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的安哥拉·曼纽
老矿工信沉重地摔在地上。耳边传来急促的警报声,那是死亡的讯号——氧气瓶破裂的提示音。他试着站起,却发现下肢早就血肉模糊。急促的蜂鸣声,在死亡之门上急促地扣着。这是他平生最害怕的事,但此刻,他却有点坦然了。他深吸一口气,把一点麻酚放进嘴里——一种代替香烟的便宜玩意儿。2574年,香烟只有还在地球上的贵族们才能用的起了。烟雾升起,模糊了他的视线,把他的思绪带回了从前。
他仍记得他年少时,一切还与现在不同。他同母亲居住在2平方米的“鸟笼”里,靠送货为生。鸟笼的经营者,为了多一个房间的收入,不惜在极狭小处多砌上一片砖瓦。电子邮差无法在鸟笼里工作,即使穿行成功的邮差也会被人抢走货物,还不忘拆掉邮差换钱。这是一片大企业阴云笼罩之外的阴暗角落。虽然终日不见阳光,空间狭小,但毕竟还有免费的空气,不是吗?大多数人都抱着同信一样的想法。直到光速飞船发明的那一天,科技和厄运一同降临。
光速飞船是由诺亚公司发明的。原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家企业,却凭借光速飞船迅速前往各星系建立据点。经过无数次兼并,诺亚公司成为了人类最大也是唯一一家企业,实际掌握了人类的命运。在斗争中压抑已久的人类把希望寄托在这家新兴的企业,就像诺亚方舟一样。要求重新分配资源的呼声此起彼伏。见时机成熟,诺亚公司就“好心”的推出了星际远航计划。
警报声渐渐消失。没有氧气,燃料池也无法工作,电子系统快要熄灭了。信不由得苦笑起来,笑自己当年的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许是鸟笼里污浊的空气影响了他的大脑,抑或是诺亚公司“科技改变生活”的狗屁标语植入了他的内心。他相信了诺亚公司关于星际远航的谎言,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星际探索的队伍,和当时大多数年轻人一起。可等信被发配到潘多拉星,被配发一个氧气面罩,并被告知这是要收费的时候,所有难民都愣在原地。回过神来,眼里充斥着潘多拉星球上的荒凉。诺亚公司成了所有难民心中咒骂的对象。在星球上,一切都要花钱,而且很贵,贵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若一个难民不工作,不出半天他就会陷入冷死,热死,憋死,受辐射而死之一的境地。唯一的办法是成为工蚁,把这颗星球上的可怜的资源源源不断的送回地球,供那些仍留在地球上的诺亚精英们享用。每颗星球的情况不同,但是难民对公司和科技的痛恨是一样的。难民们不顾一切地破坏诺亚公司的一切,把送他们来到这里的光速飞船视作恶魔的化身。革命军建立起来,星星之火燃起,但并没有燎原。连氧气都维持不了的他们,又怎能斗得过早就建立据点的诺亚警察们?消息传回地球,剩余的难民不肯登船。他们对权贵来说失去了价值,存在被遗失在了宇宙的角落里。
信早早的认清了现实,加入到了工蚁的队伍。对二者的痛恨被埋入了工蚁的心底。信有时也会羡慕那些死人,不论是反抗而死还是被处决而死。羡慕他们对自己命运的绝对掌控,羡慕他们死于一瞬的凌然。潘多拉星的资源是爱石,一种几百年前就丧失了实用价值的石头。唯一的用途是供地球上的女人们制作装饰品。而天然的爱石极难开采,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于深渊之中。人工的爱石被女人视作廉价的代名词,殊不知她们满身的爱石是由工蚁的血汗凝聚而成的。工蚁的辛劳只为几个女人的一笑,信的心头泛上一阵酸楚。
他又回想起了地球。想必驱除难民的地球又回到他母亲口中太爷爷生活过的模样。那时,每家人有一座小屋,一个小院,背靠小溪,面朝大山,心怀星辰。这些,信只在最遥远的梦境中见到过。信的肉体早已来到了祖辈朝思暮想的星辰,但心已经缩小到一个无比微小的尺度中了。
信的记忆在随着生命一起消失。诺亚公司在不留余力的删除过去,一切记载了往日地球的信息都遭到篡改。诺亚公司伪造了一个痛苦的过去,宣告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信也想忘记过去,毕竟有希望而不能的痛楚比空虚要上百倍。但过去就像一个烙印扎根于他的心中。
信冰冷的石之心满怀着对公司和科技的憎恨。他把挥动的每一锹发泄在公司上,尽管这只是一厢情愿。可在他挖矿的最后十年,石之心没有解冻,反而破碎了。那是信极想忘却的过去。在遥远的Ω星系,工蚁建立的反抗军已经推翻了诺亚公司的暴政。那里的人类建立了一个人人自由平等的共和国。希望萌芽于信的内心,他第一次感到了未来。可是,革命军的元老建立了伊甸公司。利用诺亚公司的遗产,曾经的恶魔——光速飞船,Ω星系的新人民朝着诺亚公司势力薄弱的地方进发。不久,伊甸公司建立了新的据点。那里同诺亚时期没有任何改变,只不过难民变成了人民,工蚁仍在劳作。反抗的声音微小,大概是难民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信不愿相信这件事情。弱小的他内心依然把对公司和科技的仇恨当作盾牌。直到那一天,大约是五年前。一艘光速飞船从不寻常的航线飞来。下来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将养尊处优的诺亚警察虐杀。鲜血仍在流淌,伊甸公司的传令官下舰。拿着上古才有的羊皮纸,传令官宣读了道貌岸然的法律。信已经记不清法律的内容,但他知道,他笑的很大声,很大声,以至于惊动了伊甸的士兵,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原本瞄准诺亚的石之心粉碎了,每一小块碎石都瞄准了人类。碎石互相瞄准着,信瞄准了自己。
热量同思绪一同飘散,信仿佛回到了太爷爷生活过的地球。那里没有诺亚公司,没有光速飞船。但信极不想承认的事实在他的心头浮现:魂牵梦萦的上古地球不是他的栖息之地,即使那里没有公司,没有科技。万恶的人类永远在那里。过去的他简单的把心中的恶意洒向诺亚公司,就像神代愚昧的人将人类恶的根源怪罪于神。此世全部之恶——安哥拉·曼纽被创造。人类为自己的罪行有了足够的庇护,一名无辜的青年被当作邪神虐杀。人类以为此世再无恶意,殊不知安哥拉·曼纽永远盘旋于每一个人类的心头,驻扎在每个人类心中最阴暗的角落。
信在弥留之际,又回想起了这一切。石之心瞄准了自己。因为他知道,世界如此并不是仅仅因为一家公司或一件科技。造成人类苦难的永远是人类自己,而这苦难必将为每一个人类所承受。国家无休止的扩张欲造成了人口暴涨,资源枯竭;人类的征服欲造成了山崩海啸,自然灾害频发;人类的斗争欲造成了天堂与地狱只有一墙之隔。信又想起了少年时,对资源的占有欲驱使着他来到这个不毛之地——潘多拉。这里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般,美丽的科技下隐藏着人类最黑暗的欲望。愤怒充满了信的胸腔,他恨自己,恨世界,恨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若是这样的话,人类为什么不自取灭亡!”信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
声音在矿洞里回响,飘荡在整个宇宙的上空。信死去了,就像其他数以百万计的难民一样。他可能是唯一意识到这一切的人,也可能早已有人了然。不管怎样,人类都对人类丧失了最后的希望。每个人都是安哥拉·曼纽。人类终将灭亡,死于自己的黑暗,葬于自己的欲火。
PS:这是一篇为了科技征文最后却因为老师的原因没有发出去的一篇文章。大部分论点和论据都是从游戏或者动漫里面抄来的:世界观是赛博朋克,星际采矿是泰坦陨落,石之心是巫师3,安哥拉·曼纽是从FHA里面摘出来的,历史上他就是真正的魔神。但是现在往回看,我自认为这篇小说写得还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创新的点,但是我非常喜欢我之前的一些遣词造句。故发表,希望大家能够找出我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