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拾壹及project·〇 立于废墟之巅的人

［作者按］（本篇小说情节完全出于需要，请小朋友不要模仿。）

        石寒是被一阵摇晃惊醒的。起初他很想破口大骂一顿，但是仅凭他残存于清明之下的一丝回忆他便能想起，宿舍里并没有什么其他人，他自然也不是被人故意弄醒的。四周也静得出奇。
        他翻了个身，努力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用最少的力气摸亮了床头的闹钟。那强光映上曈仁，他依旧感觉很难受。2点18分。
        他已经不记得最早被叫“小石神”是什么时候了。反正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就给了他一个绰号“小石神”。“大石神”是几年前一位优秀的毕业生——他的学长——拿了“IMO”金牌被保送北大。石寒不觉得自己有多能耐，他仅仅是每节课都认真听了而已。他的成绩远不如其他几个凌驾于全校之巅的大佬。但不知怎么，大家总喜欢这样叫他。”有些暗讽，有些吹捧，也许……没有真心夸赞。”他时常这样想。今天是周六——哦，不，应该是周日——是放假的日子。学生们走得精光，石寒和几个狐朋狗友留下来上竞赛集训。到了晚上，大家各自散伙回家，但石寒嫌家太远，早上过来太浪费时间，便直接住在了宿舍里。
       石寒翻了个身，想继续入睡，但那种摇晃的感觉愈发明显起来。他不耐烦地从床上坐起来，仍然垂着头闭着眼，踏在床边地上的双脚却告诉他大地也在如此这般地摇晃着。应激反应使他清醒了许多，他立刻做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断——也许是地震了。鞋也来不及穿，他一脚踹开宿舍门，拖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跌跌撞撞地冲向最近的一个楼梯口。震感并不很强，后半夜的星空仍散发着安详的光芒。石望向对面空无一人的另一栋宿舍，发现透过黑暗隐约可以看见洁白的墙粉在簌簌地脱落。
        自己为什么会执意参加竞赛？石寒清楚，自己虽然不差，但也永远抵达不了那所谓的的巅峰。他曾经见过战友们一个个地从身边离开，他也曾经产生过放弃的想法。“那为什么您坚持到了观在？”前几天，一个目光清澈的小学妹在与他攀谈了一番后问出了这么个天真的问题。
        石寒暗自好笑。——都到了这一步了，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浪费了，白痴？

        到了楼梯口，震感明显强了不少。石寒的宿舍在六楼，他估计自己来不及全身而退。于是，他决定从墙上的梯子爬上天台。天台的小门一直紧闭着，从未有人上去过。平时，他也许宁可死在自己的宿舍，也不会干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校园空无一人，他才会有这么的大胆子。

        当他的手摸上最矮的梯级时，钢铁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全身一震。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爱好其实有那么多。当年高一的时候，他确信自己走其他任何路线都会比闯竞赛一帆风顺得多。他的学科成绩门门名列前茅。他会打球、踢球、跳舞；他会画画，会做手工，懂化妆；他写的一手好字，会写诗，会填词；他还弹得一手好吉他，会唱戏腔·····他突然想到，别人叫他“小石神”，或许并不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仅仅是因为他这么厉害，掌握了这么多别人也许一辈子也难以精通一项的技能。如果他没有选择竞赛，他多半能找到一条更适合他的出路。
“我为什么要选这条路？”石寒一边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一边不禁扪心自问。好玩？兴趣所在？或许有那么一点道理，但也就那么一点。
       宿舍楼明显地倾斜了一下，石寒险些没抓住头顶的梯级。石头碎屑已经开始如雨点般落下，砸得他头脸上隐隐生疼。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最后一级，用肩膀猛地一撞顶上的铁门。“豁”地一声，满天星河垂入他的眼眸，他却无暇顾及。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撑上了天台。

       当石寒倒在石砾铺就的楼顶大口喘着粗气时，他能感受到身下的平台开始倾斜。他迫使自己站起来，判断出楼在向北倒下去。这无疑是个好兆头，因为宿舍楼是学校最靠北的建筑，也是学校最高的建筑，这样一来，他便无需担忧自己会被附近的高楼砸中。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忍着身体的酸痛迎坡而上，石砾那过于真实的质感从他脚底传来。他站上了天台最靠南的边缘，充满惧意地看见面见前另一栋宿舍上的砖石瓦砾大团大团掉落，如脆弱的木制结构在巨龙的手爪下分崩离析，而他脚下的这栋建筑也在遭受着相同的经历。楼层一点点地矮下去，但石寒凭借出人的平衡能力，牢牢站定脚下的最高点。他想起傍晚时分独自游走在宁静的校园，无意间回头看见的晚霞，缓缓飘落于水波不兴湖面的柳叶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想起空无一人堆满落叶的大道，心不在焉的小猫从桥上跑过；他想起杂乱无章地堆满了书本的空课桌，不小心一碰就会撒得遍地的试卷。那么大却那么空阔的校园，他独自置身其中，有过刹那主宰般的快感，更多的却是孤独。

       他到底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摇晃终于停止了。石寒木然地看下向脚下的这一座废墟。这一栋已不成宿舍楼的宿舍楼，掩埋了青春期少年们无数的秘密与心思。星光已不再闪耀，大地也不再震撼。短短的地震带来了如此沉重的灾难。石寒转头望向四周，似乎万籁俱寂，又似乎有无数人的哀嚎从废墟之下传来，愈加凄厉，愈加令人悚惧。一栋高楼也没有了，只有广袤如平原的废墟，和独自一人立于废墟之巅的他。夜晚的凉风呼啸而过，拂动他身上宽松而纯白的睡衣。

        他忽然感觉光着的脚有些凉。应该是被碎瓷划破了，可能还流了血。东方的天有一些灰蒙蒙的影子。天要亮了。极远的地方，似乎有救护车的声音隐隐传来。

        石寒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废墟上蹲下去，缓缓地蹲下去。

        ——什么也不为，或许只是因为别人都这样做了，你也非这样做不可。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肚子痛，眼泪从眼角飚出来，满脸通红，呼吸困难，整个人都趴到了废墟上，不断抽搐着。救护车队从校门口驶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石寒的笑声完完全全地隐住；甚至连他自己也听不清自己究竟在笑些什么。

［完］

2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