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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欢愉(上)

2022-01-28 09:07 作者:_青梅竹_  | 我要投稿

“我得了梅毒!终于…真的是梅毒!不是不屑一顾的淋病、菜花之类的。是梅毒,福楼拜一世就是死于梅毒,雄伟的梅毒,纯粹简单、优美的梅毒……我得了梅毒,我觉得很骄傲,去他的上流病,此乃馈赠,感谢诸神我得了梅毒!”

这是在众人面前以激昂的热情讲述的话,而说话的人,是个外表很漂亮的青年。他手舞足蹈,高兴的近乎喘息,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成为了宴会的焦点。

看到一张高兴的面孔并不该意外,高兴的理由千奇百怪,可因为得了这样的疾病而忘乎所以,还忙不迭的告诉外人,恨不得在场的人都为此庆祝,则难免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更离奇的是,真的有不少人投来祝福的目光,这种鼓励使他更加欣喜若狂。

就算当年传来联军胜利的消息,恐怕也不会令人出现这样的狂喜。我到底是来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碧落只觉得匪夷所思,竟然有人能为了得病,还是这种病而欢呼雀跃。并且得病的人还是一位在社会上享有盛名的作曲家,他写出的曲目无不令人追捧,几乎成为了每个剧场必备的演出项目。

我不属于这里。在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后,碧落产生了深深的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兴起加入到这场宴会。其他与会者,无论是男是女,无论老少,对于这个作曲家的话,非但不反感,反而多是赞誉之词。以前,也只是传闻,她听说上流社会一些人拿梅毒感染当做流行的事物追捧,她不相信,她觉得只要是一个体面人都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可她错了。

我不该来,我才是局外人。我应该留在家里,这样的快乐我享受不了。

把时间倒回到几天前

一封邀请函,上好的纸质配以优雅的文字,不禁让人想象写这行文字的人当时的环境一定充满了高雅的文艺气息。东西方的字体字形有着巨大的差异,东方的文人墨客经过苦练,大多能把普通的字写出各自的特色,甚至能被人欣赏。碧落认为这是东方文化的一个优势,可在看到这行字后,每一个字母的弧线与角配合倾斜度似乎也能彰显出一种独特的美感。

这封邀请函是尼尔给她的,当她将打捞出来的瓷器交给对方,去城里拿钱时,收到的不只有钱,还有这封信。

给我的,碧落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对方搞错了,她知道信件代表什么,却没想过这与自己有什么关联,谁会给住着龙的洞穴寄信,诺尔也不会这么做,有事她都是直接来拜访,远在震旦的家人更不会,要么是他们来,要么是自己回去,从来没有信件交流这回事。

就算是有事相求,这也太郑重了吧,看着信碧落产生了古怪的念头,想要找她的人城里也不是没有,但都是靠在酒吧打听,或者用报刊的形式,写信,可真有意思,还是邀请。

尼尔却用一种中大奖的表情看着碧落,“别发愣,这就是你的。”

我的!被掠来的公主、东方寡妇、妓女、杀人嫌疑、女巫,碧落想着这座城市的人曾经给自己贴的标签,通常后面两个足够让她的名声臭到底了。之所以她现在可以这么随便的走在大街小巷是因为成功破了案。可是碧落还是不相信有人会邀请她去参加一场宴会。

“这个值点钱吧。”她拆开信封,看着带有花纹的纸以及上面的字玩味的说。

“上层人请人赴宴就会用。”尼尔说。

“我可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出席这种场合。”碧落说,虽然以前为了唬人她提到自己有个公主头衔,但应该没人当真。尽管其中有那么一丁点真实因素,可在这里,人们可绝对不会承认她的身份、“我一直将自己视为中产阶级。”这话有点玩笑的成分,碧落把信还给了尼尔,她把机会让给尼尔了,他可以借此结识一些人,为自己的生意扩展客源。

“这就是给你的,我不能去,冒充也不能。”尼尔说。信上明确说了,邀请经常出没梅里市的东方寡妇在2天后出席一场派对。

他们不了解我,我更不了解他们,而且双方彼此之间更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若说碧落与上层人有过什么交往,仅是她提供的瓷器、珍珠、珊瑚最终都到了他们的家中,或者被加工后佩戴在身,他们喜欢与否碧落并不在乎,她只是希望得到与付出劳动等同的回报。让她去跟他们搞社交,这可不是她擅长的。信上说,如果她答应了,只需要在2天后的下午进城,在城里码头有辆车专门在等她,拿着信就可以上去。

我上次与这种人单独接触结果一点都不好,我感到恶心,还赔上了一整袋的黑珍珠,并且还回东方老家过了几天散心。这次又会怎么样,也许是有了上次的不愉快,碧落的态度很谨慎。

“也许有人想知道你是怎么搞到珍珠的。”作为商界的老手尼尔倒是很羡慕。那些色泽好又大的珍珠谁不喜欢,还有珊瑚,他见过好几个爵士佩戴珊瑚戒指用于辟邪,梅里市很多有钱人可能无形中都是碧落的客户,所以她受到邀请在他看来理所当然,“况且,你很特别。”他随后又解释自己的话并无歧视的意思,碧落的东方人外貌在西方很少见,尽管海路加深了世界各大洲的交往,可东方对多数人只是地图上一大块区域,本身还是带给西方人一种神秘感。

看来是拿我当稀有动物要去围观了,如果是这样,碧落更不乐意了。让一群男人女人观察,点评甚至取笑,那种场面想想就难受。碧落请尼尔帮她把信退回去,可尼尔拒绝。

“你如果不想去,到了那天不理会就完了,我也接触不到写信的人,他们通常拍派人到我这里买瓷器,只不过这次额外托付了这件事。”尼尔说。

看来他是不想得罪那边,碧落懂他的小心思,就跟自己当初被误会杀人他急着要撇清关系似的,商人的头脑,除了利益,没有其他。

拿着这封信,再次读着好看的字,碧落倒也有种想要一睹写信者真容的想法,她并没有把信丢掉,也就是说,在心底,她是抱有些期待的,至于期待什么,她不知道。

这种事她需要点意见,可她能问的人很有限。

“这不过就是有钱人的聚会。”卡迪隆说。让碧落意外的是,丈夫对于这次邀请到没有太惊讶的反应。以前还当海员的时候,他们的船长就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上流社会的男女齐聚一堂,起初还故作矜持,但随着气氛逐渐深入,他们就变得开放,什么话题都开始聊,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

“男人们可能会讨论政治,与外国的战争,自己的投资,一些精明的人会根据收集的信息判断股票行情,在别人陪的倾家荡产前抛入或买进并大赚一笔。还有些年轻人会讨论子虚乌有的冒险,比如打猎或者赛马,在自己的妻子或情人面前互相吹捧。女人们那,也许是某个人的婚姻,自己的家庭,时尚服饰与首饰,也有可能是艺术,以及儿女。”卡迪隆认为妻子在那里面也许会很显眼,他们会问她很多关于震旦的事,多到令碧落手忙脚乱,“不用担心你回答不出来,你只需要随意敷衍几句就行,那些人一辈子的航行也不可能抵达震旦的,你不用担心被揭破。”

碧落听完对于是否要去还在犹豫,两个女儿却兴致勃勃的问着爸爸,上流社会的人都会聊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卡迪隆自然不清楚,当时去的船长是个有点古板的中年人,对于那次赴会并没有多说,不过他鼓励妻子去参与一下。

“就当长见识。”卡迪隆说,“如果你怕他们说出什么你不爱听的,就不要理他们,说实话,我都想带着孩子陪你去了。”

这应该不可能吧,邀请函上只说自己,带了孩子算什么。对于女儿放不下心的碧落决定还是不去,可卡迪隆却说,“机会难得,去玩吧,孩子我看着,不过就是一个晚上。”

意外的是,连丽姬娅与拉扎娜竟也赞成她去,她们对此很积极,可苦于没受邀请,妈妈参加无形中帮她们弥补了遗憾。

碧落一看就能猜出她们的心思,不过是希望她能了解点有趣的事。说句实话,上流社会在物质享受上确实高于整个阶层,但碧落不认为其他方面会有什么出众之处,如果说有趣的话题,只是上层人的私事那也没必要去听,龙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社交圈,何必让她去听人类的闲话。

“去不去,反正当天我们都得进城,我可以陪孩子去剧院,而你去参加宴会,如果其中有什么作曲家或者剧作家,你也可以趁机为孩子们打听下未来是否有新节目。”卡迪隆说。

“好吧。”碧落说,她去,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体验的机会。

拿着邀请函,碧落来到码头。直到此时她又点忸怩,不知道为这次宴会挑的衣服合不合适,会不会被那些一套衣服就价值连城的人嘲笑。她以前是过了一段有身份的日子,可海里和陆地完全是两码事,没有经验可参考。

在启程的地点,有辆马车正停在那,她走过去询问,车夫看了一眼她,碧落很好认,外加那封邀请函,他下来为碧落打开了厢式马车的车门,这让碧落有点受宠若惊,她以前可没遇到过这样的对待,仅仅是这一个举动,就让她感觉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这个车夫,这么做肯定不是为我,而是他主人的要求,在以前,他是不是无数次为很多人做过同样的事。开门不过举手之劳,可为了彰显出身份,就一定需要有人代劳。在西方遇到一些事时,碧落总喜欢去和东方做对比,东方官员出行坐轿子,就有人专门负责掀起轿帘。看样子不管代步工具是什么,阶层差的表达都很明显。

“谢谢。”碧落说。

这次反而那个车夫有点不习惯,对他来说这是一种职业本能,不管是先生还是女士,只要他们来了,他就会去开门,这些人可从来不会说客气话,有时他还会因为慢了,或者马车的位置离这些人有点距离让他们多走了几步而挨骂。对于他,今天也只是一份工作,送个人,不管对方来自那里,可是碧落的态度让他头一次对这个乘客产生了兴趣。

“去参加这种宴会,你可得注意,也许是幸运,更可能只是个笑话。”他说。

他是什么意思,当碧落请求他能解释一下时,车夫就不再多说了,驾驭马车可得全神贯注,就算再听话的马,也会有不知何时突然野性发作的时候,不想出车祸还是专注点好。

马车启程了,感受轱辘的转动,碧落打量着这辆四轮马车的内部,她以前只做过两轮的,还是敞篷的马车。这辆车内部很宽阔,布置的几乎可舒服的睡上一觉,只要下方的路不颠簸。在车的两侧,有两盏做工精巧的小灯,仅是这辆车估计就值不少钱。

车外传来马鞭的声音,车夫开始催促马匹加速,从窗户看外面的影像变换的有点目不暇接。碧落根据行走的路线判断他们正在前往城市另一端,而且天色逐渐变暗,这让她心中又有点慌,如果宴会开得太晚怎么办,在城里下榻旅馆不是没有过,可她还是希望到了晚上躺在家里的床上。

当最后一抹阳光完全被地平线吞没,碧落来到了宴会举办的地点,那是一栋巨宅,碧落很难去形容其占地面积,仅仅是从围墙到大门就走了一段,在进门后,抵达豪宅前的小路又走了几十米。围墙之外的民居不多,与城市中的喧嚣比,这里显得格外宁静。

车夫给她开了门,走下踏级的时候,碧落还处在震撼中,这么大一栋建筑,占地如此广,能来到这里的人身份想必都尊贵无比,甚至是在这里打下手的恐怕也比普通人要有优越感,自己的来到真的合适吗。

当脚踏上路面,碧落看到附近还停着好几辆马车,成双入对的男男女女依次下车,在欢声笑语中,他们向敞开的大门走去。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无所适从,碧落还主动让开了路,看到她这样,这些人笑了。

从着装来看与会者都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参加这种宴会简直稀松平常,可是此刻这些人脸上都挂着一种期待,仿佛巨宅内有着全新的体验在等他们。

“赶紧进去吧。”门口的侍者说。

我真的该来吗,碧落看着你自己的衣服,她确实与这里很不搭配。每个人,每种阶层,有自己的圈子,你来到别的圈子,起初会本能感到别扭,如果不能及时调整,这种别扭就会变成束缚你的枷锁,让你成为整个宴会中的另类。

“请进去,就要开始了。”侍者又说。并注意到碧落在意自己的穿着,他很好心的表示,大宅内有给女性专门准备的衣服,碧落可以去换,最终被拒绝了。

放松,碧落对自己说,只是来玩玩,喝点酒,这一定有不少好酒,在不醉的前提下注意有趣的事,回去讲给女儿们。抱着这样的想法,碧落表情也自然了,跟随着其他人走了进去。

“你就是那个东方寡妇。”

“不,流落的皇族公主对不对。”

“因为和人偷情,被皇帝惩罚,并被赶出了国家,是这样的。”

“你只好委身于一个海员,来了这。”

大厅的灯光充足得使内部亮如白昼,碧落还来不及去欣赏眼花缭乱的奢华布置,就被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淹没了,他们说着各种离谱到极致的谣言,有时碧落真的很佩服这些人的想像力,能把一个完全不着边际的传闻扩充到这种程度。

她不喜欢被这些人继续评头论足,可又不能发脾气,只好说:“其实没那么复杂,我是出去吃饭时无意碰到我丈夫的。”这些都是实话,只不过实际的场合与人类生活的地方有很大出入。她本来想要结束这种猜测,没想到引来了一阵轰鸣般的爆笑。

“吃饭。”

“你们吃什么,我听说震旦人什么都吃。”

“有没有宫廷的厨师跟着你来到西方。”

解释不清了,碧落觉得自己的辩解只会给他们添加了更多发挥想象的空间,一张张嘴随意编织着关于她的故事。难道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充当一个小丑,给他们添加平日听不到的笑料,如果是这样,她不如扭头离开。

这时从大厅侧面的一扇门内传来一阵声音,那是很多人的脚步声,跟着门开了,许多人涌了过来,有拿着乐器负责演奏的,也有唱的,更有负责舞蹈的,而舞蹈的女性,个个身段高挑,年轻而美丽,最令碧落惊讶的是,与其他演出者比,这些人穿得很具诱惑感,上半身的衣服经过剪裁露出了肚脐,腰部裹着到小腿的围裙,下半身是粉色底子绣着花的绸裤,从头部顺下轻薄的如披肩般宽大的头巾,她们光着脚,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金光闪闪的珠宝。

当音乐奏响,这些女子跳起了一支带有异域色彩的妖艳舞蹈,她们的舞姿同蛇一般灵巧的扭动着,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看啊,她的腰,真美。”其中一个小伙子两只眼睛几乎瞪直了,看他暧昧的样子,非常希望自己的手去体会下抚摸那样的腰身带来的触感。

这是对于感官无与伦比的刺激,人群的气氛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不雅的笑话与讨论不时就穿透歌舞声,毫无顾忌的传播着。

碧落听到有人说这是东方的舞蹈,还有些目光瞅向自己,不知是不是错觉,碧落总是认为他们的双眼似乎穿透了自己的衣服,直视着皮肤。看什么看,让我穿得和她们一样去跳那种舞,别想了,要不要我把带着鳞片的外表露出来,绝对会吓死你们这些家伙。

“这服装与舞蹈有摩诃地区的风格。”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主动对身边的同伴说。

摩诃,震旦的邻国,碧落对那里唯一的了解就是大象和古老的瑜伽养生术。如果这人所言属实,那这种舞蹈原本的姿态会是什么样恐怕不是这些舞女能演绎出来的,地理上的距离,文化传播上的误差足够让事物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后大变样。在震旦绝对不会有这种舞蹈,就算是宫廷也如此。

虽说对于他们的胡言乱语不屑,可碧落却也被这曼妙的舞蹈迷住了,展示着女性柔韧之美,婀娜之姿,她们的一眸一笑都足以让外人陶醉,小巧玲珑的脚伴随着旋律在地毯上移动,甚至会让一些男性产生跪下去亲吻的冲动。

搭配着舞蹈,空灵的歌声也环绕着大厅:“且爱惜,色化空,空化色,色变空,空变色。盛世曼陀罗,此刻不变色。是美色,出色,生色,问谁可以不迷醉。唱出惜色的歌,曼陀罗正是我。博伽洛迦,博伽洛迦,揭谛摩诃。博伽洛迦,博伽洛迦,揭谛摩诃。天空之女一曲婆娑,心中生欲魔。尽我所求追寻欢愉,来请你多爱惜。良夜诱惑俏佳人,珍惜今宵纵容我。”

歌曲调动着情绪,醇厚的嗓音勾起了心中对于极乐的追求,一些人的心沸腾了,凭着冲动加入了这场舞蹈。舞女、演唱者、乐师似乎早有预见,很娴熟的让开了位置,表演继续,而加入的这些人将原本还能欣赏的表演带向了一个错乱的方向。

碧落看到一个人的手已经搂住居于舞团中间的舞女的腰,瞬间的不习惯浮现在脸上,但立刻又消失了,她恢复冷静,任由对方乱摸,还在努力保持着舞蹈,她排斥吗,碧落看不出来,她似乎也在享受这种抚摸,只是为不能更好的完成这一舞而感到为难。与碧落不同,外人投来的目光对她们而言象征着鼓励。

气氛已被烘托到一等的程度,在场的人群间不断分享的一种饮品此刻也来到了碧落面前,从舞蹈开始就已出现,被穿着优雅的侍从端在盘上。那是一个小小的,被盖好的玻璃杯,杯子中是绿色的液体,碧落起初以为是特意调制的酒,可当盖子打开,传出的味道却否定了这种猜测。

“这是什么?”她问,对于不明的液体,就算是这种场合她也不会轻易去喝。她见过有的人喝下不久,精神就发生变化,行为也更加放浪,加入了舞蹈。

“凡夫俗子永远不懂得享受的琼浆,这是通往极致快乐的捷径,它源自最普通的土地,结出最不起眼的果实,经过细心的提炼,于是孕育出了如此至宝。人们总是急切的追求着幸福,每每擦肩而过便捶胸顿足。但有了它,你就能拥抱快乐。你的渴望,它都能为你营造。只要这么一小口,遥远震旦的宫廷就会出现在你眼前,背弃你的民众将匍匐在你脚下,任你差遣……”

有人煞有介事的推销着,先从盘上自取一杯,一饮而尽,陶醉感,满足感,亢奋感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溢于言表。

我可没遭背弃,每次回家他们都挺欢迎我的。碧落无意去纠正这种错误的想法。然而对方在饮品的作用下,继续用挑逗的口吻说,“凡世间的条条框框正在消失,我可以感觉到无限已经敞开了大门,而我正逐步走上巅峰的台阶,尽情欢乐的桃园在催我加入。世界、宇宙、万物都成了这次狂欢的陪衬供我肆意嘲笑。在过去,当冒险者经由陆路前往东方,对于旅途中最深的印象可能就是对无边的沙漠以及不时袭扰的食尸鬼。可后来,在由当地零散部落合并而成的,被称为伊库姆的国家,出现了一个叫本巴赫的学者,他在山中为自己建立了一处天堂,在那只有梦幻中能一瞥其全貌的天堂中,他找来无数年轻男孩,让他们服用这种药物,配合美丽的环境使他们产生深深的迷恋。等他们享受够了,就使他们昏迷,再带出去,以此编造一个谎言,为了回到那所谓极乐的世界,这些人无所畏惧,蔑视任何规则秩序,连酷刑也无法令他们动容。本巴赫是个天才,可他偏偏却醉心于政治与宗教,靠着这种手段培养刺客暗杀各国政要,人们畏惧他,最终他的天堂被游牧民族所毁,可是他的遗产,如今却能取悦我们,来吧,尝一口吧。”

面对端过来的盘子,碧落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了。再多的华丽措辞也无法改变这液体只是致幻剂的事实,不过是大麻而已。

就连碧落的禁书中也屡屡出现对于大麻的记载,某些仪式,尤其是强化精神去实施讳莫如深的龌龊秘法时,大麻就是这些人的最爱,它会彻底改变你的自我,在堕落中扭曲一切,你就是中心,别人都得围着你转。不,碧落拒绝这种快乐。

随后其中一个服用者,不知道是不是大麻带来的幻觉,还是借着效果的劲,将自己得了梅毒的事高调的宣布了出来,并赢得了周围无数人的喝彩。碧落可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会这么高兴,这种事不是应该唯恐别人知道,偷偷摸摸治好就完了吗,他的行为不像是得病,更像是买彩票中了奖。

还在有人不余余力的鼓动她尝一口,碧落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这间舞厅,却并未走出整个大宅,而像这样用于集体寻欢作乐的房间还有至少5个,每个屋子为了凸显出区别,都用了不同色调的玻璃与挂毯。来到另一间屋子,这间没有乐师舞女,可对于享乐的追求,却不亚于另一间,这里的人或站或坐,彼此的眼神中都在物色心仪的伙伴,而在房屋中央,放着一个小桌,有个提供服务的人正在用桌上的材料去调配必要的药物。

看到桌上的东西,碧落愣住了,虽然那只是被截断的一部分,可是从外表以及气味,错不了的,那是自己之前卖掉的角。

我的角,这里竟然出现了我的角。关于龙角的用途碧落以前听过不少,可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被人使用,那种复杂的心情连她自己说不清。屋中的人在此时集体发出一阵笑声,源于某个人的一句话,“为这条龙的死干杯吧,这些畜生并非一无是处。”

他们都举起了酒杯,只有碧落空着手,有个人主动递过一杯酒,碧落拿在手里,如果喝了,是不是自己就在和这些人为他们以为的屠龙而庆祝,可不喝,她又有点渴了,也许是氛围的原因,屋里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不少。

“可惜这无法带来一幅传世名著。”一个手腕上带着黄金首饰的女人说。

有些人的目光转移到墙上的一幅画上,能看到远处海边的悬崖,近处是几个站在岸边的人,他们的背景散发出强烈的光芒,而为首的人指着远处海对岸的山洞却阴暗无比,山洞里有条造型恶毒的龙,这个人一手持着武器,一手对身后的人做出示意,那些人也都全副武装,有的人露出憎恨的眼神,有的人渴望功成名就,有个人探着头,望着山洞,画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细微的差异,但目的性相同。而在图的下方,配着一行文字:团结起来,保卫你们的家园。

不知道为什么,碧落总觉得那个为首的人,以及龙所居住的洞穴非常眼熟,跟着她顿悟,洞穴竟然是依照恶龙角画的,那么这个人就是……碧落空着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原来,当年丈夫被害有人还来附近取过景,依照那些屠龙者的描述画了这幅图,他们都是当年的凶手。如果她还是守寡状态,仅是这副画就足够对她构成羞辱,她可不会在乎房主是否会生气,她要扯下那副画,打断画框,踩烂画布上每张人物的脸,最后再把画丢到壁炉里。现在不会了,她能以从容的心态去观看,这副画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然不可能被出现在这。你们这些蠢货,没想到吧,最强的屠龙者已经死了,而龙却活了。

按捺住内心的怒意,碧落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她有段没有像这样去饮酒了,这种不太雅观的喝法不但没有引来非议,反而听到一些人在喝彩。

“你可真干脆。”有个男人礼貌的将手绢送到碧落面前。

碧落才注意到,喝的时候,一些酒溢出,沾到了胸口。她本来想接受这番好意,可对方意图并不是单纯的热心,那双眼睛总是在被酒浸湿的胸口流连。他想干什么,不,我可不是那样的人。碧落转过身去擦衣服。

等她收拾完,回过身,屋中的狂欢拉开了序幕,侍从从龙角上切下更小的碎块,并小心的磨成粉,再与桌上其他密封罐子里的物质搭配,并送到每位观看者的手里。

“这是什么。”碧落问。

“龙角,你看不出来吗,搞到可不容易,”提供服务的人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龙的数量在变少,它们要是真灭绝了也是种遗憾,当然,前提是这些畜生能定期把身上的资源提供给我们。”

碧落看着那个人如同娴熟的化学家,将角与其它配料混合,然后交给周围的人服用,对于那些配料,当打开后,碧落闻到了腐朽的味道,就如同一座古老的坟墓,显然举办者是知道的,因为周围也摆了大量的花,有些女人也取出嗅瓶,使自己不会被这种臭味熏到。然而尽管这气味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却无人露出厌恶的表情。

“角旁边的是什么?”碧落小声说。

“是木乃伊,最近刚运来的。”一个女人回答了碧落。

她说什么,这是木乃伊。相传在坦尼亚大陆北部的沿海地区有个叫诺斯勒的国家,那里的人建造宏伟的三角形陵墓,以及兽身人面建筑,对于狮子、鹰、鳄鱼等生物有着非同一般的崇拜,诺斯勒的贵族会在死后命人将尸体经过特殊的处理以保存。而眼前那些小瓶里的物质,难道就是……碧落只感到反胃,我到底参加了一个什么样的宴会,她宁愿回到上一个屋中,服用大麻与这个比显得不值一提,大麻好歹算是药物,也能比用医疗,而眼前这个……自己的角,被与尸体的残骸混合,还会被人吃掉。

这世上有种人会出入古老的墓穴,起目的无外乎考古或者寻找埋藏的宝藏,可是将一具死了已经上千年的尸体,不远万里带到异国,还要分割,并送给他人品尝,那些运送乃至处理尸体的人真的就没一点害怕吗,这曾经可是个人啊。这座城市的人当年因为荒谬的是食人理由灭绝了皮奥人,可如今他们竟然会……

一种战栗的心情油然而生,碧落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种隐蔽的有组织的大型邪教活动。我可是有个女巫的罪名,难道这些人才是,刚才的种种,都是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怪异仪式,他们想通过服用这些恶心的东西召唤或者转换自身吗。

就在她疑神疑鬼的时候,这些服用过龙角混合物的人已经将狂欢推向了更放纵的境地,一张张轻浮的面孔彼此靠近,拥吻抚摸,有些靠在墙上,有些倒在长沙发上,有个女人坐在地毯上,随意露出修长的腿,她像个撒娇的猫一样用头蹭着身旁男人的裤腿,男人蹲下去吻她,随即彼此扯开对方的衣服,开始了欲望的结合。

屋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找到了配对的伴侣,有些混乱到三个到四个人交叉进行,这种行为不只发生在异性身上,乃至于同性间都有。碧落没有从道德方面去考虑,还在从那些禁忌的知识中寻找答案,有些仪式确实需要猥劣放荡的行为,透过这种欢乐得到的收获与付出的代价通常都很大……“呃!”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搂过来,在她腰部上下其手的乱摸。

“来吧,加入吧,你可不是我们仆人,你是客人。”充满了欲望诉求的脸就贴在自己身后,他的上半身衣服已解开,露出了干净的胸膛。

碧落因为恶心险些高声叫出来,这个人是第一个服下自己角的,我的角,竟然用做这种事。她不该如此意外,以前碧落和卡迪隆就知道,龙的角会被作为床底之间的辅助药物,一些书中还详细描述过效果,持续力之类的。碧落只拿这当笑话,没想到亲眼见到却是那么的不堪。她不反对这些人的行为,生活中,她也能用享受的态度去接受丈夫偶尔歪门邪道的鬼点子,可像这样,毫无顾忌,群体式的,不行,她不是动物。尽管这不太准确,龙、人也算这是世间万物的一员,可与那些到了发情期集体交配的动物比,他们是有区别的,他们懂得情趣,懂得美,懂得避开外人的目光,可现在这样,几乎已经达到被野性的欲望所驱使的最纯粹的生理现象,再也看不到其中男欢女爱的成分。

在羞涩与愤怒中,碧落挣脱了出来,对方的力量因为情欲带来的激情而变得比较大,碧落推开他,向后退了几步,对方不肯罢休,再次靠了过来。我可以宰了他,这里所有人我都可以,可我不能,如果我还想自由出入梅里市。对方越来越近,手几乎碰到他的脸,碧落又推了他一下,这次对方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毯上。

被拒绝的男人可能因此恼羞成怒而恶言相向,他们的自尊心有时相当脆弱,经不起任何打击,碧落准备好了接受难听的话,可只是惹来一阵大笑,男人在笑,女人在笑,他们在笑自己,“你看,她多害羞啊。”那个男人根本不认为自己出了丑,反而认为是碧落在故作矜持,他没有起身,躺在那伸手出,“过来,坐上来吧,快乐是不该被拒绝的,你可以穿着上衣。让我看看东方人是否能带来别样的乐趣,也许我们能产生流体亲合性。”我可不是那种人,碧落有自己的欲望,她曾怀疑自己之所以会在守寡的几年酗酒成性不仅是借酒消愁,她也需要用酒精去麻醉对于欲望的空虚感,因为卡迪隆的原因,她对仇人产生过亲近乃至妄想,差点被魄罗贡侵犯,可这些都是出于对丈夫的思念,可不是随便什么人。

她不会答应对方,但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被动,于是说:“你算了吧。”别的情况她会直接踩着对方胸口来警告他,现在不可能,她不想让对方的手碰到自己任何一处,“我喜欢壮点的,看看你自己,你身板太瘦了,会被我活活压碎的。”

说完她就走,不顾对方的嘲笑,可因为碧落的精神还处在半震惊半麻木的状态,所以她没有往大宅外走,而是向内。听完她的话,笑声更多了,带有取笑的性质,也许是把自己的话或者本人都当成了笑话。碧落在最后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有个女人主动掀起裙子坐到了男人身上。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直到这时,碧落才为自己说的话而脸红。我应该出去,而不是向里走。走原路回去不可能的,她也不想再路过那两间屋子,碧落开始寻找其他出屋的途径,可这里真的太大了,每个走廊看上去都无穷无尽,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门,她短时间内找不到其他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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