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欲盖弥彰

　　天琴醒来，又一次觉得无所适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就会这样。至少，她以后再也不用到处搬来搬去了，结果很快就要出来了，然后她就能真正安顿下来。

　　她把自己拖下床，经过妈妈的画室走到客厅，又到了克洛伊房间对面的浴室。她已经在这住了九天了，已经大概摸清了房间的位置。

　　她在浴室镜子里首先注意到了自己脏乱的头发，她在水槽边找到梳子，然后开始打理。

　　相比小马，她更喜欢自己作为人类的样子。虽然她还是保留了一些小马时候的特征，但也仅仅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梳子在她打结的头发上卡住了，她用力将其理顺。天琴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要是自己是一头黑发，那会是什么样子呀？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她的指尖现在已经因为练习吉他而变硬变厚。一开始她还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听说这样拨弦会更加轻松，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兰德说这叫什么来着？“长了老茧”，应该是这样。

　　她主要是右手起了茧，但左手也有一点。她戳戳它们，对这层奇怪坚硬的东西充满好奇。这时梳子又卡住了，扯着头皮让她一阵吃疼。她没管，继续观察自己的双手。

　　她愣住了。

　　她两只手都是空的，但梳子仍然在梳头。

　　她抬头看向镜子。哐当，在梳子掉到地上之前她瞥见一圈黯淡的光晕。

　　慌忙之中，她弯腰想要捡起梳子，却……她的手不见了，两只薄荷绿色的蹄子从衣袖中伸出。

 

 

　　天琴呆坐在床上。

　　外面天还是黑的，周围除了蛐蛐声，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转头看到床头柜上的闹钟，上面显示着“凌晨2:43”——数字而不是指针，爸妈说这是“电子闹钟”。

　　天琴伸出手来——嗯，还在。她又摸摸额头——也没有角。似乎一切都挺正常的，她舒了一口气。

　　她刚刚是不是有那么一丝丝希望自己有角？不不不，怎么可能，人类才不长角。

　　但是，但是……啊！她最好再确定一下自己真的没出什么问题。

　　眼睛适应黑暗过后，她环视房间，衣柜还在好好地待在原处，墙角的轮廓是自己的吉他。她甚至在黑暗中认出了自己的七弦琴，它就放在桌子上，距她大概三四米远的位置。她试着回想起怎么使用魔法，她聚精会神，将意念集中在物体上准备将其提起。

　　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梦罢了。自己怎么会有魔法呢？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虽然这只是一场梦，她还是觉得有点喘不上气——那种感觉，那种再次使用魔法的感觉。这时她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该怎么和自己的家人解释。

　　过去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对他们声称自己不记得了，就像一张坏掉的唱片，存储的音乐再也无法播放，但除了这样，她还能怎么说呢？她都已经看见了，奥德丽得知真相过后是什么反应。但……她还能对自己的家人瞒多久呢？

　　她躺回枕头上盖好被子。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有一个习惯，无论她是身为小马还是人类，一直没有改变——那就是睡懒觉。大多数时候她都起得挺晚，但今天起得却格外地早。在做了那个梦之后，她一直无法平静下来好好休息。

　　天琴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没发生什么不正常的事，没有魔法，也没长出蹄子，就这样普普通通就挺好。

　　她已经在这住了一周多了，天琴也慢慢熟悉了家里人各自的作息和他们日常的工作。虽然她的突然出现有点打乱了他们的节奏，但她能感觉到，他们还是很高兴她能回来的。虽然偶尔他们还是会露出一丝怀疑，但那丝怀疑正在慢慢散去。

　　克洛伊房间的门还关着，她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天琴还是不太习惯自己有妹妹，而且还是个人类妹妹，过去七年里她本该一直都跟她在一起的。现在克洛伊已经习惯天琴在家里走来走去了，但她还是不怎么和她说话——她还不知道天琴是谁呢！要是结果出来之后，天琴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她知道自己肯定是），那他们就会告诉她。但现在，她还只是个“暂住在家里的房客”。

　　克洛伊应该跟可爱标记童子军们差不多大吧。天琴过去跟童子军们处得挺好，但是人类孩子……他们每天都干些什么呢？他们肯定不会想着得到可爱标记什么的东西吧，而克洛伊感兴趣的那种独角兽，天琴其实也了解不多。

　　父母的房间离客厅不远。妈妈很可能还在睡觉，不过估计也快醒了，然后她就会到门口吃早饭，然后开始画画。天琴路过她工作室时注意到里面有一幅半成品，画的是一个长翅膀的人——和人类可以使用魔法一样荒唐。

　　天琴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前没看完的书还在床头柜上，一根书签卡在四分之三的位置，她拿起书准备到其他地方去读。

　　周围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爸爸应该醒了，他起得比家里其他人都要早，他习惯一起床就开始写作——虽然称之为“写”作，但实际上并不在纸上写，而是在电脑上敲。人类做好多事情都要用到电脑啊。没准天琴以后也会有一台自己的电脑，“打字”看起来挺好玩的。

　　她把书在餐桌上放下，往厨房橱柜去了。她打开橱柜，但里面只有盘子没有吃的，于是她又一个接一个地打开其他的柜子，哎呀，真倒霉。

　　吃的在哪儿呢……那些包着锡箔纸的水果馅小面包。她又找了上边的架子，终于在一个蓝箱子里面找到了它们。怎么放这么高？也许是她还没睡醒，竟然第一直觉是想把它们飘下来。她甩甩头清醒清醒，然后伸手去够，她用手抓住箱子，抓住后却又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早啊，天琴。”爸爸向她打招呼，她回过神来。

　　“嗨，早上好……”她挤出一个昏昏沉沉的笑容。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吗？”

　　“嗯，有点。昨天晚上我……反正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现在还感觉不太舒服。” 她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箱子。

　　“关于什么的啊？”他问。

　　“记不太清了。我过去也常常做梦，但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次就让我感觉不舒服。”

　　“多久开始的？”

　　“大概，嗯……我也说不出来，反正隔三岔五就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就是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箱壁，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干什么，这才从箱子里取出一盒。

　　爸爸已经在做咖啡了，他们有一个自动做咖啡的机器。据她的观察，人类真的是相当喜欢喝咖啡，她的父母也不例外。

　　天琴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她撕开面包的包装，拿出一片，从角上咬了一小口。它们本来应该是用一个叫“烤面包机”的东西加热一下再吃的，但她现在懒得去弄了，就这样尝起来有一点味道，但还是很好吃。要是糖糖在的话，她估计现在都吓坏了——怎么能吃生食呢？但是人类饮食中这些预加工好的食物可是占了至关重要的地位呢。

　　几分钟后，爸爸端着咖啡在桌对面坐下了。

　　“呃，爸……”天琴开口。

　　“怎么了？”

　　“我最近在读你的书，但是里面有些东西我没太想明白。”她用手指轻点着面前的书。

　　“什么没想明白？”

　　“首先就是……魔法。他们究竟是怎么用魔法的？你在书里写魔法可以学，但是……真的每个人都能学会吗？”

　　“使用魔法需要高度集中精力，而且需要多年的练习，但基本上，我觉得应该每个人都能学会吧。”这个话题显然比较轻松，她感觉父亲聊天的兴致高涨，“但是你知道，皇家派（the Citadel）不让其他人进来，因为他们想维护自己的统治权力，只让他们觉得有价值的人学习魔法。你应该读到那一部分了吧？”

　　“嗯……”天琴陷入沉思，她头一次使用魔法还是因为巧合呢。“我觉得，可能只是我没想到普通人也能用魔法吧。”

　　他笑了，“魔法就是这样，也没有什么统一的标准，作者想怎么设定就怎么设定。”

　　天琴皱眉，这可不对。就算你可以使用魔法，也很难掌握到魔法的本质，有几条规律是无可否认的——首先，为了精准地控制魔法，你必须要有独角；其次，魔法哪有他说的那么难学啊，某种程度上，独角兽生来就是要使用魔法的呀。

　　“哦对了，还有……独角兽我也没太明白。”她说。

　　他盯着她。

　　“书里有写到独角兽吗？”天琴迅速补充，“我知道克洛伊挺喜欢它们，但是……哎呀。”

　　“没有，我不怎么喜欢在作品里面添加很多神话生物，所以，只有普通的马。”

　　神话生物。几个月前，她的小马父母和小马朋友也是这么说人类的。书里隔三岔五就会提到“骑马”的场景，就好像它们只是牲畜一样，她每次读到这些就感觉心里发毛。那些马除了外表跟小马相似外，其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故事中的人类有好多事情都和她之前读到的典籍相吻合，但她之前从来没有读到“骑马”的事情——要是公主想要清除人类存在的证据，那么记录这种行为的档案绝对会和记录战争的一样被首先抹除——说到战争，她爸的故事里同样也有不少……

　　“故事……挺有意思的。我从来没读过这样的东西。”天琴说。

　　他笑了，“哈，还有人批评说我写得太俗套了呢。”

　　“人类都——”她赶紧打住，怎么说话就是这么不自然，“人们都喜欢读这样的故事吗？”

　　他耸耸肩，“这可是相当广泛的一类作品，包罗万物，但归根到底，其中的内核是相通的。”

　　她点点头，望向窗外。

　　“不过，或多或少，这些故事也总该参考了历史吧？只是多了魔法，和一些虚构的国家而已……？”她等着他的反应，当她听到“伊玛希亚”（Emathia）这个词的时候，和她头一次听到“美国”时一样发懵。据她的猜测，这可能是个真实的地方。

　　他点点头，“我的作品确实受到了一些希腊的影响，这也是我的特色——”

　　“希腊？你是说……那些古老的故事和七弦琴曲？我听说过一些。”

　　“你要知道，我们家祖上可是希腊人，‘米开朗科斯’这个名字就是希腊名啊。我爷爷住在那边，但是那边我去得不多，只去过两次。”

　　“这也太巧了吧！”天琴瞪大双眼，当初她一从暮暮的书里看到希腊，就迷上了这个地方。他们不仅发明了小马国里十分流行的七弦琴，最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自己竟然就是希腊人。

　　“哈，看来你也和我一样，喜欢研究祖辈的东西呀。”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她得知自己不是在中心城出生的以后，当然会对自己的来由感兴趣。“我之前——”

　　“什么？”

　　“呃……没什么，我忘了我刚想说什么了。”早餐已经吃完，她望向窗外，避免与他的目光接触。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那个……医生之前告诉我你好像没什么问题。”

　　“嗯？我干嘛要有问题？我这不是挺正常的嘛。”

　　他叹气，“你想想，这么多年前你消失的时候，我和你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家里既没有小偷，也没有强盗劫匪 连家里门都是锁着的，你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房间里所有东西都不见了。现在你又这么突然出现，还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怎么能不担心啊……”

　　天琴低下头，现在这情景和她当时在奥德丽家时如出一辙。“我真的不记得了，你信我呀。”她抬头看他，“你真的信我，对吧？”

　　他伸出手，握住天琴的手，“要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真的，真的不记得了，对不起。”她坚持。

　　天琴真希望自己能够编出一套完整的说法，但她对人类世界的了解又有多少呢？她只对得梅因有点了解，芝加哥只大概看了一眼，就算加上她在机场里见到的那一堆地名，她知道的地方也屈指可数，更别说她还完全不了解它们呢。她当初随便说一个地方可能都比什么都不说要好吧。

　　她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又揉了揉，“我……我想出去一会，出去喘口气。”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天琴就起身穿鞋，朝门外去了。

 

 

　　天琴没打算在外面转很久，她只是想稍微散个步而已。外面的树林相当安宁平静，没有车辆的喧嚣，也没有尾气的味道。在这里她感觉就像回到了白尾树林，当她还是小马的时候，她在那边还参加了好几次落叶长跑呢。

　　她刚才差点就搞砸了。

　　虽然都是小事，但她小幼驹时候和养父一起泡了中心城图书馆那么久，却不能说自己一直都喜欢读书？她该怎么解释自己“最近”才喜欢研究祖辈的东西？说自己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魔法不强的混血独角兽，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人类吗？她连一个字都不能向自己的家人透露，但她觉得自己快装不下去了。

　　她在家里真的有家的感觉吗？说谎只让事情更难办了，但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想念小马国，亦或者，她是在想念在得梅因时和兰德他们上台表演的感觉吗？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和自己的人类家庭生活在一起的。

　　这条公路没有人行道，于是天琴沿着路边前行。一个人坐在某种只有两个细轮子的奇怪机器上，从天琴的对面驶过。她驻足观看，看来这机器是靠人蹬腿才能往前走的，但骑这东西确实比走路快多了，人类的造物真是时时刻刻都能让她惊叹。

　　天琴并不打算走很远，但同时也不想迷路，她一直在仔细观察街道的标志和两旁的房屋，树林渐渐稀疏了，眼前现在是一个房屋密集的社区。她真从得梅因走了那么远吗？这些地方长得也太像了。

　　她意识到，这里就是她的家乡，她就是在这里出生的。但是，这里又真的有家乡的感觉吗？她的父母还在怀疑她，但是……天琴相信自己，自己肯定是他们的女儿。

　　天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几乎是无意识地前行，直到自己应该是走到商业区了才反应过来。

　　这里有几家小商店，但建筑还是不怎么高，只勉强比一般的住宅高一点。对比之下，天琴意识到自己家真是巨大啊。

　　路边有一根固定的金属桩子，一辆之前看到的那种两轮车拴在上边。天琴凑近，弯下腰，想仔细看看。她用手轻轻推推踏板，链条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她又反方向推了推，明显感觉吃力许多——果然，轮子动了！这东西必须好好研究研究。

　　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露出异样的目光。天琴站起来，又继续往前。

　　她看看四周，附近还有一些小餐馆，包括披萨店、中餐馆、墨西哥餐馆，等等等等，她觉得这里应该能尝到不少国家的食物。一家店里黑漆漆的，空空如也的橱窗里有一块牌子写着“旺铺招租”。哎？旁边那家店好像挺有意思的，“贝尔菲尔德二手书”（Belfield Used Books）。

　　她进门，欢迎的门铃随即响起。天琴又想起自己初到人类世界几个小时的情景，她到得梅因逛的第一家店就是一家书店。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有钱能够买东西了，而且她也不怕和收银员说话了。

　　柜台前是一位女性，她看起来比天琴稍大一点，但还是十分年轻。她面前有一台电脑一样的东西，上面有闪闪发亮的苹果标志那面朝着天琴。店主一直沉醉在自己的书里。

　　“我想找一本关于人类历史的书。”天琴主动开口，同时又望了一眼那台可能是电脑的东西。

　　那女孩看着她，“你要什么时期的？”

　　“我全都想看。”

　　她被逗乐了，这话也太直白了，她指向一边书架，“那边是纪实区，你是想找美国历史还是……我猜你想看世界历史是吧？”

　　美国……天琴知道她现在住在这里，但对它的历史确实还不怎么了解。“嗯……我知道一些其他国家，但美国确实还了解不多，你有这方面的书吗？”

　　“那当然。”那人顿了一下，“你是海外移民吗？但你似乎没什么口音呀。”

　　“我就是美国的，我只是……我只是最近才开始研究历史，需要先大概掌握个全貌。”

　　“哦，行吧……”她缓缓点头，“但你在学校没学吗？”

　　“我的学校……不太一样。”

　　那女孩从柜台里转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点什么，反正我现在也没事情可做。”

　　她一出来，天琴就伸出手，“我叫天琴，差不多新来镇上。”

　　“我叫莫妮卡（Monica）……”店主跟她握手，“哎呀哎呀，你这头发……你居然是真的。”她不知怎么笑了起来。

　　“啊？这话什么意思？我当然是真的。”

　　“我的一个朋友，他说他在飞机上遇见个绿头发的女孩说自己是托马斯·米开朗科斯失散已久的女儿。我一开始还不信，我说我怎么没在镇上见过这绿头发的‘天琴’，哎呦，这也……”

　　天琴惊得直往后仰，“你认识保罗？”

　　“他隔三岔五就会来我这逛一趟。”莫妮卡说，“世界真小啊，是吧。”

　　“世界哪里小了……”那趟飞机就是证明。

　　“那，你现在是和米开朗科斯先生住在一起吗？我见过他几次，他时不时就会来这转一转，我知道他有一个小女儿，但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你呢。怎么说，那不然怎么叫‘失散已久’的女儿嘛。”

　　“嗯，是嘛……我问问，他的书是不是很火啊？”

　　“差不多吧。”莫妮卡说。

　　天琴看着后边墙上一排排的书架，它们都已经分好区——小说、历史、旅行，等等等等，她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读，但直接问她问题又容易显得奇怪，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被问更多的问题。

　　“不管怎么，你不是说你要美国历史嘛。”

　　天琴点点头，差点忘了，“哦，是哦。”

　　莫妮卡领她到店深处的几排书架，“我们这里有不少书，你自己想看……”她话还没说完，天琴早就抽出一本读起来了，她东翻翻西翻翻，浏览里面的图表和插图。“……想看哪本就看哪本吧。”莫妮卡把话补完。

　　“我问个问题，可能听起来有点怪，但是……今年是2012年吧？”天琴沉浸在书里。

　　“这都好几个月了，但是……确实。”

　　“而美国是在1776年建立的，历史不是很久啊。”她抬起头。

　　莫妮卡挑挑眉毛，“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保罗说你那么好玩了……”

　　天琴没有理睬，“我觉得这本不错，我买了。”

　　“呃……行，能帮上忙就好。”

　　“哦对了，还有就是……”天琴挠着脑袋，说得含含糊糊，“关于独角兽。”

　　“什么？”

　　“是……是我妹妹，她喜欢独角兽。”这话其实不假，就是因为妹妹她才想研究独角兽的嘛，“你有这方面的书吗？”

　　“你是说儿童读物吗？”

　　“都可以。”要是这个世界的独角兽真的只存在于儿童故事中……好吧，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琴最开始其实并没有打算把事实告诉奥德丽，但她也因此得知，人类确实对独角兽有一些了解——怪了，要是这里独角兽根本就不存在，人类又是怎么知道它们的？——话说回来，好像小马国也差不多啊？自回家以来，她总是有这种情景重现的感觉。

　　莫妮卡左看右看，“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找一找。”

　　天琴跟她到了“奇幻作品”区——不然还能去哪？她们俩飞快浏览着书脊上的书名。

　　“有我爸的书哎。”天琴说。

　　“嗯哼。”莫妮卡瞥向她，“感觉怎么样，发现自己是大名人的女儿啊？你有没有读过他的书？”

　　“不能算‘读过’吧，但我正在读。”

　　“嗯……”莫妮卡蹲下查看下面的书架，抽出一本看了几眼，把它递给天琴，“这本应该不错。”

　　天琴看着封面，上面画着一只纯白色独角兽，站在森林的河边，直接从河里喝水。这也太恶心了，一点卫生都不讲。而且，虽然他（或者她）看上去已经成年，却还是空白屁屁。天琴扬扬眉毛，“这……是小说吗？”

　　“嗯，而且还挺火的，还翻拍了电影呢，不过我们这里不卖电影。”

　　“你是说电视上放的那种吗？”天琴说，“我还是老老实实看书吧……虽然我挺喜欢电影这种概念，就好像在家也可以看话剧一样，但我就是没办法一直盯着那么个铁盒子。”

　　“真的吗？现在这个年代，你绝对是濒危物种啊。”莫妮卡笑着，“现在的人没以前那么喜欢读书了。”

　　天琴看着手中的书，“不过……你还有没有其他关于独角兽的书啊？最好是科普向，基于事实的。”

　　“不知道，你可以去神话区看看，不过我觉得我这应该没有神话生物图鉴之类的东西。”

　　“神话……因为独角兽不存在，魔法也是编的。当然了。”

　　“呃……是啊。”莫妮卡给了她一个奇怪的眼神。“那，还需要别的东西吗？如果就这样了可以去柜台结账。”她用大拇指指向肩后。

　　“应该就这些了，多谢帮忙找书。”天琴说。

　　“不客气。”她们回到柜台，莫妮卡从一侧转到收银台后面，天琴把两本书递给她，她看到标题又忍不住打趣，“你的口味真独特。”随后将它们装入了一个干净的牛皮纸袋子里。

　　“可能吧，我确实兴趣挺广泛，喜欢读书。”天琴不以为意。

　　莫妮卡点点头，“这是好习惯。再说，有人看书我这书店才开得下去嘛，你爸爸才卖得出去书。”她说，“替我向他问句好。”

　　“好，记住了。”

　　“另外，可能我确实不该随意打探，但是……我看得出来，有东西很困扰你是不是？有些很重大的事情，但是你不愿意说。”

　　“什么？没有，我哪有——我才没有瞒着——我干嘛要——”

　　“我说什么来着，你肯定有事情，不然怎么反应这么激烈。”莫妮卡声音很平静，却一针见血，“我不会问你在藏什么，但是……要是那真的很重要，你肯定没法一直藏下去。”

　　“我别无选择。”

　　“相信我，你早晚得把它说出来的，不管主动被动，你说出来就会感觉好一些。”她把袋子递给天琴，天琴接过时手都在微微发抖。“我也只是建议。”

　　“呃……谢谢了。”

　　“不客气。”莫妮卡冲她笑笑，“你还会再来的吧？”

　　“应该吧。”

　　“很高兴见到你。”

　　“我……我也是。”说完，天琴就转头走出了店门。

 

 

　　天琴很容易就从街区找回了自己家，虽然可能多拐了几个弯，但她一共可能也只出去了一两个小时。或许她应该道个歉，她爸爸可能会担心的。

　　她心底其实还是不太喜欢那种又被当成孩子的感觉，虽然是合租，但她之前都已经付了好几年房租了。但她现在在这个世界里还不能完全照顾好自己，还需要学习，因此最好还是先和父母住在一起。

　　她不断回想莫妮卡的话，不知道父母有没有觉得她举止异常呢？要是莫妮卡都发现了，那他们很可能也觉察到了吧。但她怎么能就这样说出事实？

　　她走过路边的邮箱，沿着门口公路到了门前，两辆汽车停在那里——一辆大的是红色的，她从机场回来时就坐的那一辆；还有一辆是黑色的，要小些。

　　她握住门把手，推开门。她尽力想作出无事发生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却很是不安。她走进厨房。

　　餐桌上摆着一沓白纸，她的父母坐在一起，正在读其中一张——显然那张纸已经被打开又折起好几次了。她说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

　　“我回来了。”天琴把书放在桌上。

　　她妈妈终于从那张纸上抬头，“天琴？”

　　“有……有什么问题吗？”他们似乎有点反常……

　　她妈妈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天琴脸上多了点点泪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