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te(3)
茫然地坐在办公室里。对面是从未见过的面孔，穿着和父亲之前一样的制服。
姬识夏只能看到对方的嘴在不停的上下启闭，却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耳膜因为未知的噪音震颤不止。
剧烈的噪音在耳道里回响。
“死...了?...”
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压死了身体的动作。
“死了...”
毫无意义的呢喃。
那个人。
父亲。
在昨天晚上。
打开了氢燃气开关，点火自尽了。
这是从对面男人口中说出的话。
前所未有的情绪铺在了胃底。
呕...
空掉的胃袋里只能吐出淡黄色的胆汁和胃液。
照片里的东西，黑色的物体。
那是昨天晚上还活生生的人。
是十几年来一直被称之为“父亲”的东西。
现在变成连最基本的形状都无法保持的焦炭。
如果昨天没有和他冲突到那种地步。
胃壁开始更加激烈地抽搐起来。
早就空无一物的胃里面甚至连液体都被吐的干干净净。
身体在剧烈地排斥着根本不存在的异物。
红色的细丝渗进了垃圾袋的底部，渐渐堆成了团状的絮凝物。
鲜红的血块从喉咙里咯了出来，一滴滴地落在了绒地毯上。
办公人员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
漫长的等待后，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死一样的寂静。
“我可以提供我自食其力且有余力照顾被监护人的证明，所以这份东西我不会签的。”
姬识夏毫不客气的推开了领养单。
“你的父亲，支付了你们上学和住宿的费用，如果是个普通的社会底层劳动者，靠自己是远不足以承担这些开销的。”
话里面的几个字被刻意加重了语气。
姬识夏当然知道这张单子是什么。
当然知道勤工俭学的协议条款里都是什么内容。
帝国里的教坊司，最主要的来源是罪犯，其二就是无父无母的社会边缘人。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签...
“我会想办法。”
连自己都骗不了的话。
“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时候还能是这种态度。”
傲慢无边的语气。
桌子上只剩下一张小小的名片。
嗒。
“我会领养你们的。”
静微喘着跑进了房间。
“已经走了，我有靠自己的劳力生活的证明，他没有理由强迫我签那种东西。”
仰视着繁复的天花吊顶，从口中吐出了不属于这个身体的沙哑声音。
“静。”
“我们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男人临走前的嘴脸和剜入心脏的视线深深地扎进了思绪深处。
“......”
静实在无法张口。
“姬识夏。”
欧阳静轻声地掩上了背后房门。
“你永远是你。”
这是静根本不可能说的话。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相信我。”
姬识夏没有理会静，径直走出了房间。
“姐姐。”
暗红的夕阳投进了车窗。
喧闹的地铁里，坐在角落的姬识夏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真的死了吗?”
“嗯。”
“那我们...”
“静说了会帮我们解决掉住宿问题的。”
姬识夏侧了侧头，倚在行动着的地铁窗上。
“可是...”
姬识夏听到了不远处竭尽全力保持平静的声音。
“可是我们...”
带着颤抖的尾音抖进了空气里。
“没关系的。”
姬识夏伸出手，和姬千秋的手叠在了一起。
“我有钱，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
“那你怎么办...”
“...”
“...”
“我有办法。”
柔软的声音，却和钢铁一样坚硬。
渐渐下落的夕阳拉长了少女的影子，拖进了更深的远方。
今天的场景有些陌生。
静在街道的入口候着姬识夏。
远远地看见了姬识夏的身影，静抬臂挥了挥手。
“静？...”
静把姬识夏带向了和住处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个学校配的房子被我退掉了。”
轻描淡写的解释。
“走去新家看看吧。”
...
稍显破旧的老式建筑藏在帝都的边缘。
三层的高度只能勉强被称作“楼房”。
“确实是破了点...”
静转动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是帝国上世纪给求学生建的学生公寓，这应该是计划里面唯一没有被拆掉的一幢了。”
静一边开灯一边解释住处的由来。
“政府那边的不动产负责人听说我要接手开心的不得了，房子的地段非常尴尬根本没人愿意买，让我当宿管的话我和他都还有帝国的补贴。”
静拉开了客厅的窗帘，已经被地平线吞没的夕阳露出了最后一点微光。
“因为你们我才能搬到这样的别墅住，所以啊——”
静敲了敲姬识夏的脑袋。
“快去做饭，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监护人了。”
姬识夏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怎么没有常识的人也会知道静说的那些话的可信度。
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在一天之内办好了所有的手续。
用脑袋想一想也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谢。”
诚挚的感谢。
“所以说快点去做—饭—”
静仰头倒在了今天刚从原址运到这里的沙发上。
对着暖色的柔光灯伸出了手，透过指缝漏过来的光均匀地落在了脸上。
闭上眼睛以后就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休息一下...吧...”
啊嚏——
姬识夏把手伸到静的头上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发烧了吗...”
昨天似乎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家里歇着，班上请一天假，没问题吧?”
“啊...”
拉了拉被子，静缩回了被套里。
“那，byebye。放学我会回来看你的。”
姬识夏摆了摆了摆手向静道别。
“我说啊...”
捂在被子里的声音有些闷。
“下次可不可以换个方式什么的。发烧很难受的...”
“那你下次不要发烧就好了。对吧?”
静无声的笑了笑。
“谢谢了。”
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道谢声。
走进教室刚坐到座位上，姬识夏就感到了班里面异样的气氛。
如有针芒着背。
刺的背后微微发痛的目光 。
转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任何人的视线朝着这个方向。
刚刚转回头，微痛感重新扎在了脊背上。
轻声的碎语显得有些刺耳。
姬识夏转头看了看窗外。
天气阴郁的像一团浓霜。
“请问...该怎么称呼?”
学校里派来的代表出人意料的是个学生。
“姬识夏。”
“我是苏落茜，叫我茜就好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办公人员。”
姬识夏对这个看起来有些可疑的人有种打心底的不信任感。
“我是学校的学生会长，有时候也会待处理一些学校的事物。”
茜很快给出了看起来很合理的解释。
“其实是家里要求的...你知道，现在政府机构都很讲资历和工作经验这种东西的。”
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学校里面有勤工俭学的岗位可以提供给你，不过说实话薪酬实在是太低了。”
茜递过来一份资料。
表单上最高的工资也只有两千出头。
“教育贷款的年利率是4.6%，学期免息毕业起计，最高额度十万。”
茜递过了另一份文件。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找这个贷款，偿还本金以后还是累计计息，断偿的话会被追诉甚至判刑，利率会因为银行政策逐年增长没有底息，你的人生都可能因为这笔贷款被拖垮。”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幻想乖乖签协议吗。”
姬识夏放下了两份文件，直视着对面的负责人。
“对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
不痛不痒的公案。
“这是我私人的建议。”
递出的是小小的名片。
“我很希望你能尝试一下这份工作。”
名片下面是两张银行卡。
“这是帝国和学校的抚偿，还有我个人的表示。”
茜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令尊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希望你们能继承他的遗志，继续为帝国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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