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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多秋

2023-07-15 18:08 作者:顾章  | 我要投稿

孤是项梁太子,殷辞。 我朝民风开放,自太祖皇帝起便有男妻一称。本以为太祖皇帝断了袖,自此之后便不会再有龙阳国君。但好好传了几辈,到了孤这儿,袖子又断了。 不过,孤相当有自知之明,男子不能生育,孤最后肯定是要与女子共度一生的。 但是,如果父皇驾崩……那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 孤的毕生所愿,不是开疆拓土,也不是建功立业。孤就想立男后,收三千侍君,一享帝王之福。 当下,孤就瞧上了一位灵修美人。明眸善睐,腰细似柳,墨发如绸,红唇白面,让孤好生心动。只是美人太傲了些,不屑以色侍人。可那又如何?任他再孤傲再清高,也终究不过一介戏子。这个世上有几人能挡得了太子的荣宠? 他叶知言,也不例外。 “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 一曲终了,孤撑着下巴,笑吟吟的望着叶知言:“知言,你唱的真是太好听了!” 叶知言面无表情的望着孤:“殿下谬赞。” 这么不近人情啊。孤笑了笑,从怀袖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美玉,精雕细琢甚是繁复华饰。叶知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玉佩,孤勾着唇,将玉佩放在他手心:“孤早听闻知言你‘玉痴’之名,特地找人凿了这么一块玉来,它完全可以与和氏璧媲美,知言可还满意?” 叶知言动了动唇,他明亮的双眸里闪着疑惑:“殿下,知言何德何能,承蒙您此番厚爱?” 孤听了此话,笑得更开怀了。 “既然知言开了尊口,孤便直言了。”孤看着眉心微蹙略显局促不安的知言,握紧他的手缓缓开口:“得卿如此,夫复何求?知言饱尝诗书,定知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孤对知言,亦是如此。” 叶知言有些不知所措,他先是退后一步抽出手来,然后将头深深埋下:“殿下不以草民鄙贱,草民又怎敢亵渎贵体。望殿下饶了草民吧!” 孤顿了顿,颇有些自嘲地勾起唇,匆匆将玉佩塞进他的怀里,转身离去。 看来对叶知言,是不能走寻常路的。 孤于是一直待他客客气气,可他却像是惊弓之鸟般对孤避之不及。 但孤不急,孤有的是耐心。 很快就到了中秋盛宴,孤带着叶知言进宫赴宴——知言可是名满京都的名角,时人有诗曰:“欲得叶郎一片心,明珠十斛万黄金。一钱不费偏倾倒,妒杀京畿殷元良。”¹ ² 随那群纨绔子弟如何妒忌,反正是孤占了便宜。 知言的戏还是那么好听,他的眸还是如此明亮,当得起一句,瞳神剪水清如玉。³ 戏方唱罢,知言行礼回座,孤就注意到,左将军炽热的目光投递在知言的身上,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果然,左将军冲孤笑着说:“这伶人甚好,臣用好酒美姬、良驹宝器与殿下换得此人,何如?” 孤紧紧抿着唇,握住了知言的手,直接回绝道:“孤不愿割爱,左将军还是歇了这心思为好。毕竟,知言乃孤心悦之人,不容他人觊觎。”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父皇气得手抖,他指着孤的鼻子,怒极反笑道:“好,好啊,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来人,把这戏子拖出去,杖毙!” 孤一下子站起来,将知言护在身后:“父皇! 母后:“你要为了一个戏子与你父皇作对吗!” 孤:“儿臣心悦他。” 父皇:“滚!” 最后,孤被父皇命人打了三十板子,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但好在,父皇还是饶过了叶知言。 孤趴在床上,屁股疼得厉害。叶知言沉默着给孤上药,却悄悄红了眼眶。 孤想笑着安慰安慰他,却疼得连笑都笑得很病态。 叶知言道:“殿下为我,何至于此。 ” 孤悠悠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⁴ 他低下头凝望着孤的脸,纤长的手指勾着孤的下颌微微抬起,眸中的寒冰一点点分崩离析。 孤不动声色的勾着唇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孤伤好之后,叶知言与孤愈发亲近。孤月,双人,三壶好酒,算是孤与他的日常。 那夜花前月下,叶知言着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可他偏偏是九流三教之徒,何其不幸。 孤握住他的手,他望着孤的眸。 孤拥他入帐中,他携孤揽明月。 孤捏着他的腕,声音略略沙哑:“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叶知言说着,一双明眸蒙着层雾气,当真惹人怜爱。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孤同他腻歪了许久,许是他与旁人确实不同,孤待他更多了一份耐心。 只是同一样点心,吃得久了难免会腻。正巧左将军给孤送来几个舞女解闷,孤便施施然笑纳怀中。 舞女虽不及叶知言标致,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孤本担心叶知言会吃醋,可转念一想,依叶知言那温良恭俭让的品性,自是懒得同孤计较吧。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秦相月怀了喜。 孤是想要孩子,但绝不是一介教坊舞女之子。孤对她的兴趣渐渐淡了几分,便在她诞下一麟儿后将她送去了静安寺。 等孤再想起去寻东宫某个院子里的叶知言时,他已经死了。 孤坐在他的房中,这里简单地如同一间客房。叶知言就是在这里患了痨病,何其悲惨的离开。 孤从他枕下翻出一封信,那是他留给孤的遗书。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孤怅然。 世人道戏子薄情,知言却是个痴情种。 早知如此,孤便不去招惹他了。 知言,你不该爱孤。孤是帝储,是薄情郎,是东宫之主。痴情之人如何能与多情之辈携手相将? 次年,父皇驾崩。孤继承大宝,改年号为昭兴。 孤,不,朕带着太子去叶知言墓前时,太子已经三岁了。朕挥退了宫人,静静地站在他的墓前,一言不发。 太子看着墓碑,怯怯地躲在朕的身后。 朕弯着腰,指着墓碑对他道:“黎烨,不怕。那是父皇的……知己,叶知言。” 太子踉踉跄跄地走到墓碑前,伸出手摸了摸墓碑,然后扭头对朕道:“知言,冷。” 他缩回手,一个劲儿的念叨:“知言,冷。 朕一时无言以对。 朕抚过那一行小楷,叶知言之墓,忽然间就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悲凉。 朕喃喃道:“若有来生,不要再与朕相识了。” 太苦了,也太冷了。 昭兴十六年,帝禅位于储君,为太上皇。 朕的痨病愈发严重,每日圣华宫中的咳嗽声从未断过。 朕对殷黎烨说:“朕死后,将朕同叶知言合葬一处吧。” 他冷冷的望着朕,一言不发。 朕说:“朕知道朕是个混账,害得你们母子不能相会,可你如今已将她从静安寺接回追封为太妃,你便当还了父皇的养育之恩可好?” 殷黎烨道:“还了这恩,你我之间,再无交涉。” 朕怔愣了一瞬,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殷黎烨,不离于叶。” “可最后,你们还是阴阳两隔。” 他说罢,便离开了。 他再也没来过圣华宫。 朕最终还是没能熬过昭兴十六年的冬天。 濒临死境时,朕一边咳血,一边回想起同叶知言的初见。他穿着戏服唱着悲欢离合,美得如同仙人下凡。 至此终年,此生难忘。 知言,愿来生,你我永不相见。     《项梁书·愿帝纪》载:项愿皇帝,安宗太子也,母曰张皇后。帝年十九,安宗崩。次年,皇后薨。十月壬寅,太子即皇帝位,改年号昭兴。十六年冬十月,项愿帝崩于圣华宫。显帝遵其遗诏,未葬皇陵,同优伶叶知言归于一室。   哀曰:项愿柔无立志,败乱无度,崩后合葬于伶人,礼崩乐坏,贻笑大方,可谓昏庸无道之主。无外乎显帝赐谥号为“愿”⁵,亏损显帝之至德,悲夫!  

【END】

      注解: 1.改编自[清]袁枚《随园诗话·卷四》 2.元良:太子别称。“殷元良”代指太子殷辞。 3.出自[明]吴梅村《王郎曲》 4.出自[金]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迈陂塘》 5愿,恶谥:思厚不爽曰愿;弱无立志曰愿;败乱无度曰愿;忘德败礼曰愿;柔无立志曰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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