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风暴雨夜
穿过风暴的中心，穿过它，会是怎么样一片的光景。 桅杆在剧烈地颤抖，你知道，那东西是接近了。“风暴，是风暴，风暴来了！”在未曾开拓的航线上，危险是常有的，暗礁，冰山，未知海洋生物的袭击，这些种种让无数想要跨越未知的开拓者们葬身于茫茫汪洋之中，只有沿着死亡的边沿行走，才能直面最后的恐惧，“是那风暴，它迫近了。”你的心脏开始狂跳，桅杆的震动像是节拍器，这是场狂乱的演奏会，而英雄，从来都是诞生于谢幕的掌声。 “该收起风帆了。”穿过海洋，到达新的大陆，这是无数开拓者的梦想，向远方进发，离开自己的家乡，告别自己熟悉的东西，在茫茫大海上航行，除了未知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孤独。这种孤独来自于魂牵梦绕的家乡，来自父母临行的嘱托，来自于兄弟姐妹送别的关切，来自于妻子床边的呓语，越是面临危险的时候，这种孤独就会越发的浓烈，远旅之人将一切孤注于旅行之中，但牵挂却不能随船舶一同远离大陆。如果说死亡的恐惧是来自于未知，那么孤独就是将记忆的重量全部压在开拓者的精神上，如果没有顽强的意志是很难抵御这种孤独的。面对黑压压的云层，你突然想起了故乡黝黑的泥土，那种散发青草气息的泥土，这种泥土在你的故乡随处可见，但在大海之上，别说泥土，就连石头都很难看见一块，在故乡的泥土上，你曾经也用双手耕耘过，你犁地，播种，躺着发呆，热情内敛的姑娘向你微微一笑，于是你伸出手，拥抱，组成一个家庭，哇的一声，孩子啊，一个一个落地了，然后呢，你想伸手抱抱，眼见却是迫近的风暴。“我发呆了？这在风暴临近时可不好。”你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将要摧毁一切的风暴。 “它太接近了！我们规避不了，所有人，准备好抵御风暴！”风暴露出了它可怕的面容，旋涡，裹挟着奇怪生物的残肢，“海怪！海怪顺着风暴爬上来了！”奇怪的触须生物伸展着它扭曲的肢干蔓上了船体，“动起来，必须让身体动起来，如果任凭这些生物继续破坏，船会沉没的。”你这样思考着，身体却突然僵住了，“放弃吧，放弃吧。”你瞳孔猛缩，这些奇怪生物居然说着人类的语言，在昏暗的船灯照射下，你隐约看见了那奇怪生物的身形，竖状的瞳孔被扭曲的触须包裹着，“你们的旅途该结束了，即使继续航行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沉溺于深海吧。”“畜生，你又懂什么，你知道我们放弃了什么才走到这的吗？”你愤怒地喊着，那生物却怪笑一声，尖锐的笑声几乎将你的耳膜刺穿“放弃？而不是逃避？”海怪用触须将你绑住，拉倒它的眼前，你终于完完整整的看清了它的身形，琥珀色的眼睛，很像宝石，有种说不上的美丽。“你们只是想逃离罢了，你们从未想过回到那里！”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一定会找到一片适合大家居住的新大陆的。”临走前，你这样告诉大家，但其实你的心中也没有把握。你的故乡已不再适合居住，曾经最爱的妻子也因为怪病离开了你，孩子，他们还小，未来在哪里，你不知道，所以你第一次萌生了想逃的想法。“走吧，离开吧，去更遥远的地方，即使死在那里，也再也不要经历这种痛苦了。”有时候，人的记忆就是这样，当甜蜜的过往被消耗殆尽的时候，只剩下苦痛的滋味会一直像触须一样捆绑着你，每当你想前进一步，都会被强大的阻力阻挡着。“其实你早就想一了百了了吧。”海怪继续哂笑着“来吧，沉溺于无尽的深海吧，抛下一切吧。”它深邃的眼睛紧盯着你，那眼睛要将你吞噬进去。 “就这样放弃了吗？或许还有不甘吧。”你拼命地想要反抗，船舶却在一点点的向下逐渐沉没，逐渐沉溺于深海之中。霎时之间，悦耳的歌声从海上传来,在大海上是很难有这种悦耳的声音的，海怪顿时发出了狂躁的嘶吼“是那女人，可恶的女人，要夺走我的战利品吗！” 在大海上，一直有着海妖塞壬的传说，传说这种海妖会吟唱魅惑人心的歌曲，导致水手们触礁而亡，你曾在童年的绘本上看到过这些，在你看来利用远行者对于故乡的思念之情杀害他们未免过于恶趣味。可是，当你听到这歌声的时候，眼泪却莫名流了出来，是故乡熟悉的歌谣，你瞪大了双眼，故乡好像就在眼前，依旧是以前的模样，曾经的村子，冒着青草气息的泥土，姑娘的笑容，孩子呱呱坠地的哭声，你顿在原地，一如当年那个踌躇满志的青年，踩在陆地上熟悉的感觉，风暴的喧嚣声，桅杆的摇曳声，海怪的嘶吼声已然远去，“是错觉吧。”你这样想着，脚却向前迈着，走在熟悉的道路上，你的眼泪一直没能止住，“回来了？回来了！”村民们都望向你，纷纷向你鼓掌欢迎。“恭喜你，勇士！”你望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迎向你，你的脚步愈发的快了，你知道在路的那一端，有你最渴望见到的人。 “回去吧，回到最开始去。”你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沿途的风景不断开始变化，你脸上的痕迹开始慢慢浮现，“回去吧，快回去吧。”你流着泪拼命奔跑着，天空开始轰鸣，一道闪电降下，大雨倾盆而下。“回去吧，回去。”路的尽头你没能看到想见的人，冰冷的坟墓，枯萎的玫瑰，镌刻着熟悉名字的沟壑，雨水沿着石碑而下。凶狠的浪尖拍打着船舶，将你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你摇了摇头“不，到头来，还是在原地踏步罢。”塞壬海妖的歌声依旧在回荡，几乎所有的船员们都疯了似的往海里跃去，往深海里跃去。“我是清醒还是依旧在梦中。”“不，已经不重要了。”深邃的大海好似编制美梦的温床，在海上航行如此之久，你竟然第一次觉得它是如此的美丽。 “我好像有点累了。”瘫倒在甲板上，望着苍茫大海上的星夜，你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星夜，风暴，此刻已经散去，留下月与星光点缀着天空，这是你远航以来第一次收获这样的安宁。 “我得睡一会儿了，就一会儿。”合上双眼，仿佛闻到了麦芽的味道，苹果的甜香，女孩穿着牵牛花的和服拉着少年，曾梦想征服海洋，去往新世界的少年，脸上永远是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却在这时露出了腼腆的表情。你看着这样的他，笑了出来，仿佛看见了你曾经的模样。 “如果是梦，也好。” 你睁开眼，此刻已置身于深海之中，微光穿过海平面，撒在你的脸上，会唱歌的海妖，正好奇地盯着你的脸。你突然，伸出手来，抱住了海妖。“我只是需要，停下来了，停下来，给我一个拥抱。”海妖并不明白人类的感情，但也应激似的用手搂住了你。 “临终关怀吗？这倒也不赖。”你平静地笑着“再唱一首吧。” 在熟悉的歌谣里，你仿佛看清了记忆里模糊的女孩的脸，绿宝石般闪烁的眼睛，像是飘落樱花般飘扬的长发，那是最好的年华，你的故事。 “你就是我最后的救赎吗？” 那歌声渐渐模糊。 “如果你是她，也好。” 男孩吻上了女孩。 叙事者沙漏 写于风暴结束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