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降us·小说】水果人生
嘿，是从什么时候有意识起呢？
最先感受到的，是痛觉吧？
肮脏的昆虫趴在他的身上，啃食，吸吮。
他拼了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而身旁的同伴们，或许是无能为力，或许是熟视无睹。
而沉浸在痛苦中的他，被救下了。
“那是谁？”
他的视力不好，只能看清一个勉强的轮廓。
无比巨大，无比巨大。
“那是人类，小家伙。”
老树伸了伸腰，抖落了些枯叶。
“正是他们种下了我，我再结出了果实，也就是你们。”
“那，那他们，就是神吗？”
“是的，孩子。说起来你已经是我的第四代了。”
“那前面的苹果都去哪了呢？”
“他们成长到最壮硕的时候，被人类带走了。”
“带走了......人类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也没有见离开的孩子们回来。想必是去了个非常美好的地方吧。”
尚且青涩的苹果和老树小小的谈话。
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小小的种子发芽了，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水果对时间是很敏感的，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的状况，就像是有什么使命在身上一样。
秋季将至，老树抖落了不少叶子，逝去是为了更美好的到来。
而他，也长成了一个红黄相间的大苹果。
不难看出，他是比较出众的，比较大，也比较鲜艳。
虫害，暴风。
这期间，他逝去了不少同伴。
而他在抵御灾害的时候，也无数次丧失斗志。
可每次，人类都会赶到，为他们洒上抵御虫害的保护液，披上抗风的透明屏障。
而如今，他也被摘下，带去了新的地方。
非常遗憾的是，大概是语言不通吧。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想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
他想告诉它，自己为了人类，是多么努力生长。
在篮子里，他和伙伴们挤成一团。
有没他大的，有没他鲜艳的，甚至有的还藏了伤口，有的还尚未成熟。
但他们都要一同被带到新世界了。
大家有说有笑，都在期待着属于自己的阳光的未来。
在车里颠簸，被放到了货架上，最终，有人选中了他。
被装在塑料袋里，和别的地方来的同类一起聊天，认识到别的水果。
然后，被人类称之为“家”的地方。
早就有的别的水果先到来了，都是不同的家伙。
善良的人类又一次用清水为他们沐浴。
他享受着，心里暗暗发誓能为人类献出一切。
“选我，选我！”
他激动着朝人类张开了双臂。
一切都仿佛命中注定，他就是那个主角。
人类拿起了他。
可现实就是这么有趣，不是吗？
门铃响起，女人将他重新放回了篮子里。
巨大的落差击中了他，但他依旧信心满满，相信自己还会被选中。
女人回来了，将手伸向了他。
现实就是这样。
触不可及，又遥不可及。
他身旁的苹果被拿了起来。
是他更大吗？是他更鲜艳吗？是......
被拿起的家伙一脸兴奋，而剩余的苹果，全身一脸的失落。
而。
女人将那个苹果塞进了嘴里，一口咬下。
巨大的惨叫声撕心裂肺，一口又一口将他撕碎。
篮子里的苹果全都惊呆了，也不知道是谁先哭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昏死过去。
真是幸运，就算被选中了，也不用面临死亡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的又一个同伴被选中，当然也就不知道他们的尸体被丢进了垃圾桶。
夜晚，他晃晃悠悠地醒来，还在恍惚呢，白日那窒息般的恐惧又一次迎面而来。
一篮苹果，比起白天少了不少。
剩下的同伴，要不是崩溃，要不就是无意识。
行尸走肉的他，隐约听到了喧嚣。
顺着声音来到了厨房，一大堆早上和他一同来到这的，和一些可能本来就在这的水果齐聚一堂。
“加油！”
“上啊上啊！”
“打他！打他啊！”
各种各样的水果挤在一小撮灯光下，台上则是两个黄色细长的水果。
他们戴着拳击手套，全身都伤痕累累，而还在不断地攻击着对方。
台下的欢呼，手舞足蹈。台上的踱窜，残影刺拳。
“这是在干什么？”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小心地窜过了别种的水果，走到一个苹果的旁边，拍了拍。
“打架呢！打架呢！”
这家伙的样子明显有点癫狂了，头也不回，依旧在喝彩。
他又想再问问，但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回头看看，还有一些别的水果在干着各种各样的事。
蹦迪的，唱歌的，做游戏的。
“嘿，有空吗？”
不知道是不是在叫自己，但他还是回头了，可能是他内心十分渴望吧？
一颗苹果坐在地上，向他挥着手。
“老人家，你找我有事吗？”
他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就坐下了。
“陪我下下棋吧，我的老朋友走了。”
“可，可我不会啊。”
“很简单的，你连成五个就行了。”
老苹果拿着火龙果的籽比划了一下。
为什么呢？他居然真的开始下棋了。
“老人家，人类是真的会吃我们吗？”
“当然了。”
“可，可他们从小就照顾我们......”
“孩子，那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将我们培育长大，只是为了更好地吃掉我们。”
“那，那大家最终都会被吃掉吗？”
“不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
老人家笑了笑。
“我们的寿命本就不长，其实我也就比你早来了几天而已，但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可，可，我不想被吃掉.....”
擂台上传了铃声，看样子是有一方胜出了。
一根布满黑痕的香蕉高举着手，迎接着各路水果的掌声。
“放弃吧孩子，你要做的就是享受接下来的日子。”
老苹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一开始也是你这个样子，一想到要死了，就郁郁寡欢。”
“真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啊，反正是注定要死亡的，那为何不在死前享受剩下的每一秒呢？”
说着，黑方就赢得了胜利。
“那我们难道不应该再有限的生命里，去追求吗？”
“追求什么呢？”
“高尚的，崇高的，自由的......”
“你还记得你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内心的想法是什么吗？”
“......”
“好好休息吧孩子，希望你明天还能陪我下棋。”
他默默走回了篮子。
难道就只能等待死亡吗......
出逃！
想法很快就生根发芽，世界也仿佛变清晰了不少。
是啊，我应该逃出这里，我值得更好的......
还在构思的他被吓了一跳。
“嘿......唔......”
一颗看上去青涩，实则已经成熟的姑娘正羞涩地看着自己。
好像......是和自己一同来到这个地方的同伴？
“怎么了吗？”
“......就是，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啊？什么......怎么了？”
“就是，我挺喜欢你的，我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和你在一起。”
他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同伴的加入还是让他增添了不少信心。
“那好啊，让我们一起逃离这里吧！”
正他打算去告知别的同伴时，她拉住了他。
“什么什么，逃离这里吗？”
“是啊，我们应该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可......”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的，我们会成功的。”
他笑了笑。
没有一个苹果愿意。
之前还在抑郁了苹果们，也加入了狂欢的派对。
他在自暴自弃，怒斥着同胞们的麻木。
而她一脸担忧，代替他和老苹果下起了棋。
魔爪又一次伸向了他们。
人类当着他们的面，将几个橘子分尸，又试图对香蕉动手。
“不许，我不许你动他！”
一颗香蕉挥舞着拳头，将昨晚还和他厮杀的另一根香蕉挡在了身后。
奇迹的概率是很小的。
两根香蕉大概是因为身上的黑色伤痕，被一同丢进了垃圾桶。
等待着，腐烂，蝇虫。
他决定抛下他们，这不是他的错，而是他们的选择。
一跃而下，磕在地上的那一下实在是不算软着陆。
可她却没有下来。
“老先生的时间不多了，我想要留下了陪他。”
他有点气恼，又有点难受。
但他还是决定了要一个苹果离开。
“祝愿你能达到你的希望！”
她挥着手。
“哦，我去，又是苹果。”
穿着白大褂的人类翻了个白眼，将他放回了桌上。
贴着人的鞋子走，藏在女性的裙子底下，从一个个阴影中来回翻滚。
小孩好奇地伸手去抓，野狗冲着他咆哮扑上来，还有无数各种各样的昆虫蚕食着他。
经过一个菜市场。
各个同伴在台子上，任人挑选。
西瓜的尸体让人品尝，有缺点的同伴被摔碎在地。
喂野狗，堵在污水口。
蔬菜们也四散在各地，溃烂腐败。
如果，水果的世界有天堂的话，这里就一定是地狱吧？
难道，还能有更糟的地方吗？
他默哀了无数具尸体，也想劝说别的同伴。
可最终，他还是形单影只。
最后，他躲上了一辆卡车，并在半途跳车而逃。
成功了！成功了！
他在平野里狂欢。
跑了太久，跑不动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
涓涓细流轻咏着摇篮曲，呼唤着他。
他激动地跑了小溪边，打算在凉水中游个痛快。
而，这，是谁？
枯瘦，萎靡，多处创伤已经腐烂发霉。
不是跑不动了，是他，已经老了。
环顾着四周，这就是他追求的自由吗？
没有人类，没有同伴，有的只是自由。
他笑了笑，在星空下睡着了。
一年之后，幼嫩的树苗蓬勃生长。
而他现在，有数不清的话，想对自己的孩子们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