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羽鹦鹉


我本来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这些年来,我的运气一直不太好,运气不好的人,往往手头就会有些拮据,面对残忍冷漠的现实,就免不了想要去寻求一种安慰。于是乎,我变得很“虔诚”,开始寻求一种“信仰”来保护脆弱的内心世界。
干我们这行的人,都有这样类似的“信仰”,这是我们生命里的追逐和向往。有些人的是天上飞的,有些人的是水里游的,当然,岩浆火海,雪洞冰原,只要能去的地方,都会有我们这种人的身影,即使是最危险的魔窟也不例外。
听上去很玄乎不是吗?其实,和一般的冒险者一样,我们同样觊觎那些珍贵的珠宝矿石,又或是传世的宝物和罕见的药草。可是我们又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直面那些野兽和恶魔。战胜并得到。即使我们偶然侥幸的获得机会,恐怕也会死在同胞又或是部落冒险者的手上。于是我们只好投机取巧,去追求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危险的东西。而去弄这些东西,绝大多数的冒险者不屑为之。
我想,我想你现在一定多少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我理解你这种鄙夷,我们这种人的外号叫“黄鼠狼”,这是个非常贴切的形容。可是人总要生活的。况且我们这宗生意属于数年不开张,开张管半生的类型。只要我们有命交货。
丹莫罗出来的卡邦克前段日子回老家去了,回去前,他请我吃了顿饭,喝了不少酒,放心,他并不是钱多的发烫,他只是找到了他的“信仰”,可以功成身退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从冬泉谷的蓝龙人那里,偷到了一只蓝色幼龙,他没吹牛,我亲眼看见了那只可怜的小东西。哈,它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比我们这些人的十条命还要值钱,否则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瑟瑟发抖。或许该像个得胜的将军,像卡邦克这样。
“老子我要回家了,我就知道蓝龙的洞穴里,会找得到这样可爱的小玩意。机会会有,早晚而已。啧啧啧,那几个蠢钝的牛头人如果知道我在他们和蓝龙人打死打生的时候弄来了这么值钱的东西,他们肯定会气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彼得,你肯定也羡慕死我了吧,我的买主,可是出了五千个金币啊,你想想,这样一笔钱,足够我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了。”喝着他平时绝对舍不得喝的高档酒,卡邦克得意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看着笼子里那只碧蓝色的小生物发呆。
我追求的“信仰”也是会飞的,身上带着些类似这样的蓝色,当然,也不完全是。它更深邃,更华美。更加的遥远而无从琢磨。
艾泽拉斯有许多种这样的生灵,有的凶猛,有的机灵,但是没有哪个能和它的神秘相比,甚至有些人根本不相信这种鸟儿的存在。而相信的人,往往会用一生去寻觅。
“嘿,我说彼得,你到底找到你要的没,或者说你还相信你能找到吗?”作为多年的朋友,卡邦克无数次的问我这个问题。而我的答案,总是一样的。
“我相信,直到我死去。”

一.
我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用上了“信仰”这个词语来形容我们的追求。在现在看来,这简直是个绝妙的反讽,但是却又非常的贴切。
我们这行的正式称谓叫“宠物猎人”,听上去很酷不是吗,但是正如我们的外号所形容的那样,多数情况下,我们只是一群会趁乱钻进鸡窝的黄鼠狼而已。
就像是一群饿着肚子的狗,跟在那些凶猛的狼背后,总能找到几口吃剩的东西。而我们之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入行久了都知道,简单的说就是有人在追逐的东西,你是不能去追求的。因为这个市场并不大,有钱又无聊的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多,我们不能坏了规矩。
当然,这种见鬼的规矩执行力可想而知,就我所知的,卡邦克的弟弟,卡特洛尔就因为和一个人抢着做黑色幼龙的买卖,被人在被窝里给捅死了。
哈哈,听上去很滑稽不是吗,我们这些人没有胆量去面对真正的危险,更不敢和真正的冒险者一起探寻。但是背地里搞些个阴险龌龊的小手段,却个个出色。
当然,这样同行之间的仇杀跟我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我是个疯子,而疯子往往就是傻瓜和妄想家,这样的人是不会和同行竞争抢生意的。在他们看来我太有想象力。我的想象力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从事我们这个行当的基础本就是要有想象力,想象力才能让我们发财。你能想象安格洛环形山那比两层楼还高的魔暴龙所养育的小龙会是那么可爱温柔吗?你能想象菲拉斯的精灵龙蛋也是可以孵化出只听从你命令的精灵龙吗?甚至在外域回来的人告诉我,在沙塔斯城附近的那些山峦上的鱼群里,能钓上跟你人一般大的龙虾,你可以得到三个愿望,当中就有一个收藏家们梦寐以求的魔法龙虾。黑市价格一度超过一万五千个金币,而这些看似荒唐无稽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即使在这样一个群体里,却几乎没有人相信花羽鹦鹉的存在。所以我成了疯子。
“花羽鹦鹉?你在说梦话吗?你真的相信有这样的玩意?”
“花羽鹦鹉,哈哈哈,你们听见没,这小子说花羽鹦鹉真的存在。哈哈哈哈哈!”
“见鬼,你太滑稽了,你一定是疯了。”
类似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次,卡邦克是为数不多的相信我的人。
“彼得,如果我告诉你,我见过花羽鹦鹉,你会相信我吗?”一次酒后,卡邦克和我说。
我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只告诉你一个。在我比你还小的时候,我就和我的爷爷在荆棘谷的海岸边见过,那年头那里还很太平,没有那些见鬼的血帆海盗。晚上闲暇时,可以生堆篝火,钓钓鱼,甚至扎个帐篷住在那里也没有关系。”
我可以想象那样安逸的景致,虽然无法亲眼见到。
“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爷爷在睡觉,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帐篷外面的篝火没熄。我就把身上的生肉拿过去烤。就在肉烤熟准备大吃的时候,我看见了那只鹦鹉。”卡邦克看着我,知道我在听他说。
“那只鹦鹉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树梢上。它没有发出叫声,也没有抖动翅膀,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花羽鹦鹉。只是觉得它很特别,颜色是一种深邃的蓝,翅膀外沿的羽毛,是一圈紫色。”卡邦克陷入了沉思中,眼中闪烁着美好的记忆。
我情不自禁的笑了,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他的心绪吧。
“夜色中,满天的星光下,那只鹦鹉飞到了我的手臂上,很轻,很轻,我抚摸着它的羽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力气太大,吓到了它,它抖了抖翅膀就不见了。第二天,我和爷爷说起这件事,他说,那只鹦鹉就是传说中的花羽鹦鹉,也许会给我们带来好运呢。”
“于是,你们得到好运了吗?”我问到。
“屁个好运,我们家的日子,从此一落千丈,爷爷很快就病死了,老头子死的干脆,什么也没留下,然后就是打仗,死的死,跑的跑,失踪的失踪。”卡邦克龇牙咧嘴的说。
我笑了笑,没有再多问什么,但是却记住了他的话。我记得酒瓶上的倒影上,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这不是因为我对他的话有所怀疑。而是我在想,究竟是生命的巧合还是必然,让我的那段故事和他的如此相似。却又不太相似。
相似的只是那只鹦鹉,或者说是命运。

二.
人总是比较喜欢听到的故事类型里,有一类肯定是一个富家公子的落魄史,这比那些生来就贫穷的人的故事要更加的让人唏嘘。而当这类故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想作为当事者来说,并不是什么舒服的滋味,这种事情当然是不会美好的。
就像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一样,他最多不过十六岁。和当年的我一样,穿着考究的衣服,没有见过人间的残酷,他自然和绝大多数见过我的人一样,觉得我不过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好像我不会变老,然而,我今年过完生日,就有三十二岁了。
时间就好像和我开了个玩笑,把我的生命定格在了二十四岁的那个夏天。那是个怎样的夏天呢?我不禁觉得有些可笑,美好的回忆,总是那般容易遗忘,而深刻的,往往都是那些伤痛或是无奈的记忆。刻在深邃而清晰的生命里。
我在那个夏天,失去了父亲。他死的很滑稽,却让人笑不出。
他是和一个妓女死在床上的。据说死的时候,像只被剥皮的蛤蟆,四脚朝天,眼白翻着,嘴巴张着。
找妓女是件很平常的事,但是和妓女死在床上,终究不是很光彩。父亲虽然死了,却还是成为了笑柄。仿佛一夜之间,随着父亲的死,我们的家境一落千丈,债台高筑,生意垮台。经营了多年的事业,顷刻间灰飞烟灭。
是不是那只鹦鹉的关系?是不是?
就在去认领尸体的时候,在窗外的树梢上,一只深蓝色的鹦鹉停在那里,在漫长无边的夜里,它凝视着我,它观察着我。就像是我命运的审视者,在遥远的地方洞悉着我。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它。不是。
第一次是在一个让人心情飞扬愉悦的夏天,我和克洛维站在她们家里的花园里,我们都是十六岁,我们拥有相似的梦想,相似的未来,我们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思绪,希望不会分开,希望不会离别的思绪。
年轻人的生命总是充满了阳光和希望的。既不愿去理解那些阴暗的阴谋,也不喜欢去体会成人世界的烦恼。我们情投意合,门当户对。一切的美好,都该属于我们。
是的。
就像那只停在桌上的鹦鹉,它的羽毛仿佛天空的湛蓝,它的翅膀,像是饱蘸了深情的紫罗兰花海。它在我们的身边徘徊,就像一个信使,悄声的呼唤。在风和日丽的午后,和命运的触碰。是种怎样的滋味呢?
我只记得克洛维和我说,她的愿望是和我永远相爱。
我的也是。
借着酒劲,我简单的说完了我的故事。边上的这位听众显得有些兴趣索然。或许是因为我的陈述实在太过混乱,又或是我的酒他已经喝完。当然,更加可能,是有自己的事要去处理。他整理了一下行囊,看了看窗外。
“要下雨了,荆棘谷总是这样,夏天的雨是下不完的。谢谢你的酒,我要出发了。”他的背上,是一把很宽很阔的长剑。即使装在剑鞘里,一样能感觉到那种逼人的锋利。
“你要去哪?”我问道。
“我要去对付血帆海盗。”他坚定的说。
“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对付他们,我有绝对的信心。”他的眼中带着一股自信,一股来自于血液和灵魂的自信。
“他们人很多,手段也很厉害。这里的地精商会几次出兵讨伐,都无功而返。你去等于是送死。哦,对了地精商会是不是给了你很多报酬?”我很少会对人表现出关心,或许是这个小伙子和几年前的我有点像吧。都有这股傻头傻脑的自信。
“我不怕死。死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有,我不是为了钱!”他不再理会我,估计是把我当成了一个胆小鬼和势利眼。径直走了出去。
“死确实没有什么了不起,活着才真了不起。”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也拿起了行李。其实他想的没错,我确实是个胆小鬼。
我不是要去帮他,我没那个本事。前几年我或许还是可以对付一两个蟊贼,但是现在明显觉得自己每况愈下,或许并不是手段生疏了,而是因为我不再自信,干多这种下九流的行当,确实让人自信不起来。
小伙子健步如飞,而我的脚程也不慢。在他身后紧紧的跟着。看他的身手,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死不死其实都没什么大的关系,只要能有好处就行。
我在荆棘谷已经住了两年,见过很多这样的冒险者了。
我是不是为了花羽鹦鹉的传说留在这里,还重要吗?
毫无征兆,战斗就开始了。他的身手比我想象中还要矫健,就像在刀锋上跳舞,好几次,海盗们的武器就要刺入他的胸口,或者是砍在他的身上。但都被他躲开了。我知道,这不是侥幸。
营地里的驻守者出奇的少,或许都出去劫掠了吧。最近这些海盗的行径格外猖狂。当然,这不过是表象。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很快,营地里就一片死寂了。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只是走的更深。直到我无法看见。
我却知道。
这些血帆海盗的伎俩我是很清楚的。无数自以为是的冒险者就是这样丢了性命。在进入这些海盗们的营地深处时。就会受到埋伏。
“哈哈哈哈。不知死活的家伙。不知道今天这小子是不是也有油水可捞。”洋洋得意的海盗们显然包围了他。
“嘿,我们没有接到通知,会有肥羊要来啊。”
“管他呢,先干掉他再说。”
海盗们七嘴八舌的聒噪着。声音在夜色中显得非常刺耳。
我的耳朵很灵,眼睛却无法看清黑夜。我不知道小伙子是不是能听出这帮海盗话里的意思。他或许不知道还好些。
地精和海盗们,其实早就蛇鼠一窝。藏宝海湾的地精们给出高价,招募冒险者前来讨伐血帆海盗,其实暗地里早就和海盗们密谋,制造出这样的假象,往来的商船被劫掠后的所得,双方是暗地里分赃的。至于那些冒险者身上价值不菲的装备和物事,自然也不例外。
我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们的这些勾当进行的时候,我就会暗地里潜进他们藏匿物品的仓库,做个搬仓的老鼠,进鸡笼的黄鼠狼。
抵抗在激烈的进行着。不时有惨叫传来。我为那个小伙子感到一丝的惋惜。但是心里却很庆幸他为我争取了时间。
我在仓库里搜寻着值钱的,容易拿走的东西。看守仓库的卫兵早就被我买通,和我串通一气。每次有好处,我都会分他一些。
战况比想象中的还更激烈。但是惨叫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少,也更低沉了。在一阵寂静之后,开门的家伙一声惨叫,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门被一脚踢开了。透过月光,我看见了那个小伙子,他已经是遍体鳞伤。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红,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我躲在了墙角,他没有看见。
他似乎什么也看不见,疯狂的搜寻着。我有些紧张,紧紧地握住了腰上的短刀。
他突然停下了,好像发现了什么宝物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并不太久。没有一丝声音,除了呼呼的风声。我从墙角钻出。逃出了仓库。
营地里横七竖八的都是海盗们的尸体。还有一条非常清晰的血迹。从营地的出口蔓延出去。
是他的吧。
我跟了上去。
如果我说自己是要救他,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身上真的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沿着海岸线的血迹追着。直到一个山洞。
“进来吧!”是那个小伙子的声音。
“你知道我在跟着你?”我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我开始就知道你在跟着我。”我走进洞穴,看见他斜着身体靠在岩壁上,声音很低沉,面色惨白。
“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有,我就给你,只要你能帮我做件事。”他的嘴角吐着血沫,用尽力气的说着这几句话。
“你先不要说话,会好过点。”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行囊里拿出了急救用的止血药。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看着一个人死,我终究做不到。去捡尸体上的钱可以,但是真正要见死不救,我的心还不够硬。
“我快不行了。你让我说!”他咬紧牙关,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握住了我的胳膊,打翻了我手里的药瓶。
“我,我问你。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花羽鹦鹉吗?”他突然问了我这样一句话。
我该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只知道,我相信。
于是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头一歪,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说出了一个:“我。”
他死了。
对,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把他没有闭上的眼睛合上,开始寻找他包裹里的东西。
这已经是我的习惯了。
一封信,一些钱,一条很精致的挂坠,还有一只鹦鹉!
鹦鹉是装在笼子里的。蓝色的身体,紫色的翅膀!
我久久不能平静,很久很久。甚至天蒙蒙亮,都没有觉察。
我打开了那封信。
“亲爱的!
你知道吗,我跟你一样,相信那种鹦鹉的存在。我要把它找到送给你。然后和你永远在一起。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找到的!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为你找到。你就是我在世界上的一切。我活着就是为了你。
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一定会很快回来。
爱你的戴维”
我想起了他和我说话时的神情。
这种年轻人才有的冲动。
为自己的情人去做蠢事,连性命都已经失去。看着他的尸体,我突然有一种莫名伤感。好像内心深处的某个记忆被唤醒了。我不敢直视自己这样的记忆。匆匆的赶回了藏宝海湾。带着那只小包裹。
对不起,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我不知道。除了把你安葬,也没什么别的了。

三.
在安葬了年轻人之后,我匆匆的离开了藏宝海湾。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的回到暴风城。去做我一直以来都期待的事。
我离开那里有多久了?
整整八年吗?
不,是八年零四个月又十天。
我一刻都不想耽误,也不能耽误。
我要见到克洛维。
我的克洛维。
我一直爱着的克洛维。
她的每件事,我都知道,哪怕是在遥远的他乡。她嫁给了谁,生活的怎样,有几个孩子,快乐或忧伤,我都知道。
但是,我没有能力找她,我没有钱,没有地位,也没有了家。
我不配拥有她。
但是现在,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马上就会拥有我所期望的一切。
我也要告别这种该死的生活了。
花羽鹦鹉是存在的。
它就是我命运的方向。
我不会再让它飞走了。
不会!
我联系到了买家,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自从三年前开始,他就对我很有信心,我们一直以来都是通过书信往来。今天却要见面了。
我把鹦鹉放在一只精心打造的笼子里,笼子很精致,很漂亮,也很结实,进去了,就别想逃得掉。
买家住在暴风城花园区最漂亮的别墅里。我坐在花园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一下子却又想不起来。
“先生,夫人来了。”侍从示意他的主人来了。
我站起来,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的,这是一张我生命里永远不会老去的面孔。
她就像和我约定好了一样,把灵魂停留在了一个时间。
克洛维,我居然在这里看见了她。
她也愣住了。
时间开始飞快的前进。快的让人看不见,听不清。
我们一下子就老了,全都老了,就在这一瞬间。
老的谁也认不出谁来。
我记起了这个花园的模样。
这就是她少女时代的花园。一切都一模一样。
那么人呢?
人是不是也是一模一样?
“你好,彼得先生,请坐。”克洛维脸上带着礼貌而老练的微笑,这是上流社会的人都非常熟练的,对待下人的微笑。
人怎么可能一样。
当然不可能一样。
我强忍着各种汹涌而来的情绪,坐在了镶嵌着珠玉的凳子上,刚才那种舒适的感觉,荡然无存了。
五万个金币。
我只想拿了就走。
马上就走。
我们装作谁也不认识谁。
我恭敬的把笼子递了过去。克洛维,不,或者说是议长夫人,她端庄的打量着笼子。突然,她的神色好像见到了一条毒蛇。
她的目光是对着我的胸口的。
我胸口有什么?
只有死在荆棘谷的那个年轻人的挂坠。
“这个挂坠!你从哪里来的!”克洛维像发疯似的扯住了我胸口的挂坠。
我突然有了一种可怕的联想,从脑门,直到脚心,透骨的凉。
我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但是,我还是说了出来。
“不!”克洛维就那么硬生生的倒了下去。就好像被人重重的锤了一下。
我这时才看清楚,她的手上挂着一串一模一样的东西。
仔细想想,难怪我会觉得那个年轻人那么面熟!
难道说,难道说!
仆人们蜂拥而至,七手八脚的扶起了克洛维。连碰翻了桌子都不知道。
笼子落在了地上。随着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装在里面的鹦鹉抖了抖翅膀,飞上了树梢。
鹦鹉看着我,我也看着鹦鹉。
我突然好像回到了那个和克洛维第一次看见它的午后。
是的,我记得那句话。
“克洛维,你会爱我多久?”
“和你爱我一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