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第七章 展开(下)
被吸入的二人在白色的光中不停地坠落。
突如其来的光亮逼得林言闭上了眼睛，只有馨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下方是一座灰色的高塔，螺旋向上的圆环形道路环绕着正中心的尖碑。
塔的下方似乎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色平原，如同被切割后的白色大理石。
他们仍在不断的下坠，狂风掀起了馨的粉色短发。林言终于适应了光亮，睁开了眼。
“馨，危险！”
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二人正下方的碑尖。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言就牵住馨的手，把她拉到一旁。
林言的另一只手紧握着手机，向着前方发射出了一道火光。
这个时代的手机，早已配备了小型的法术释放装置，在日常中使用一些普通的法术一般没有什么问题——这也是精神通信的原理，利用便携的法杖来传递特定的信号。
但是林言早已对自己的手机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装。他把笨重的大型法术释放装置简化成了足以放进手机里的尺寸。
即使功率和手机的重量受到了一定影响，也比市面上的大部分手机里的法术释放装置要完备的多。同样的，通过这部手机释放的法术也更加高效。
可惜的是，这项技术投入生产的成本还是太大了，只能自己凑合着用用。
发射出的亮红色火光停滞在了某一点，然后膨胀开来。爆破的火花扭曲了白色的天地，把林言和馨推到远离碑尖的地方。
林言接着将手机指向地面，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了二人和地面，猛地一下，下落的速度放缓了。
这避免了二人重重摔在灰色地面上的结局。事实上，林言一直用另一只胳膊护着馨，导致他的胳膊和腿差点骨折。
一阵灰白色的烟尘被扬起，遮住了摔在地面上的一人一机。馨首先站起来，打量四周。
他们并没有摔到最底下的空无一物的白色平原上。馨庆幸地笑了笑，仰头看向那座灰色的尖碑。
她现在才发现，现在他们所在的所谓地面只是环绕着尖碑的许多灰色圆形平台之一而已。
“幸好这个平台离地面也不算太远。”趴在平台边缘的林言探出头，“大概把之前的过程重复一遍就好了……只要我这把骨头撑得住！”
馨走向林言，在他身边、靠近平台边缘的地方停住。
林言疑惑地抬头望着她。
“怎么了，赶紧啊。”馨轻声催促着。
“刚刚爆炸转了次向，还强行用念动力减了下落地速度。”林言转换了姿势，跪坐在地上，“精神力不太够，大概要用几分钟恢复一下状态。”
“怎么还有这种情况……”馨不满地嘟囔着。
林言轻声叹气，看向平台下的白色地面，估算着距离。
就像机器人的电力一样，精神力是一种消耗品。运转的术式越多、释放的法术越强，精神力消耗得也越快。所以，魔法师随时有可能陷入精神力被掏空的困境。
“你离远一点，小心掉下去了。”林言提醒馨。
馨踏着小碎步，退到了平台的中心。林言盘起腿，和馨聊起了天。
“仔细想想我们是怎么掉下来的吧。”他看着苍白的、没有一丝缝隙的天空，“说不定我们反着做一遍就能回去了？”
馨白了他一眼。林言赶紧声明自己是开玩笑。
“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啊！”
馨完全没有理会他。二人之间的对话又陷入僵局。
这里只有白色的空间、灰色的尖碑与悬浮的平台。粉发的少女站立在平台中间，黑发的男人坐在平台边缘，完全没有一句话可说。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林言张开了口。
即使话题与当下的情况毫无关联，但如果不在现在说，等以后她离开了，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之前自顾自地把你抛下，确实非常抱歉。”
馨惊讶地转过头。虽然她想过无数种自己催林言一个正式的道歉，但她从未想到会在这种危难的地点、紧急的时间。
“你接着说，自己错在哪里？”
即使瞬间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她也迅速隐藏好了自己真心。作为“先进的”机器，馨自然能轻松地做好表情管理。
她抬起头，望着天，完全没有把视线移向林言哪怕一点点，也没有发现林言已经偷偷地转过方向，诚恳地看着她。
“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天真，完全看不懂周围的情况。”林言毫不掩饰地说出了他所看到的事实，“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把你丢下来、把你交给魔控委……确实是我失策了。”
“你……！”馨有点生气地俯视林言，但不到几秒，她还是收起了自己的脾气。
“……你说的对。”
馨蹲下来，和林言对视。
“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孩子气了。”馨勉强地笑了几声，“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拖长了音说。林言也笑着附和着。
“不过我刚刚也鲁莽了。要是我能稍微注意一下就好了！”她有点生气地反省自己。
“那我们算是……扯平了？”林言趁势问。
“不算！”
“诶？”
馨站起来，整理好裙子，指了指下方的白色平原。
“先下去再和你好好算帐！”她催促林言。
林言犹豫不决，他不知道是否有其他的逃脱方法。
“喂，林言，你在想什么！”
林言完全屏蔽了她的唠叨，仔细思考着这个图书馆的空间构造。
“馨，先等一下！”
林言恍然大悟，站起来，盯着被圆形平台围绕着的尖碑。
“是不是只要把那个尖碑炸了，我们就能逃出去了？”林言猜测说。
馨有点没反应过来，林言此时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指向高耸的灰色建筑。
他耐心地和馨解释了他的猜想：
如果说每个空间里都有一个所谓的固定空间与坐标的“空间锚点”，那么在这个空间的“锚点”又是什么？
只能是这个尖碑。因为这里除了尖碑和平台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而且，我们是从原本的黑色空间的“锚点”来到这里，结果差点撞上碑尖丧命……或者说报废的。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确定，这个灰不溜秋的东西，就是所谓的，“锚点”呢？
馨晕乎乎地点点头，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懂。但是，她肯定了林言的想法。
“干脆就把它炸个干净吧！”她大喊，装作自己要干什么拯救滨海市的大事一样。
林言扶了扶额，手机的前端发射出一束蓝色的光束，直冲那座矗立的灰碑。
时间回到图书馆开门的时候。
在进入图书馆之后，徐枫就和另外两人分开行动了。
走到每个地方，他都会漫不经心地翻开几本书，来掩盖自己施法测试空间混乱的痕迹。
与此同时，他也在悄悄地接近馆长办公室。徐枫觉得，如果是那位魔女，一定有完美的解决方案。
为什么她到现在也没有行动？他始终想不明白这一点。
等他悄悄地走进办公区的走廊，推开馆长的办公室后，他才看见那位文静的异邦魔女，称号“闪烁”的特蕾莎。
她正坐在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戴着圆框眼镜，认真地读着手上厚厚的魔法书。
如同一池静水、如同特蕾莎的内心世界，整个办公室都沉入了一种静谧的环境。
徐枫慢慢地把门关上，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打扰了她。不过，魔女的耳朵还是抓到了这细微的声响。
特蕾莎抬头，扶正眼镜，看向这位刚进门的“不速之客”。
“怎么是你？”
特蕾莎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徐枫迈开大步，走到特蕾莎面前，拍了下桌子，特蕾莎也没有反应，只是看着他。
“您难道不知道图书馆里的混乱吗？”徐枫质问她，“这么大的问题，您应该已经有一套解决方案了吧？”
特蕾莎，图书馆的馆长，此时才明白他的来意。她微微点头，然而她说出来的话，令徐枫十分气愤。
“这件事情，不在我的研究范围里。”她说，“这里的另一位魔女也叮嘱我，千万不能在图书馆里管太多无关的东西。”
“这就是你视而不见的理由？”徐枫握紧拳头，瞪着面前的特蕾莎。
几年前，徐枫第一次到图书馆时，特蕾莎就饶有兴趣地把他带进自己的办公室，讨论起了古代法术史——按她当时的说法，图书馆的每一位高层都有自己的研究领域。
“原来这座图书馆不止有你一个所谓的‘高层’……”当时的徐枫看着费力地爬着梯子，从自己办公室书架的最顶部取下一本板砖似的魔法史书，又气喘吁吁地爬下来的图书馆馆长，发出感慨。
“闪烁”的特蕾莎，研究方向与徐枫的古代秘术类似，于是她才燃起了与这位后辈交流的兴趣。
换而言之，即使徐枫口头上一直没承认，他们二位算是半个“研究伙伴”的关系。
而他不承认合作的理由，正是他几年以来一直无法理解的，图书馆的魔女们的行事作风。
“所谓的互不干涉条约，该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生效吧？”徐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自言自语道，以免一拳打到馆长的脸上。
一阵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消了他的怒火。他退到办公室外，接通了电话，魔控委干部亚尔薇特·艾米斯特慌忙的声音便从听筒中传出。
“不好了！我联系不上那两个家伙了！”
徐枫的心跳加快，顾不上办公室里面读书的特蕾莎，大喊：
“你真的确定吗？发生什么了？”
亚尔薇特把他们失踪前进入被附加在图书馆上的空间的过程完整地告诉了徐枫。徐枫一边劝她不要心急，一边透过办公室门的缝隙，盯着特蕾莎。
他无法理解，作为图书馆的直接负责人，为何会对现在的情况视而不见。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答电话那头的亚尔薇特。
“图书馆那边的人我也问过了，他们给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徐枫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到了另一边，换回的是无奈的叹息。
“那只能用最后一个方案了。”
“什么方案？”徐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只要能把这事解决掉……”
“把图书馆给拆掉吧。”亚尔薇特斩钉截铁地说，“目前来看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把法术处理掉了。”
她惋惜地继续敲打着键盘。
“等一下，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应该可以直接找到使用空间法术的人。”
徐枫的话让亚尔薇特一惊。对于图书馆高层几位魔女的实力，她心知肚明，包括她在内的大部分魔控委干部也不敢主动找她们的麻烦。
“你是在怀疑卡琳女士或者沃斯托克女士？”亚尔薇特还是想要确认一下，“你疯了吧？要把她们抓起来？”
“难道你们也是连这点事情都不敢处理吗？”徐枫冷笑了一声。
亚尔薇特最头疼的事情还是来了，她根本不想扯进魔法界的各种复杂的利益关系里——尤其是和她的老家，大陆西部的温莎王国相关的。
特蕾莎·卡琳、芙拉狄尔·沃斯托克，图书馆中唯二可能使用这种大型的空间法术的魔法师，都出身自温莎王国的大型魔法机构“魔女院”，是不好招惹的家伙。
特蕾莎，专精理论和大型仪式的魔法师——和亚尔薇特是同一类——在魔法界算是有不小的名声。
而芙拉狄尔，更是因为她超群的高威力法术，被称作“黑天鹅”，是一位危险的专精战斗的魔女。
“如果你不介意因为使用攻击性法术被抓起来，就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亚尔薇特憋着一肚子的火，“我可不想再和那群老不死的议论了！”
“……再见。”徐枫挂断了电话。亚尔薇特只好瘫坐在椅背上，继续紧盯电脑屏幕上的监测数据。
她一边碎碎念数落那三个不靠谱的家伙，一边祈祷着他们都能平安回来。
徐枫再一次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再一次看见了端坐在椅子上的特蕾莎·卡琳。
徐枫把作为法术释放装置的手机藏在身后，但完全没有准备拿出来防身的意图，因为他并不觉得特蕾莎是会主动和自己大打出手的人。
“你不像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这么生气地跑来找我的人啊。”特蕾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疑惑的神情，“难不成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你不知道？”徐枫皱眉，问。
“我这几天都没出门，也没留心图书馆里的事。”她回答。
“整个图书馆都乱成一锅粥了，该说你是傻呢，还是太爱学问了呢……”徐枫向特蕾莎解释着外面的空间混乱问题，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特蕾莎先是松了一口气，说：“还不是你没把问题说清楚。下次注意一下说话的条理性。”
但随后，她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推了推眼镜。
“首先，图书馆里确实有附加空间的法术，是芙拉狄尔半个月前做的。”特蕾莎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和空间混乱开始的时间对不上，但我们应该可以确定，问题的来源是这个法术。”
“会不会是她、或者其他人故意制作出故障的法术呢？”徐枫静下心来，梳理着事件的线索。
“不可能。”
特蕾莎否定了他的想法。
“首先，芙拉狄尔在一开始就和我说过，这个魔法是用来扩大图书馆空间的，不可能用来害人。”
怪不得进来的时候感觉图书馆宽敞了不少。徐枫想。
“其次，这件事情只有我和她知道，不可能有其他人来搞破坏的——除了你们这群小鬼。”
徐枫苦笑了两声。
“最后，芙拉狄尔几天之前有急事，回温莎了，目前法术是由我来维持的。综上所述，这只能是由法术造成的意外事件了。”
特蕾莎把书整理好，招呼徐枫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去一楼大厅。”她拿好图纸，和徐枫一起往楼下走。
然而，图书馆的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特蕾莎迅速反应过来是地震，从空气中抽出用光凝聚成的钉子，向上一扔。
摇动的感觉没有停止，但图书馆里的东西都像被她驯服了一般，服服帖帖地待在原来的位置。
“趁现在，把所有人疏散到外面！”特蕾莎向外面的工作人员大喊，“我走得比较慢，不用等我！”
图书馆的结构是经过法术加固的，不用担心因为地震或是其他自然因素导致的塌陷。当然，为了避免人员被掉落物砸到，必须及时把所有人疏散出去。
“我的法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摇晃的大楼让她站不住脚，徐枫赶紧牵住她的手，向外面跑。
“前面就是大厅了，再坚持一下！”他喊。
不过，现在的一楼大厅里，正躺着昏迷的，徐枫的两位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