听见林高远的声音,就仿佛离他很近似的。
所以说,谈恋爱不是地球上最重要的事情,但绝对是地球上最令人费解的事情之一,你简直不能理解它是怎样随意操控一个人的心情——用恋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声叹息。
林高远在电话那头说道:“但系我好挂住你喔!”
曼昱嗤嗤地笑着:“我听不懂。”
“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听不懂啊?”他明知故问,“平时我都白教你了?”
“林老师,你不知道自己的教学水平真的很差吗?”
“但是林老师真的好想你。”
她更乐了,认为林高远是贯会哄人高兴的。
屋外是,明明上天,灿烂星陈。
第二天,她提前到了约好的咖啡店里。这家店离他们租的房子很近,是她特意选的。她等了十来分钟,不免又在这个间隙里想起林高远了。
这家店,林高远几乎每次都会带她来。其实她并不怎么喜欢喝咖啡,林高远也对此兴趣平平,但是每次她都会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地抿,直到她抱怨说“不好喝”或者“太苦了”的时候,林高远就有机会凑过来吻她,美其名曰“喂点甜的调和一下”。
她怀疑林高远每次带她来,也都是为了等这么一个“调和”时刻。
其实在哪里都能吻的,为什么偏偏要选这种时刻呢?她说不明白,只觉得甜蜜。
张以谨走进来,一看见她便怔住了——在最初的一刹那,他觉得曼昱跟二十岁时根本没区别,紧接着又发现她变了许多。
曼昱直起身来笑道:“好久不见,你都不认识我了吧?”
他不好意思说:正是因为太认识她了,所以望着她发怔。
他笑着说了声:“不会不会,你的样子都没变过。”
“我妈还说,要在街上看见,恐怕会认不出你来。”曼昱把他打量一遍,“我看倒不至于。”
曼昱是昨天接到他的电话,说他来上海见几个老同学,听说她也在这儿,顺道看看有没有空见一见。
“我这回到上海来比较匆忙,也没给你带点礼物啥的。”他的语气倒是很客气。
“你去我家的时候不是给我捎了巧克力了吗?”曼昱摆摆手,“跟我就不用整那些礼不礼物的了。你看我,还不是两手空空来的?”
他笑了两声,问道:“那巧克力好吃吗?你小时候老爱抢我的吃。”
“好吃啊。”
她还真不知道好不好吃,这个问题应该问问林高远。她一边说,一边为自己撒的这个小小的谎感到一丝莫名的愉悦,仿佛是和林高远一起做了一件小小的坏事。
虽然很久没见,但不是这么多年都没联系的,至少逢年过节时都有互相寒暄两句。
他只觉得隔了这些年,她的声容笑貌,她每一个姿态和动作,还是这样地熟悉,是他这些年来魂梦中时时萦绕着的,而现在都到眼前来了。
“你这回回国是短期呢,还是长期呢?”曼昱握着面前的咖啡杯子问道。
“就回来探探亲。其实我还好,就是我爸妈好多年没回来过了,老是在我耳边念,我就带他们回来转一转。”
“老人年纪大了就是会这样。回来玩几天也好,难得你这个大律师这么有空。”
对方一度沉默。
曼昱的手机突然亮起来,是林高远给她发信息:“你在哪呢?”
她回复说:“和朋友在外边。”
“那你完事了跟我说。”
她正想敲两句话,张以谨又微笑着开口了:“别人看着我们,觉得我们很光鲜,实际上,压力很大。”
曼昱这才把头抬起来,没再看手机:“嗯?”
“这行竞争也不小,又是华人,你懂的,排挤啊什么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加上我爸妈的身体一直都不算太好,有时真是心力交瘁。不过对着外人,当然是挑好的说,不好的,只有自己知道。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回来算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说起这些年的艰辛来了。
曼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微笑着。她不明白怎么对方突然把这些统统告诉她。
对方说完一段,才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妥,摸了摸鼻子,又说:“你可别告诉叔叔阿姨,不然他们可能得告诉我爸妈了,到时又得唠叨了。”
“那当然。”曼昱拍着胸口笑道,“我从小就最会守口如瓶。”
对方也望着她笑了。
她低下头来,端起面前的美式喝了一口。嗯,真的苦,一般这种时候,林高远该来吻她了。
聊完他的事,又聊自己的事,聊到最后,眼看着夕阳都要落了。曼昱看着手表说道:“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得走了,不然太晚了。”
张以谨点点头,说:“行。你去哪里买东西啊?我陪你吧,等会儿顺便送你回去。”
曼昱摇着头站起来:“不用这么麻烦,我在附近租了房子,就到旁边那个商场买点吃的就回去了。”
他也跟着站起来:“一起吧一起吧。反正我闲得很。”
曼昱没再推辞,跟他一起去商场买东西。她觉得屋子里还是有点空,不够有生气,于是买了好几束不同的花,抱了满怀,又兜去买了好几样水果和食材。
她抱着几束花,勉强还能再拎上剩余的东西。
张以谨见她艰难地半伸着手要接过东西的样子,笑着说:“你这还怎么拎啊?我帮你拎上去吧。”
见她有几分犹疑的样子,他又说:“哎呀,我不蹭你的晚饭,我不进屋行了吧。”
“好吧。我不是担心耽误你的时间嘛。”她这才带着他上楼。
在电梯里,张以谨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想到要在这边租房子的?”
“方便嘛。”
方便和男朋友见面吗?这个理由她还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到了门口,她把花又抱了抱,才把密码锁刷开。
“把东西给我就好了。”她侧着身跟张以谨说道。
只见张以谨的目光从她脸上往旁边移了移。她跟着扭过头。
他们两个人都还站在门外,林高远就穿着围裙从里头走出来,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
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叹完之后又回过神来——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我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