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羊
孤羊
他们一致认为薛小波做的那根金箍棒是他们当中最好的,相比起其他人的木棒,它们要么长;要么短;要么细;要么粗。而薛小波的拿起来不重不轻,长度适中,并且木棒中间和两端分别涂上了红黄颜色的油漆,看起来神似电视里孙悟空使用的金箍棒,他们个个都惊叹不已。
薛小波嘴角上扬,洋洋得意地笑了。其他人都羡慕地望着那根木棒,好像谁都想要耍一耍,要看看那根木棒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再瞧一瞧刻在上面的“如意金箍棒”五个大字。
“薛小波,能让我们看看你金箍棒吗?”一个男孩问道,
“当然了,你们拿去仔细看吧,愿赌服输。但是当心不要弄坏了。”他嘱咐道,
几个人围在拿着木棒男孩的周围,仔细地端详着,木棒的两头还拴着金色的铁丝,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那确实薛小波的心血,他为了做它,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从挑树开始,他寻遍了方圆几里的山林,家里面堆满了各种大小的木材。在没有找到满意的树干后,他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在乡村游荡。田坎边,麦田旁,水池沿都有他的踪迹。最后他惊喜地发现张家贵屋外的梧桐树坚韧挺拔,它差不多有两米多高,树干粗硬,最适合用来做金箍棒了。于是它苦苦央求张叔叔让他把树挖走。
张叔叔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请求困惑不已,但他并没有为难薛小波。他说,薛小波,我的小妹又把别人的猫咪抓到自己家里来了,现在下着小雨,我想猫咪的主人一定心急如焚。我看你成天转悠,你要是把小白还给村口的零食铺,我就把这棵树送给你。
薛小波笑着答应,他抱起猫咪,走在泥泞的泥巴路上,大跑小跑地朝村口过去。走了一会,下起了雨,路面变得湿滑,他不得不放慢脚步。
等他到了村口的店铺时,它的头发已经被雨水粘在了一块,一颗颗硕大的水滴聚集在下巴,然后滴答滴答地落到地面,他的衣服已经侵湿透了,但怀中仍抱着一只温暖的小猫。他把猫放下来,才看见在里面打麻将的外婆,薛小波正想躲,却被外婆看见了,她气得一顿乱骂,跳起来推搡了几下,拉着嗓门骂道,“你个傻子,下这么大雨过来干嘛?真的是蠢到家了,天啦,天啦,你裤子都湿完了,赶快脱了,不然要得风湿病了,我去里面拿块布,上衣也一起脱了,你呆在二楼去,等雨停,我回家给你拿衣服。”
外婆着急地说,像是天快要塌下来一样。而薛小波已经习惯了,它觉得大人们总是小题大作,瞎着急。他什么事也没有,相反他正开心地想着张叔叔的那颗梧桐树哩。
他挖了张叔的梧桐树,后面的几天他紧闭屋外的大门。凡事找他玩的人,一律不接待。大家都以为他消失了。他就整天在院子里拨树皮,磨棍子。有一次他废寝忘食,连吃饭都忘记了,外婆叫他去屋里吃饭,他吃了几口就想走,谁知被外婆拦住了,她从衣兜里拿出一封信,说着,“你妈的信都不要了?”
薛小波突然眼前一亮,“那是母亲写的信?”他不敢确定,但又满脸惊讶,因为母亲从来不从杭州寄信,“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写信的?”
“可能是托人写的。”外婆说,当快递员递给她时,她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信的来由。她把信捏的紧紧地,又去楼上的梳妆台取老花镜,拿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惜她不识字。
跟信件一起寄来的还有两双秋天的短袜,一把蓝色雨伞,一件短裤,一本西游记人物图画,几个精美包装的月饼,一件过冬的手套,两桶方便面和一袋旺旺雪饼。薛小波突然想起还有二十几天就是中秋节,父母已经有半年没回过家了。
“上面写的啥?”外婆问,
“没什么,就是一些简单的问好。”薛小波漫不经心地说,但心中某种期待油然而生。
“好吧。反正也是写给你的,我看着一堆东西都没给我这个母亲用的。”外婆无奈地说,把吃饭的碗收进了厨房。
薛小波喜出望外地跑了出去,又在忙他的棍子。忽然间它心中萌发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做出一根令人刮目相看的棍子。他拿着小刀磨呀磨,一点点修缮。几天后棍子的雏形完成了。
他对着照片比了比,发现棒上要是刻上“如意金箍棒”五个字,那才威风呢。于是他脑子一拍,一不做而不休,拿起纸笔就去村里找字写得好的老师请教。书法老师看薛小波是新手,便让他学了几天的横竖撇捺,薛小波当然没有性子,只是一直求着老师教他写如意金箍棒五个字,学了简体又学繁体,虽然薛小波写得一般,但每天都上门拜访。
有一天,他练完写字,从书法老师那回家,路上他碰见了正在河边抓鱼的张玉,张祥,还有靠在大树下观望的谢宝。夕阳西下,地下的人影被拉得很长。
“薛小波,这几天你去哪儿了。”谢宝瞪大了眼睛,好奇打量着他,而薛小波慌张地把手里纸稿揣在身后,闪烁其词地说,“没
.....
没什么。”
他悄悄把纸稿放进了书包里,后来他们找了一块草地,张玉和张祥拧起装鱼的水桶,正在数几条鱼,薛小波悠闲地躺着,谢宝让他们在那等他。
此时一团厚厚地云朵遮住了太阳,四周还能看见炙热发散的余光,天的尽头像是一层渐渐淡去的粉色波浪。
谢宝走了过来,他手上拿着半瓶可乐和一袋熟食鸡爪,他把可乐递给躺在地上的薛小波,他说,给!我本来想提早给你的,这几天一直都找不到人,你喝喝,他们都说好喝呢,接着他又拆开袋子,把鸡爪分了。
薛小波拿起那瓶可乐,对着光,左看看,右瞧瞧,黑不溜秋的,看起来并不好喝。但他还是拆开瓶口,尝了一口,还不错,甜甜的。
“这是哪来的?”他好奇地问,
张玉偷笑地说道,“你猜猜。”
“我不知道,这儿肯定买不到。”
谢宝说,是父母从成都带过来的,前天刚回来。他们听了不免些许羡慕,但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却心头一皱。
接着谢宝拿出一张照片,他跟母亲站在湍急的大瀑布下,意气风发,身后的风看起来很大,把树也吹弯了腰,母亲穿着一件茶色长裙,她身材纤细,发端呈现金色,一双明亮的眼睛,小巧的嘴唇,化淡妆。(薛小波觉得印象中谢宝的母亲有些发胖,或许是记错了)而谢宝穿着一件秋衬衫,黑长裤,他紧紧拥在母亲怀里,两人看起来亲切极了。
没猜错的话,谢宝正跟大家炫耀这个暑假去了哪玩,他笑着把照片传递其他人,而大家并不来兴。薛小波看着桶的鱼,啐了一根狗尾巴草。
“你们准备怎么收拾这些鱼?”他插了一句,
张玉把照片还给了谢宝,说道,“你又不跟我们一起,干嘛惦记起鱼了。”
“抱歉,这几天我去书法老师那学习去了,耽搁了几天,以后要是有什么好耍的,也带带我。”
“你去书法老师那作甚?”张祥好奇地盯着他,薛小波脸红了,说话也躲躲闪闪地,
薛小波故作镇定地说,“修身养性去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兴趣。”张祥说,“明天你要是还去,我们就不喊你了。”
“你们要去哪?”
张祥指着河岸边的那块玉米地说,准备去那边偷几根玉米给鱼儿当配菜,要是烧烤就各自带点调料,掐点葱花香菜,如果水煮,就顺个锅,带个碗熬鱼汤喝。
薛小波说不喜欢水煮,清汤寡水的,还要带锅,嫌麻烦。张玉说那好,我们刚好缺藕,你明天带段藕来,中午我们在这回合。薛小波点点头,笑嘻嘻地答应了。
此时夜色降至,他们几个小孩滑下山坡,沿河岸回家,路变得朦朦胧胧的,水里能看几颗孤星,旁边还有一颗倒在水上的梧桐树,树叶翩翩发出美妙的风声。
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听见老远就有人在唱跑调的山歌,他们当然不喜欢山歌,只是走得远远的。当他们走到岔口时只听见远处有一老人一边喊他们,一边朝他们招手。他们走进一看,原来是老人的拉砖马车的车轮陷到泥里去了,那匹马怎么使劲也抬不上来。老人就请他们帮帮忙,说请他们吃糖。
听到着,几个人便一脑扔掉手中鱼桶,碎物,撸起袖子跑到马车的后面。谢玉盘好头发,薛小波扎起裤角,大家一起数,一二三,一二三,不费力地就把马车推上了岸。不过那车轮已经坏掉了,马再拉起来肯定费劲,于是几个人又帮老人往大道上多推了一段。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天已经很晚了。
薛小波与三人在麦场那告别,他们分开走,各自回家。路上寂静无声,他走到岔路口的桃树下,遇见跟外婆的麻友。他告诉薛小波,外婆一直在周围着急地找他,叫他快点回去。薛小波急急忙忙地往家里冲去,只见屋外的灯还冷冷地亮着,庭外里空荡荡的,但到处不见外婆的身影,他把书包放到凳子上,想出门寻外婆。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瞟到家里座机的话筒没扣上,他本无意过去把话筒扣上,谁知有声音传出来,他不知何为突然紧张起来,他羞答答地接起电话,面红耳赤,以为会是找外婆的人,而事实上传过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从语气听出来,她不想等了,
“找到了吗?没找到,我就挂掉了,长途话费贵。”
“在
......
在,找谁?”薛小波扭扭捏捏地问,“我外婆出去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薛小波?”一个熟悉的女声问道,“你回来了。你跑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家,害得你外婆出去找你。”
薛小波听出来那是母亲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惊喜地答应了一声,原来是母亲。
“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确认你们是否收到了我寄过去的东西,你外婆说都收到了。我想家里的雨伞坏了,你上学要是遇到下雨天,总该带把像样的伞吧。我问外婆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她说不清楚,我说这哪像话呀,你一天到晚才回家肯定是去外面玩了。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薛小波回答还过得去,母亲又问他最近有没有饿着,要是饿了,多寄些钱回去。薛小波回答说饿不着,外婆每天都煮一大碗的饭。只是有点腻了。母亲问要吃点别的什么,薛小波说想喝可乐,中秋刚好可以一起带回来。
薛小波靠着墙,满怀期待地说,而母亲回应却显得十分意外,有种失落的语调,
“那个
……
有件事我想了久,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什么事?”
等了许久母亲才慢慢说,“这个中秋回不了,工厂临时要加班了实在走不开,过年挣了钱再回来。”
薛小波听到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脸也逐渐皱了起来。
“不回来了吗?可是,不是一个月前都说好了吗?”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又红又湿。
“实在没法,你就体谅一下。”母亲无奈,哄他说现在也买不到回家的车票。
“可是一切不是说好了吗?”薛小波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好像这样能让母亲回心转意。
“对不起,这个中秋不回来了。”母亲也许怕越说越止不住,说了句安慰的话后匆匆挂了电话。
薛小波冷冷地站在那,当听见电话挂掉的声音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他跑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垂头丧气地躺在床上。他呆呆地望了天花板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他用被子把全身都盖住,过了一会他觉得累了,便睡着了。
2
夜间,月亮很亮,云朵似乎被赶走了,温柔的晚风悄悄地从窗户吹进来,拍打着房间里挂起的衣物。偶尔能听见书桌上那本西游记画册被刮动地声音。
薛小波的外婆外出寻他无果,她回到家看见薛小波的书包,又望见墙上挂起的电话,以为他已经回来了,她便呼唤他的名字。没人答应后,她看见走廊的灯还亮着,又走到薛小波的房间,他试图打开门,奇怪的是门被锁得死死地,她一边的敲门,一边焦急地喊薛小波。可不管外婆怎样大声呼喊,里面就是没人答应,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她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薛小波在房间里酣睡如泥,有一秒他确实听见有人隐约地在叫他,他开始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叫喊声,接着又有马叫声,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其实在这些声音之前,他的眼睛就被一道耀眼的光刺到,也许他忘了关灯。他只好用手捂住,让光线无法照在眼睛上。他以为这样就能睡下来,可那叫喊声一直没停,这次他仔细聆听,听出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没有睁眼觉得这多半又是另外一个梦。
梦里那个人一直阴魂不散地在叫他师傅,师傅。太烦人,他真想马上换一个梦。他想,睁开眼就能让梦消失,尽管他并不想,因为刚才他就疲惫不堪,眼睛湿润得眯成了一条缝。但那个人又一直在他梦里捣乱。于是他对着自己默数,五秒后终于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房间里,相反他居然睡倒在一块温暖的麦田里。
触目所及都是大大小小堆好的秸秆,还有成群成对觅食地麻雀。尽管天色明朗,但依然淡淡的冷,火红的太阳仿佛被云笼罩着穿不过来。薛小波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还没等他观察好。只见一个猪头大耳,腰肥腿粗的怪物在叫他,师父,师父,那怪拿着一个九齿钉耙扛在肩上,向他徐徐走来,吓得他往后一退,脸色发青。
“我怎么是你师父,你一定认错人了。”薛小波摇头慌忙说道,离他几分距离。
“师父,我是徒儿,你怎不认得我了?该不是刚才摔下马来,摔坏了脑子。”那猪妖笑道,“好耍,我过去喊猴哥和三弟过来。”
薛小波一听要这妖还要叫同伴过来,连忙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正披着一身红黄相间的袈裟,头顶一顶毗卢帽,脚下穿着一帆布鞋,这破鞋根本跑不了多远,他正想逃跑,却听见又是那群妖怪在那边谈话。
其中一个脸尖的同伴问道,“师傅失忆了?”猪妖道,“是的,是的。我喊他师傅,却不曾答应我,说是认错人了。”同伴道,“快带我们去瞧瞧,莫要骗我。”那猪妖委屈道,“我哪敢骗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另一个大胡子同伴也愁眉道,“肯定是师傅吓到了,那白龙马在山崖边发了疯的去追一只驴子,竟把师傅给摔下来,晕了几天,这下醒了,我们过去,倒要好生看看。”
那猪妖打趣道,“你说这脑子坏了的师父还能念经吗?”脸尖的同伴喝道,“少啰嗦。”
薛小波刚转过身,拍拍衣服,欲朝麦田深处走,还没有走出几米,便被那尖嘴缩腮的同伴喊住,“师父,你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要去哪里?怎不跟我们说说。”大胡子同伴道,“师父刚醒,且不要多走动,还是上马为好,这次你放心,一定让大师兄牵好了。”
薛小波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尴尬地一回头,一想到又见到三个丑陋无比的妖怪,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这么快,又瞎了?”那猪妖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一般,“看来师父摔得不轻,得寻个大夫治治去。”
薛小波慢慢睁开双眼,只见三个妖怪映入眼帘,除了那拎着耙的猪妖,有一个满脸黄毛,雷公嘴,穿着虎皮裙的妖怪,还有一个妖怪满脸大胡子,胸前挂着一串巨大的佛珠,手里拿着降妖法杖。他们虽然面目丑陋,但总感觉似曾相识。直到他突然看见那黄毛妖怪手里拿着一根铁棒,他认了出来,那是孙大圣的金箍棒。
大胡子同伴道,“二哥,你又一惊一乍得干嘛,师父,这不好端端的。”猪妖嘟嘴道,“不信,你去问罢。”
行者问,“师傅你还认得我?”
薛小波惊喜地笑道,“你是那个孙悟空!”行者道,“是的,是俺。”
那大胡子也问,“师傅你也曾认得我不?”
薛小波思考了一会,手指在嘴角来回摩擦着说道,“你是
....
是那个
…..
沙和尚?”
大胡子眯眼道,“正是,正是。”
那猪妖苦笑道,“怪了,师父你刚才说我不是你徒儿,我以为你失了忆。怎么这番又记起了。那
....
那师父你也认识我?”
这次薛小波想也没想,“你就是那个猪八戒,对吧!”
沙僧合掌喜道,“原来师父没事,只是虚惊一场。”行者怒道,“弟弟把孤拐伸出来。”八戒道,“又是作甚。”行者道,“你敢造师傅的谣,按道理该打。”八戒慌了道,“师兄错怪了,那哭丧棒几下就把我打成肉沫沫,我就是十个胆子,也不敢骗你哩。刚才师傅确实不认识我,不信你去问问。”行者道,“废话少说。”
行者将要拿出棍子,呆子没计奈何,扯住薛小波道:“好师傅,你替我说个方便儿。”,薛小波看着八戒可怜的目光,无奈地拦了下来,向行者求情说,“噢!我刚才确实记不得了,你们就别把我刚才的话当真咯。”八戒道,“师傅说的是,我们且赶快上路,看路上能不能遇见个旅店,好好吃一顿。”
行者收好棒子,不再计较,八戒肩挑着行李,腰横着钉钯,师徒们放心前进。
走过麦田,穿进森林,但见那孤山深处无人问,草绿树盛有鹿鸣。潺水漫漫,遇阻将倾下,师徒四人闲步,忽闻水落之声,甚喜,行者扶师傅下马,观之,河上波澜壮阔,河下清风吹水,别有一番滋味。再往前走,越过几座大山,树林渐稀,怪石峥嵘。众人行至几颗春银树下,忽见前面有亮光,日照林开,晴空一片。
四众走出林来,才发现置身于一片无垠的草地里了。一眼望去,四周皆是绿海,野花零零散散,相伴期间。沙僧喜道,“原来是走到林头了,这西域光景果然与大唐甚是不同,虽是单调了些,但也耐人寻味。”行者笑道:“沙师弟挑着担子走多了磨鞋累脚的山路,如今地儿变平了,倒是能松解松解,我们且趁着雅兴,携着师父做马观花可好?”
四人在草原闲致漫步,唯独八戒停了下来,坐在地上伸着懒腰,行者道,“你这懒货才走这么一会就困了,快快起来,别扫了大家的兴致。”那呆子皱眉道:“哥哥呀,你们观赏就观赏,折磨我干嘛,一会儿往西北,一会又往东南,不是耍我?我且在这儿等你,打个瞌睡,养足精神好上路哩。”沙僧道,“师兄说的也是,我们快朝西走罢,不要耽搁时间。且天色不晚,早点寻个借宿的地方。”说着,师徒四众攒行不题。
一路上薛小波无心赏花,一直好奇地打量他们仨,沙僧老老实实地挑着担子,孤言寡语,他巨大的脚差不多有普通人两个那么大,他的大胡子被大风吹的一缕一缕的,尽管看得让人发怵,但莫名地有种亲切感。再看看猪八戒,他走路的时候就想腿上绑了两个水桶,他圆滑的大肚子似乎永远也填不饱,还有他那又大又长的猪鼻子,每次看他都让人忍俊不禁。有时他们停下来,让白龙马在一边吃草,八戒欣喜若狂地躺在草地,像一个无比开心的大胖子,他无忧无虑地两手衣袖一摊,闭上眼,只管睡去了。薛小波也学着闭上眼,青草的香味扑面而来,他张开嘴想去尝尝那流动的云雾,却有种淡淡的甜。他莫名地笑了,牙齿露出一条缝,脸上浮出酒窝,仿佛一切的烦恼都被抛之脑后。
当他再睁开眼时,他便看见孙悟空在空中耍棒,左手转转,后手挥挥,多威风。他露出羡慕的目光道,“猴哥,你可借那金箍棒给我耍耍?”沙僧诧异道,“师父今日言语怪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怎称兄道弟起来?”薛小波警觉说错了话,只别扭地叫了声悟空。八戒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咯,师父要跟大师兄拜师求艺哩。”行者转过头,陪笑道,“师傅要耍俺的棒有何难处,我与你摸摸。”八戒怂恿道,“师傅要玩,你就与他。”行者道,“莫想耍,我这棒子有一万多斤哩,师父要是拿着,必定断了手。”沙僧劝道,“师父白白净净,弱不经风,不曾练得武功,还是坐马看路的好。遇到妖怪还有我们仨在。”
薛小波皱起眉,没想到那棒子有一万多斤,行者把棒子变成个绣花针儿,塞进了耳朵。他想着借棒无果,便没再说,勒马前进。
又过了一会,薛小波闷闷无聊,继续好奇地盯着他们三人,草地里偶尔能看见树,树开满了花。几个人走走停停,其乐融融。薛小波顿时又想起孙悟空会些法术。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又兴致勃勃地问行者能否教他。行者道,“师傅又要学筋斗云做甚。”,薛小波编了理由,吞吞吐吐地说有时想家欲回去看看。八戒冷冷笑道,“我算是明白了,师傅刚才又是耍棒,又是筋斗云的,肯定想一个人去西天取经呢,省得我们麻烦,降妖除魔也不用了。这筋斗云儿一个跟头就是十万八千里,从这儿只消半个跟头。”话音刚落,沙僧就狠狠眼急道,“二哥怎说这等惫懒话,去西天见如来佛祖需诚心诚意,一步一步走过去,莫想投机取巧。”行者对薛小波笑道,“师傅要学筋斗云就如那刚落地咕咕叫的小孩,还没学会走路便嚷嚷着要学跑,想当年我在菩提老祖那摸爬滚打,任劳任怨六七年,每天打杂念经,练功学艺,不知受了多少苦,抹了多少辛酸泪。师傅这般细皮嫩肉,冷风吹不得,骄阳晒不得,大雨淋不得,还是让徒们儿好好伺候着,向西去罢。”
薛小波紧闭嘴唇,略带沮丧,看来这法也学不成了。行者见了捧起一抔土,走到薛小波的跟前说,师傅莫灰心,让老孙教你个开花术耍耍,只见他念了念咒语,那抔土果真发出嫩芽,长出细枝,开出石榴色的花来。
薛小波烂漫地笑道,秒!真妙!他心中想学,但还没等得急问行者是什么咒语,却被八戒揶揄道,
“师兄,你教师父这法有甚用,白费了力气,错付了光阴,遇到妖怪也使不出,只是花哨了些。”沙僧摸着胡子道,“二师兄,你又有什么法教些个给师傅?”那呆子傻笑着说,我这法,好学好学。只见他从包袱里忸怩地拿出个巴掌大小的香袋儿,悬在手上。行者嗤鼻道,“这姐妹家家的武器,还是收回去,免得师傅用起来害臊。”八戒道,“这香囊儿虽是姐妹的玩意,但却中用。想当年我离开高老庄的时候,翠兰教我随师傅皈依佛门,却不能天天记挂她,误了大事。她便送我一个香囊儿,隔夜揣在兜里,她托梦与我,叙叙家长里短,说说天气,谈谈收成,有时分享些路上怪事与她,她问我除了几个妖,我每答路上的妖怪见到咱们只管箪食壶浆相迎,各个笑容夹带,要是面色晦气的,就是我天蓬元帅一耙锄死了。”那行者歪嘴拿棒道,“好呀你,怪不得每夜早早睡去,大打呼噜,原来是谈情说爱去了。”行者怒目圆睁,八戒着急解释道,只是关心关心岳父大人,怕他们被欺负,哪想着寻欢作乐的事。薛小波问道,你给我这个干嘛?他又跑到薛小波那边,摇摇头装可爱说,“我这囊给师傅最合适不过了。”薛小波眉头微皱,他以为八戒要教是什么的大本领,却只不过是个托梦的香袋,便无心反问道,“怎么适合?”八戒道,“师父老被妖怪抓去,让我们徒儿苦苦寻觅,现在有这囊儿,好说好说。你要是被妖抓去了,夜间你就把它揣在衣里,想着我们的模样,告诉我们妖怪的洞穴在哪,要走哪条路过去,让我们快去救你。”说着他把那囊递给了薛小波,他拿在手,仔细地闻了闻,没有香味,却有点发霉味,他脸皮一皱,但又不能婉拒,了了地扔进兜里。
他目视前方脸红地瞟了他们三人一眼,好想在笑他,或者这根本不能算法术,只是哄他开心罢了。
薛小波扫兴地摸着发热的马背,他望着湛蓝的天空好一会,他想他们现在在哪?这天蓝得不像话,一只鸟也看不见,他们是不是藏到云里去了?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唐僧都已经荒唐至极,说不定云上面还有仙宫,要是有胶片相机就好了,他可以拍照留给外婆。
他在那衬手发呆,行者携马徐徐前进,他们越过一个草坡,见一条弯弯静静的小溪,于是决定停下来整顿休息。八戒拿钵勺水,舀了几瓢,咕咕下肚,沙僧揩抹一下,彼此传递着喝。几人解了渴,突然又饥肠辘辘起来,以为水不抵饿,反倒伤了食。行者便叫八戒去化斋,八戒嘀咕道,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连个野果子也没有,叫我去哪寻去?沙僧道,你就踩在云上,看看前面可否有人家,算算离我们多远,我们好好赶过去。八戒笑着点点头,双脚一蹬,淹没在云里。
话说八戒去了几个时辰,回来时用袖擦着额头,笑嘻嘻地说道,“找到了,找到了。”沙僧问在哪?八戒不急不慢地说,我刚在天上巡游了半会儿,下面都是一望无边的野草,什么也没有。忽而有些牛羊,奇怪的是无一户人家。我便向西去,飞了很久也没有踪迹,后来悻悻离开,回来时又看见那群牛羊,我仔细一看原来有一牧羊人正躺在草地上打盹儿。我想那附近肯定是有人家,于是匆匆赶回来带大伙一起过去哩。”
行者喜道,“那劳驾二弟指路,我们赶快过去。趁着天色不晚,再走一程。”
三人按照八戒的指引行到一矮山崖下,果真看见一群牛羊,他们安静地吃着草,有时发出阵阵低鸣。而牧羊人就立在山崖上,他皮肤黝黑,脸颊微红,穿着一件粗躁的羊皮衣,他一只手上拿着一顶绒毛帽子,另一只上拿着一条赶羊的鞭子。薛小波看着他时莫名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衣衫褴褛,看起来比周围的羊只高一点,他一个人独自在哪,仿佛在等什么人,他望穿秋水的眼中好像透露出他无聊极了。
薛小波正要勒马前去,却见悟空,八戒,沙僧,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神气也消了。薛小波问,“你们为啥不去问问,像个姑娘藏在后面。”他一时捂嘴笑道,沙僧也笑道,我们长得拙,不似师傅人模人样,英俊清秀,过去肯定吓着人家,还是让师傅先去打个讯,我们好随后。行者也迎合着说,师傅面善心慈,问人家借个地住一宿,人家看你可怜就答应了。我们去定是拿棒碾赶。
薛小波无奈只好下马,他突然觉得自己竟有些作用,心情又好起来。他跟三人说了声我走了,便拎起那件拖地的袈裟朝那个男孩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他穿过影影绰绰的羊群,地上的湿泥土让他很难迈开步,头上的帽子很沉,他几乎一边走坡又一边寻找起平衡。他想见到那个男孩该说些什么,这么个荒郊野外的地方,他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跟一群不会说话牛羊在一起,说不定他很少说话呢,这让他不免心生同情。也许他应该也学唐僧一样作个揖,问个讯。
他避开了几只羊,终于能仔细地观瞧他的样子了。他一边打量着他但突然就在靠近男孩时,被一块石头灾难地绊倒在地,他的脸沾满了泥巴和杂草。他挺起身来,吹了口气,发现那个牧羊人在偷偷地笑他,他掬起嘴,没说话,转身去拍衣擦脸,而后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牧羊人好奇地望着他,
他急急忙忙地伸出手,“我叫薛小波,很高兴见到你。”男孩似乎弄不懂薛小波手势的意思,他疑惑盯着他,薛小波的脸更红了。
他尴尬地伸回手,
“你从哪边来?你看起来像书里的和尚。”
薛小波说,从东边的树林走过来,翻了几座大山,路过这里。
那男孩摇手说,你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学会骗人了,树林离我们上百里,你一个人如何来得?
薛小波解释说,我还有三个人一匹白马他们在坡下,他们不好意思便让先派我过来打听。那男孩问,打听啥?薛小波本来想说前面是否有饭店,但又想到他们四人一路求斋借宿的,兜里肯定没钱,便说,打听一下前面是否有借宿吃饭的地方,我们走了一天,什么也没吃。牧羊人说,你们想必要去城里,我顺便要卖几只羊,可以顺个路。他观望着远处的夕阳,说道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一起吧。
薛小波高兴地点点头。他惊喜地望一眼他的羊,感叹道,你有这么多羊啊,他瞪大眼睛,而那男孩撇了一眼笑道,你个小和尚干嘛想着羊呢。快去叫你的同伴过来哩,我们快早上路,正好我去数数羊。
薛小波笑着答应道,接着他转头激动地往回跑,跑到坡中央他一边向悟空三人欢喜地挥着手。八戒,悟空看看了,挑起担子,牵着马徐徐走上来。
却说那牧羊人瓣着手指数羊,薛小波引众过去,那悟空本来性急,八戒生来粗鲁,沙僧却也莽撞,也不问好歹,纷纷一阵风跑上前去。那小孩倏忽转头见了呆子吓得跌倒在地,久久不起,战战兢兢道,妖怪来了,妖怪来了。薛小波搀起闪烁其词道,“你别怕,不是妖怪,是我的
......
我的徒
.....
徒弟。”牧羊人战栗着,好久才缓过来神说,“阿弥陀佛,原来是遇到半路劫财的妖怪了。”薛小波尽力解释,“他们可不是妖怪,是大英雄。他们看起来丑陋,但却神通广大。”那男孩似信不信的,扶着薛小波慢走了一会,接着他又去东边赶羊,叫他们师徒四人静静等候。那呆子不愿等说道,“这些羊懒散惯了不成群,东一个,西一个,南一个,北一个,我们几个饿得慌,要是等你弄好,黄花菜也凉了。”那牧羊人道,“你要是着急,自个往西去就是。大家各走各的。我每天在草原上放羊,闲得惯了,不像你这么赶路的人。说实话我还担心你吃我的羊呢,你这猪头大耳,肥脸粗腿的哪像庙里的和尚。”那八戒鼓起嘴恼怒道,“小家子气,不消理论,我们一路过来都是吃素,你就是把那羊宰了,腌上料酒,煮了,撒上调料,淋上辣椒油,摆上葱花,端在我面前我都觉着臭呢。”
那男孩不信地别过头,沙僧近来道,小师傅莫生气,我师兄嘴拙,心眼倒不坏。现在白月已现,我们着急投奔,恐怕误了时辰。要不我们替你赶羊如何,我们三个会飞一个去南,一个去北,一个去东,都往西边赶。那牧羊人一听这三个和尚会飞,试想瞧瞧,只见八戒,沙僧,还有悟空踩着云上天,他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飞走,一直没眨过眼,心中感叹真是撞见神人了。
八戒飞到东边,他拿着耙一股乱挥,那些羊都害怕地往西跑。薛小波和牧羊少年坐在往西边方向的草秃上,牧羊人仔细地数着羊,他一边打趣道,你这些徒儿是怎么寻得的?他们虽丑,本领倒大。薛小波擦了擦眼睛望着他说,你也觉得他们厉害吧,悄悄告诉你他们还是我偶像呢。他眨着眼,可惜的是,他们不教我法术。这就像你有机会见到自己最喜欢的人,但却只能远远看着他。那牧羊人笑道,你是他们的师傅,还从他们那学什么?薛小波不轻不快地吐了一句,挂名的。
行者,八戒,还有沙僧把羊赶成一群,男孩数了羊和师徒四人重新上路。几个人披星戴月行走在微醺的夜色中,晚风吹过羊群,它们的蹄脚淹没入疯长的野草,又一边拨动着,宛如平静湖水的漪涟。途中行者闲聊了几句,问牧羊人领众人去哪?牧羊人说,前面山谷之下有一座小城,名叫半谷城,城域虽小,但却是许多商人路过整顿休息的地方,他们有时会卖点家乡的稀有宝石或者茶叶,住店都是一掷千金。你们和尚去那找一般的就行。八戒道,我们出家人从不带钱,找个寺庙住去。男孩突然想起道,好似里面有座庙,记不清了。行者道,好,好,好。有寺庙就成,我们好化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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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一行人夸过溪流,漫步在潺潺的水声,他们聊的热火朝天,开怀大笑着。却不知早被妖怪盯上了。那妖躲在他们行走的岩石后,远远打望着一行人。几天前他传信的手下就告诉他,过几天会有四个从东土大唐过来的和尚,其中有一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但得吃他一块肉便可延寿长生。那妖听了跃跃欲试便化作一阵冷风在草原上守株待兔,守了几天无果想离去,恰好听到薛小波一行人欢颜笑语。那妖喜道,造化,造化,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让我遇到这些西天取经的和尚。他念口诀变成一只老鹰,盘旋在夜幕的天空中,过了一会又停在一块羊群将路过碎石上。
那牧羊人走着走着突然尿急,他把赶羊鞭子递给行者道,“那和尚帮我赶羊可好?”行者道,“小师傅要去哪?”牧羊人捂着肚子指路道,“我去那边的荒石解个手,去去就来,你们沿着小溪走,要是看见有灯,就说明离城不远了。”师徒四人听了男孩的话,继续前行。牧羊人哼着小曲儿绕到石头后面,正解开裤子,只见那石上妖变的鹰刮了一道黑风,现出本相,男孩一看原来是个凶狠的狼头妖怪。他不禁绷着脸,惊恐不已。他后退想喊救命,但还没喊出声,那妖怪就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把他吞进了肚子里。那妖狡猾地一笑,一挥手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话说薛小波一行人沿着水走,抬头看前面有些亮光。薛小波勒马观看,只见西边果真有一座城池。城门外立着两座威严的石狮子,旁边载了柳树。城门上挂着煌煌的灯笼,中间的牌匾写着半谷城三个字,四众见了皆喜。
“总算是到了。”薛小波松了一口气,他累坏了,一天什么也没吃,他现在只想吃点东西,或者找个暖和的地方睡觉。悟净诧异道,“那放羊的男孩去了有些时辰了,怎么还没跟上来,我们领着这么多的羊也不知往哪赶?实在不行只好在城门外等他。”八戒道,等一会儿就走,要是那男孩在路上贪玩,我们就快点进城。说着他趴在地上无聊地数起羊,一会儿闭眼念起经文来。薛小波每问起缘故,那呆子就答能解饿哩。
差不多又过了十分钟,男孩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八戒不耐烦地问,那人是不是跌倒了。薛小波着急地说,那我们赶快回去看看。行者道,你看那边站着的不是?几人擦亮眼睛,见那牧羊人竟从城门外的柳树里走了出来,他朝他们呼喊挥手。几个人连忙答应,挑着行李,赶着羊过去。
走近后,八戒气愤道,“你个小子,做事慢慢吞吞的像个娘们。”牧羊人向四人陪笑道,“错怪,错怪。路上遇到狼了,跑了几里才甩掉,故而来迟。”行者道,“竟然有狼,一棒子的事,也不喊声救命。”牧羊人脸色发白,没再说什么。
师徒四人虚惊一场,他们道了谢把羊鞭还给了牧羊人,正准备进城,但却被那牧羊人拦住下来。行者道,为何阻拦?薛小波疑惑地望着他。牧羊人道,你们别走,让我数完羊方可。八戒道,小家子男孩,我们能偷你的羊不成
?
悟净道,罢了,罢了让他数去。八戒气不过,让牧羊人数给他看,那牧羊人又瓣着指头一一数了总共七十四头羊,还差两只羊。八戒慌了,又亲自数了几遍,还是差两只羊。
牧羊人愤怒道,好呀
!
你们这些假和尚趁我方便的时候偷我的羊。行者急了道,我们出家人坐得端行得正,干嘛做偷鸡摸狗的勾当。牧羊道,既然如此,我的羊去哪儿
?
八戒道,你可别栽赃咱们,我们和尚吃素,吃素。悟净和气道,小师傅莫生气,你想想是不是开始数错了,我们几个和尚帮你赶羊更无荤心。那牧羊人依依不饶道,你们偷了我羊,还在这狡辩,编了些故事。你们快快还我羊来,要是不还就别想走。
薛小波从他锋利眼神中看出来他好想变了一个人,但面对这件事他也无能为力。他只好说,你别着急,实在丢了,我们赔你。八戒陪笑道,怎么赔他?担子里还有几个发霉的馍馍,把衣裳脱了,留个裤衩。薛小波不自觉地笑了,行者说你们先走,我跟小孩说说理。牧羊人见几个人挑担想走,立马跑上前去把薛小波的马拉住,一边又大喊道,抓小偷了,抓小偷了!城里的人听见了,纷纷出来瞧看。只见那男孩又是抹泪,又是哭喊的,薛小波说,你别喊了,我们好好商量行吗?行者道,遭了,赖上咱们了。
这时守城的士兵听见出来观看,他们看见哭泣的男孩询问端的,那男孩边啜泣边说了缘故,惹得众人怜悯,薛小波他们理亏,八戒只管嚷嚷道,冤枉了,冤枉了,大人。我们只是赶路的和尚。守卫怒道,哪里来的这么丑的和尚,八戒一边解释,又因为长的丑像妖怪,更没人相信。士兵向他们靠近,薛小波脸色惨白得退了几步,之后众人打抱不平地将薛小波四人团团围住,一边推推搡搡的。守卫拿了绳要把他们捆着走,那八戒不依想找武器,但却被众人推着不知道去哪儿了,只好束手就擒。而一边沙僧挑着担腾不出手,薛小波更是无力反击。最后剩下行者,他暗想,师傅心慈人好,又不能伤及无辜一群打杀了,只好让他们绑了,他却元神出窍蹲在城墙上看戏。
不一会儿,他们就被五花大绑起来。守卫的士兵押着他们进了城。薛小波心中愁恼,太倒霉了,还没遇见妖怪就先被当成罪人抓了。他想再找到那个男孩求求情,告诉他他们真的没有偷羊,可他转过头牧羊人已经不在了,耳朵里只听见八戒求着士兵松绑,求求各位大人,大人有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守卫的人嫌他话多就把他嘴塞了起来。
他们被押进一条灯光黯淡的小路,道路中间两边有两个庭院。月光冷冷地撒在大门的挂画上,四个人被粗鲁的推进了右边的庭院。那些士兵觉得那三个丑和尚不老实便将他们吊在树上,又把薛小波关到对院屋子里。之后几个人满意地离开了。
却说那呆子吊在树上,努力挣脱,沙僧劝他别白费力气,说明早审问的时候咱们实话实说,等事情水落石出自然就会放了咱们。那八戒急道,莫想,莫想,那屁孩就认定是我们偷了羊,我们就算不承认,也要用拳打着逼你,又是异乡来的,任由他们杀了宰了谁给你说冤去。正抱怨着他看见行者咧嘴一笑,又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猴哥,你还笑嘻嘻的。行者道,笑你哩,我们几个神通广大,什么时候怕了几个平人。你却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八戒道,即是如此,你那金箍棒去哪儿了?为何不拿来用用。行者道,我要是把那群打杀了,师傅又要念紧箍咒儿了。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不到万不得已,既来之,则安之。沙僧道,大师兄说的是,二师兄你就别抖腿了,你看那树丫一摇一晃的,这树又高。到时候跌伤了,岂不得不偿失。
不说几人在树上谈话,这时秋高气爽,明月风清。忽而阵阵觱发,冷风摇池塘,云儿遮了月亮。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假扮牧羊人的狼妖坐在云端现了本相,正徐徐观望着师徒四人。他笑道,几年只闻得讲他们手段,看来唐三藏徒儿的本领也不过如此。待我去抓了这唐僧,拿给弟兄们蒸了一人一口。
你看他片刻之间化作一团黑风,将那庭院刮得树藤向天扯,瓦砾乱飞,折断了池塘里的败荷,吹倒了水里的假山。几个被关紧的屋门在狂风中弱不禁风,它们相互震动,发出几百个人同时推门的声音。薛小波坐在屋内,战战兢兢地,以为狂风大作要下大雨了。他正准备缩去那边的床角,不期屋门被吹开了,风变越来越大,屋里的所有东西顿时都被一骨碌吹了出去,他牢牢抓住椅子,但风却像狾犬一样咆哮着,抓住他的腿不放。他拼命往里面爬,可惜连人一起被吹起,月光下立马不见了踪影。
那狼妖计谋得逞抓了薛小波,在云端收了法术,自回东边的山洞。而另一边的庭院几个吊在树上的徒儿只是感到后背发凉,原来这一边风平水静。只怪天高夜黑,氤氲缭绕,八戒确实看到天上刮起的椅子,只是感叹,今晚风大求别梦寒,也未料想师父被抓走了。
3.
却说那狼妖云里荡悠,遂至回洞。见洞门前几个不认识的小妖在烧香拜佛,于是问道,是甚么人在我家门前烧香?那几个小妖道,你这人真奇怪,你既是本家,怎么不知我是给这家主人烧香的,我们前几天就听里面管事的说洞里的大王遭遇不测,回不来,特地过来散福来了。那狼妖听了,怒气冲天,直入洞府,只听见里面有人在吹唢呐,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穿着白服。其中一个守卫的小妖认得大王,他看见大王,满脸惊讶说不出话来。他立即往里边跑,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叫道,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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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是大王,大王回来了。
那狼妖走到洞中,里面的妖精个个瞠目结舌,四处不安。狼妖气愤地端起摆席的桌子,一股劲扔得远远地,叫道,精灵鬼,骷髅头在哪?我一人苦苦在外抓唐僧,你们倒好竟给我做修亡斋。
那精灵鬼和骷髅头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道,仔细地端详一番,大王真的是你呀?狼妖反问道,难道有假?两个小妖喜极而泣,一边抹泪说道,大王你说出去两天,说是去抓那个西天取经唐和尚,回来与小弟们一起享用。可我们等了七天也没了你的音信,又听说那唐僧有三个本领高强的徒儿,其中大徒儿闹过天宫,连太上老君也拿他没法。你这一去定是凶多吉少。我们小的眼看大王久久不归,洞中又无人做主,想办了大王的斋事,自寻出路去。
那大王坐到洞中央的宝座上,掀起身后的黑披风,“哼”了一声道,那几个和尚虽有点能耐,不可莽功,却只可谋取。我用了些伎俩,就把他的几个徒儿吊在树上下不来了。
精灵鬼眉开眼笑道,大王随机善变,这么说果真马到成功了?狼妖道,你们这群小的忒没出息,跟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怕个几个西天取经的和尚。你们去外面抓羊,哪个不是雄赳赳,气昂昂,惹得那些牧羊人屁滚尿流,却被些光头和尚吓得魂飞魄散。那精灵鬼下跪拜道,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小的们愚眼,高看了这些个和尚,原来不过是些纸老虎。大王这下好不容易回来,好好歇一歇脚。精灵鬼吩咐旁边的侍从给大王端水,又靠近说,大王即是有功而返,怎么不见唐和尚?狼妖道,我刚才一时求问心急,把唐僧放在洞口,教小的们赶快速速抬入洞里。
话说薛小波躺在洞外,想拼命挣脱绳索,只见洞里两个妖精拿着两个竹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看见薛小波的说,就是他了,他在那边呢,快快抬进去。薛小波战战兢兢地,才意识到,被妖怪抓了,那些妖怪又长得吓人,一时间如鲠在喉,失了音,任他们绑了抬进去。
一路上,他看见里面的妖怪惊奇地打量着他,有伸出头凑过来看的,还有的露出诡异的笑容,一边又咯咯地傻笑,他们双目放光,好像在观摩一颗如获至宝的宝物。有时他们会停下来跟路过的其他小妖说句话,比如这就是那个大王说的唐僧吧?是的,是的。抬人的妖精答应道,别瞅了,别瞅了,人家腼腆,怕肉紧了,不好吃。薛小波有些害怕,他们衣裳褴褛,像饿坏了的乞丐,有时还会露出合不拢嘴的龅牙。薛小波闭上眼睛,他真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们给薛小波松了绑,把他关在一个石洞里。房间往上几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开口,月光徐徐泻下来让阴暗的地方有些生气。薛小波独自落下泪来,一想到要被妖吃掉,便害怕不已,心里只想着孙悟空能去救他。而那些妖怪急着赶赴大王的胜利宴,办了事便吩咐另一些手下给薛小波送些吃的,然后大跑小跑地离开了。
他们来到洞的另一边,小妖精们已经在大王的宝座下摆好宴席。那边妖怪说,赶快过来上菜喝酒了,今晚陪大王不醉不归。狼妖问,那唐僧关好了没?这边过来妖精连忙点头道,好了,好了。
大家聚在一起好不热闹,又请了小狐狸妖精们跳舞。站在一边的骷髅头跬跬拜拜道,大王即抓了唐僧,趁早宰了大伙一人一口如何?你是不知,他的几个徒儿逢沟跳沟,逢坎跃坎,等他们察觉起来过来打闹,不是让到嘴的鸭子也吃不安静。那大王道,你这法虽好,不过我还得孝敬我远山深处的姥姥,她今年五百年的高龄,身体老化得多,不大走动,要吃唐僧来长寿。我现在派人快去抬姥姥过来,趁早开吃。那骷髅头皱着眉头道,大王我们恐怕还得拖些时侯,要不这样吧。骷髅头灵机一动指着身后一块石头又道,大王你把那石头变成唐僧的模样,再让几个小的抬着它在荒山里四处游走,那唐和尚的徒儿寻到,就让小的给他们,磕几个响头求饶就是。他们本来寻师心切,接了那块破石头一时定无法分辨,等他们走上一程,一来耗了他们时间,二来我们早点接姥姥进洞,那时就算他们意识到那假师父也无济于事,他们的师傅已经在我们的肚子里哩,说完他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跟大王狡猾地交换了眼神,狼妖笑道,这法妙,要是成了,赏你功勋。骷髅头道,谢谢大王!谢谢大王!
不说那些妖精们在洞里载歌载舞,喝酒划拳直到半夜。天渐渐亮起来,寒气还有些刺骨,太阳双眼惺忪,发出血红色的阳光,一眼望去整个大地都在“燃烧”。半谷城从睡梦中醒来,守城士兵打开城门,百姓们早早地开始准备起早餐,升起袅袅炊烟。却说那吊在树上徒儿正讨论,几个士兵将过去,八戒正津津有味道,那官府的大人要是问话,我们就装傻充愣,什么话也不说,什么罪也不认。他奈我们没法,肯定说傻了。傻子有理说不清,把担子的东西给他们看了,再抹着泪装点,人家同情你,说不定就把咱们放了。行者笑道,装什么装,让人家砍头去。八戒撅撅嘴道,我的爷爷,你的头倒是能自个长回去,却不管我们弟弟们死活,不够意思,不够意思。沙僧道,二师兄莫怕,昨夜大师兄说了,只是不跟他们较量,我们到府上有理说理,出家人又不打诳语。到时倒换了通关文牒,照样送我们出城去。
正说着,几个拿着兵器的士兵推开屋门。他们本过来押送几个徒儿过去问审,奇怪的是今早却不见报案的牧羊人,他们四处寻找最终在原野上发现了那牧羊人的尸骨,几个人不寒而栗而后禀报了上面。原来那牧羊人已死,判案的教这些士兵过来放人,打发他们离去。他们给三人松了绑,八戒还有些意外道,就这么轻松给放了?亏我们刚才还冥思苦想地弄法子。沙僧道,二哥你看定是事情水落石出,官府过来放人了。行者看了手上的勒印,甩了甩手,又奉承道,谢谢官人。
士兵们抬了一锅白粥,面条,汤粉,捧了些水果,油饼,炸土豆,让他们吃了以作赔罪。那呆子合计一天连一晚上没吃东西,看见这些人抬东西,突然精神抖擞,口水不自觉地留了下来。他不论米饭面饭,果品闲食,只情一捞乱噇。几个人囫囵吞枣吃了,没够,又叫添了些米饭,那些士兵见了着实战战兢兢,又不敢迟疑,教小的多抬了些吃的。
八戒吃的碗堆了成小山,他拿起米饭往嘴里一滑,没咀嚼就吞了下去。而行者挑了桃。他们吃得酣畅淋漓,全然忘了师父,直到行者和沙僧吃了七成饱,没了食欲,沙僧道,哎呀!我们几个吃得大快朵颐,忘了师父还关在对面的庭院里,昨晚他就在咕噜咕噜说饿了,饿了。行者道,快快过去请师傅过来用膳。八戒道,遭了,师傅饿得跟个猴似的,莫饿昏了。说着他们几个赶紧端着米饭又去了对面的庭院。
他们急急忙忙地朝对面过去,满心欢喜地要给师父送饭,推开门却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房门破败地悬挂着,左右两面大墙摇摇欲坠。窗帘,酒瓶,衣服要么打碎在地,要么横七八竖地挂在吹倒的树枝上。几个徒儿皱了头,眼神四周打望不见师父的踪影。八戒手里的馒头突然掉了下来,
“这地方怎有师父?”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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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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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领头的士兵一时语塞,行者急眼,不问青红皂白扯起一个士兵衣领道,“说,你们把我师父关哪儿了?”那士兵见行者尖嘴缩腮,后背发凉,只是尽力挣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他们师父在哪。
行者见他不说,从耳里取金箍棒,幌了一幌。那些士兵本来是过来陪不是,又运了早斋,不曾带得武器,本想过去好言相劝,但见行者把金箍棒杵在地上,叫,“长,长,长。”,结果金箍棒长到天上,捅破了云。
士兵们看了目瞪口呆,原来这和尚会使神棍,一个劲下跪拜道,求圣僧们原谅,我等肉眼凡胎,不能识认,莫怪,莫怪。昨夜我们送你师父过来时,梨树还载在土里,那小湖里摆了假山,旁边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环绕屋子的地方种了些野花。我们看你师父面善特意挑了个好地方让他住一夜,不知今天来又是如此光景。
行者道,那你们可知师父在那?士兵们纷纷摇头,口中只求道,小的们不知,求活菩萨饶命,求活菩萨饶命啊。或许我们把此事报给国王听听,看看能否帮你。
沙僧指了指屋檐上零零碎碎的瓦片道,你看这地方像是被打劫了一样,昨晚师父要是在这,生死也为未卜。我们赶紧去寻师傅,莫耗费时间跟他们闲聊。八戒怒道,寻甚么,八成是被妖怪弄了阵旋风摄了去。抓个当地人打个讯,就问当地有没有妖精,要是有就问妖怪住那座山,坐那个洞,我们好去征讨。
那几个士兵听见八戒在说要妖怪,口中不觉复述道,圣僧说要寻甚么妖怪,我们这儿刚好有一个,只是不知是不是圣僧要找的。行者好奇地别过头,小师傅既知道,讲来听听。士兵们道,那妖怪常游历在城外草原的东边,他面如饿狼,爪子如虎。旁边有一个小村庄,本来安静祥和,繁荣富足,常有过来做生意的人,他们运载着满车的葡萄,哈密瓜,成了附近的有钱人。后来那妖怪来了,那天下着大雨,所有人都在家里,他派些手下,一家一户的到访,把全村所有的大人都抓了去。那些反抗的就拿木棒敲昏了抬着走。听说是抓去妖洞当佣人了,几年都没有回来。从此那个地方变成了小儿村。因隔得远,加上联系不便,我们国王也曾想过收养那些儿童,但得知很多小儿不愿意背井离乡,更想盼望到父母回家,因此再也没提起此事。我们常常遇到因那妖吓得不敢回去的生意人,他们一听到与此相关的事就望而生畏,躲得远远的了。
八戒立着耙嗔道,这妖怪实在令人厌,抓人衣食父母,让小的在家独自遭罪。沙僧道,是呀,今日幸好我们有缘路过此地,刚好要救师父,我们降了妖,就把那些大人放回去,做顺水人情罢了。士兵们感激不尽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圣僧们要是能降那妖,我们就通报国王,到时让全城的人过来感谢圣僧们。
说着几个徒儿简单告辞又飞往东面的草地,雄赳赳,气昂昂,欲擒那妖怪。正是那,大道风景真不错,魑魅觊觎难逃脱。行善有义不必说,来去匆匆一波风。少得闲来偷自在,要寻师父才上路。拨云前行降妖恶,盼取真经回故土。
他们一路上寻找,不见妖精的踪迹。草原上虽好巡视,但却无边无涯。有时隆起几个草秃,遮了视野更不好寻觅。要是有人在草地打盹儿,风一吹,盖住了倒什么也看不见。几个徒儿寻了几时,下了云来,左看看,右望望。八戒坐在草地上休息道,哥哥们,今日找累了,明日再寻吧。沙僧道,二哥别偷懒,今日不讨,明日师父肯定被妖怪吃掉了。行者揪着八戒的耳朵道,呆子,快快起来,我看你更无寻师父的心,只想偷耍。那呆子不敢争执,只好揪着站起身来。
而这时忽而听见打鼓和吹唢呐的声音,声音从靠溪流的那一边隐隐约约传来。
慢慢地越来越近,几个人望眼瞧看。原来远处是七个小妖精,他们组成一个整齐的队伍,正缓缓向河流的上方行去,他们长着又细又尖的耳朵和鼻子,顶着秃头,一个打鼓,两个吹呐,还有四个抬着一个面色白嫩的和尚,几个人在风里谈笑风生,十分热闹。
几个徒儿们在淹没的草地里打望着,见那抬着的和尚头顶毗卢帽,身穿红色袈裟。行者道,不用说了,那些小喽喽抬得正是师父。八戒冷冷道,这些个妖精瘦骨嶙峋,忒没眼界,挑些小的来,却不见妖怪头儿,看不起咱们似的。沙僧喜道,这下好哩,不用我们废多少功夫就能解救师父。
说完行者掏出金箍棒,沙僧拿出降妖法杖正准备跳过去。但八戒走在前面,用耙拦住,哎呀,弟兄们着甚么急!他系了裤腰带,又整理了帽子。大师兄,三弟你们走累了在这坐着看花罢,这事让俺老猪去。杀几个小妖让我也威风威风。沙僧道,要是打不过怎么办,不如一起了?八戒咒气道,十拿九稳的事,沙师弟莫要胆小,让我老猪去会会孙子。
话毕好八戒昂首挺胸,披着黑披风屁颠颠地过去,他跳到妖精将要路过的草坡,旁边有一颗山毛榉树,他背对着,立着耙挺挺地站着。
且说那些小妖徐徐往上赶来,空气中弥漫青青的草香,那打鼓的妖精走了几个时辰没了兴致,闲聊道,大王叫我们小的敲锣打鼓去寻唐和尚的几个徒儿,说要把假师父送回去,还要下跪求饶,这等晦气。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真是憋屈。另一吹呐的妖精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只知蛮干,却不知智取。常言道大丈夫能伸能缩,要成大事,就要学会苟。狗?打鼓的妖精纳闷着,不觉伸出舌头。是啊,吹呐地妖精点点头,以后跟着大王多学学。
他们闲聊间,抬头一看只见坡上站着一个人,他高大魁梧背对面,看不见脸,身后的披风像野草一样在风中飘动。一个小妖见了收起乐器,拿出砍刀来,它走上前喝道,是甚么人,敢在大王的地盘上放肆。识相的话,赶快滚,趁我们大王今个心情好。那八戒冷冷地哼了一声,把立着的耙扛在肩上,慢慢地转过来道,你爷爷在此!龟孙儿,口气倒不小,今日我倒要教你们做个好妖。那小妖冷笑道,哟!遇见对手了。你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抄家伙,把这和尚抓回去下酒。
八戒扑的跳下来,掣钉钯,劈手一筑,几个小妖挥刀来挡,来来回回挡了几下,小妖们讥讽道,哟!这胖和尚力气虽不小,但架不过我们人多势众。他们两个小妖迎面而攻,另外一个又从后偷袭,八戒一个人捉襟见肘,左右只管用脚踢。那些泼怪,一个个拿刀使杖,执剑弄舞,把八戒围在中间,只见他猛地飞到天上,又劈着耙跳下来,一骨碌锄伤了一个。其他几个小妖见了畏畏缩缩,不敢立刻迎上。八戒喝道,想死的过来,不然放了我师父,早早保命。
那妖怪们豁然明朗,以为遇到了黑吃黑,却闻八戒是唐僧的徒儿,于是问,你就是那个西天取经唐僧的徒弟?八戒道,你爷爷正是。那些小妖甚喜道,原来你就是那徒儿,我们寻你寻得花都谢了。八戒道,寻我作甚,那妖怪灵机一动,纷纷跪下,假装善良道,原来是猪大仙呀,误会了,误会了。我们大王昨夜出门本来想寻几只羊给兄弟们打打牙祭,刮了一阵风,不知把你师父摄来,一问才知道是大闹天宫齐天大圣的师父,故不敢待慢,要让小的好好服侍原封原样地给你送回去哩。
那八戒闻言,喜忧参半,你这妖精只知道他的大徒弟,却不知道他本领高强的二徒弟。罢了,罢了。说完八戒转过身去叫猴哥和沙弟,给他们说了缘故。一行人高兴地牵着马过来迎接师父。那些小妖怕露了破绽把唐僧扶到马上才放心。走之前,行者道,回去告诉你们大王把那小儿村的大人放了让他们回去团聚,那些妖精阿谀奉承,一个劲地点头,不敢违抗道,是的,是的,大仙。我们一定回去好好规劝大王金盆洗手,做个好人。一行人告别不题。
却说薛小波在洞里靠石而泣,他一个人孤伶伶地感觉走投无路。他一想到那些妖怪的嘴脸,就反呕,害怕地想赶紧逃离这个妖洞。过一会,他百无聊赖地坐在突起石头上,这时一个中年妇女端着食物走了过来,盘里有碗素面,一碟花生,榨菜,一碗米饭,一开始他不敢靠近,女人便在外叫唤,他听见是个亲切的女人声便走出来看。薛小波望着她,一副人模人样的样孔,有种说不出的感触。
妇人见里面关着的是人,手不禁颤抖,恐道,“可怜,可怜。我以为关的是个牲畜,没想到个小师傅。”薛小波叹道,“妖怪要吃了我好长生不老,我等我的朋友救我。”那妇人,打望了一会眼泪突然流了下来,薛小波问,“这位阿姨怎落泪?”那妇人道,“没事,没事。这洞里难看到小儿,我看小师傅十来初头,突然想起家里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孩子,因为思念而落了泪。”薛小波听后蓦然气愤道,“既然你想念你的小儿,为什么不回去偏要在洞里做妖怪手下?”那妇女哭哭诉道,“我一天伺候大王,洗衣做饭,端茶送水的,少来闲暇,这些年过度操劳,变得呆滞无神了。只想让日子匆匆过下去,慢慢变老罢。今日虽有幸遇见小师傅,想起旧事,尽管心中隐隐作痛,但也记不清了。”薛小波纳闷道,“怎么记不清了?你不想回去见见你的孩儿吗?他一定十分想念你,说不定希望有一天与你团聚。”那妇人捶胸顿足泣道,“这会还有记忆,但大王有一件宝贝,是个花瓶儿里面装着忘情水,人要喝上几滴,便忘了故乡,忘了家中小儿的模样,也记不得回家的路途。那大王的对我们常怀戒备之心,一见我们独自悲伤,郁郁不乐,便灌上几滴,醒来后脑中大白,只管好好服侍大王。”薛小波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免心生同情,“这妖怪铁石心肠,把你们母子分离,真让人气愤!”薛小波突然想起自己母亲中秋不回家的事,她的母亲跟妇人差不多,面色圆润丰满,略显痕纹的脸上涂满了白粉,但总是有点瑕疵,那大概是日日夜夜劳作而成的。他渐渐能体会大人们世界的心酸和无奈,他能理解妇女的难过,并且跟她感同身受。
妇女擦了擦眼泪,
他安慰她,“你别哭泣了。我还有几个朋友,他们法术高强,会来救我。到时候除了妖,送你回家。”
那妇人感激道,“谢谢你的一片好心,但你现在也自身难保了,只能自求多福。假若大王要吃你,我向大王那求个情,先吃脑袋,少些痛苦罢。”
他们正说着,这时一个巡逻小妖忽然跑了过来,他吩咐妇人赶快去准备午饭。薛小波匆匆吃了,妇人端好残盘,跟他告别后去了洞里的厨房,整理了一会她又转身去了石洞大厅。
妇人走到狼妖的面前拜谒道,“大王,今日洞中几些弟兄。我好安排姊妹们做饭。”狼妖掐指一算,“洞里巡逻的,狩猎的,种田的,放羊的,织布的各八个,还有七个请姥姥的,七个架破石头的没回。”旁边的骷髅头插话道,“大王,送假唐僧的刚回来了,一个不差。”狼妖追问道,“事成否?”骷髅笑道,成了,成了,听弟兄们说那些傲慢自大的蠢和尚寻师父心切,要赶快寻路,我们的人就把假石头放在马上,观望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后才离开,已回差不多个半个时辰了。狼妖媚眼一笑,好,好再去问问精灵鬼,姥姥何时能回?我们早点吃唐僧。
精灵鬼喘着粗气被引至洞中,“报
......
报告大王。”他靠着墙歇了一会说道,“大王,姥姥还在来的路上哩。原本午后就能到的,蹭蹬,蹭蹬啊!今早对面山林子下了场大雨,你也看见了。路又湿又滑不好走了,也不知多久能到。”他看见大王微微怒起的眉头,“大王你别着急,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又去派些弟兄们,护送姥姥快点过来。”狼妖点点了头,又叫妇人准备六十多人的午饭,叮嘱一定要有他喜欢的番茄炒蛋,然后入洞中休息不题。
几个妖怪领了任务便各司其职,且说另一边的薛小波,他在洞里逡巡地跺着脚,脸色踌躇,他双手搭在铁门边,打望着洞外,见四处无人后又靠坐在石墙叹气,总之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而心烦。他顿时无奈躺在地上,一边想着刚才那个妇人衰老的脸庞,他突然想着自己母亲正在大山另一边的工厂里忙碌地工作着,闹哄哄的机器一天到晚都在运作,她也必须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似乎无止境一样。有一秒他觉得那些机器无情,他们夺走了心爱的人;又或者是父母无情。薛小波的父亲总教他做事情要换位思考,可是如果他们知道他为他们的离开有多难过的话,他想他们就不会不辞而别了。
他发起呆来,思绪万千。又把身子朝另一边翻去,手拖着下巴,突然他发现兜里有个东西,他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八戒送得香囊儿。他这才想起那香囊可以托梦,他这一番被抓也不知悟空,八戒是否知道,又是否寻他。他思忖着想是柳暗花明,便半信半疑地握着囊,闭上双眼,想着八戒告诫如何托梦的话。不过他似乎怎么也睡不着,额头紧张冒着汗,寻思了一会,头顶上一道明亮的光射进了漆黑的洞里,他好奇地睁开眼,鼻尖已经能感受到从上面飘来的寒冷雨点。
薛小波觉得这雨让他分心,他抬头一看,打望着十几米高的洞口,洞缘的一些地方布满着青苔,岩石凹凸不平,被雨水侵湿,尽管挡住了一部分的光线,但还是能通过那细小的间隙看见蔚蓝的天空和浮动的白云,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惊奇地眨着眼,上面云几乎贴着洞口,他用手轻轻碰了石壁,转过身贴墙,忽然,他注意到一面十分奇特的洞壁,相比起其他的壁面,它更加凹凸不平,几乎从洞里到出洞口都有可以爬出去的凸面石体,他下意识到也许可以试着向上着爬出去,于是收好囊,想爬上去一探究竟。
他手脚笨拙地找起一块下脚的石头,第一块惊险地一沉,让他差到栽倒在地,他挺起身,又从另外一个牢固的石块开始攀爬。他爬了几下,就已经离开地面了。每一次攀爬他都得确认,上面那块凸石十分能否托起他,尽管有时会掉些碎石下去,让他心头一颤,后来他也不再往后看了,而是顺着岩石小心翼翼地向上,他能看见那个洞口离他越来越近,风越来越大,空气变得清澈通透,一下涌入他的肺里。
慢慢地,一波周折后,他终于把头伸出了洞外,他气喘吁吁地像只累坏了的狗一样趴在洞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得不先休息一下。
不过等理清好视野,外面的景象令他意外,所及之处都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积雨云,它们相互环绕,远边的太阳亮的刺眼,边上镶嵌着血红色的边框,而孤零零洞口看起来就想秃头烟囱一样。他不禁喃喃道,太奇怪了,连一棵树,一座山的轮廓也看不见。
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看见有三个人正在云上一边有条不紊地行走,一边谈论着,他擦了擦眼睛,其中的一个妇女挑起眉毛说道,太气人了,你们俩让我足足等了几个小时,里面的人多得要命,一个位置也没有,不是说好午时在站台那等我吗?旁边的一个男孩解释道,对不起,姨妈,福集肯定又贪玩了,刚才一直找不到他。福集耸了耸鼻子说道,你们催得太着急了,我还没有跟人家道别呢。妇女牵着福集手,若有所思地说道,哦!这么说你见到那个人吧
......
薛小波想向上前跟他们打个招呼。他心想,太神奇了,他们居然行走在云上,不过他很快就被看见了,他站在一座耸入云端的山顶,实在引人注意。
他跳下山头,朝他们走过去,福集说,快看有个人朝我过来了。那位妇人提着箱子一副惊讶的表情,阿祥说,他为什么一个人在哪?是不是迷路了?这里白花花的一片,要是找不到方向,肯定很着急吧。
薛小波走到他们跟前,朝他们尴尬地挥了挥手,“你好,很高兴遇见你们。”
他们寒暄了几句,福集问,“你为什么在这?”
薛小波说了缘故,但他们都不相信薛小波被妖怪抓了,薛小波就带他们去那个山顶的洞口那,他们几个在洞外好奇地打望着,什么也没有。福集问,那真是妖怪的洞?那妖怪长什么样子?他撸起袖子想爬进去看看,结果被妇人逮着衣裳,拽了回去。显然他们并不想浪费时间。那妇人觉得这个男孩发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山洞,一时贪玩,结果和家人分散了,像这种迷路的小孩,就不应该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拎起行李,准备叫另外两个男孩上路。
“你们要去哪?”薛小波问道,
“回家,我们不能带你,你在那等你的家人找你吧。”
“我们要把他留在那吗?”阿祥问,看着薛小波,准备向他告别,
“是的,我们快走吧。”妇人说,就这样他们把薛小波孤零零地留在那,妇人走了一段,也许于心不忍,她叫福集和阿祥看好行李,自己便跑回去对薛小波提醒道,你往山的北边走吧,我刚才路过看见有一大群人在那不知道干什么,或许那里有你的父母。
薛小波的脑子迟钝一下,但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父母,在山的北边。这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不过想想这总比回到那满是妖怪的山洞里面好得多,他想遇见几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样就能说明自己还好好的。
他开始一路往北走,四周到处是一片白色,无寂的惨白,除了深红的夕阳其他一点颜色也没有。而且这些云团并不是铺好的水泥路,它们凹凸不平,每次行走都要提脚,累得他满头大汗。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擦汗,中途断断续续地双手衬着膝盖吁吁喘气。但是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他朝空旷的前方大喊,“有人吗?”,“有人在吗?”而嘴里只是冒出冷冷的白色热气。
他的手冷得直哆嗦,他突然想起母亲寄过来的手套。去年春节母亲带她去市里的动物园,带他去和老虎拍照,给他买了一串好大的糖葫芦,可是那时他一点也不开心,一直皱褶眉头,他不时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袖,因为他知道母亲明天就要离开了。
“糖葫芦不好吃吗?干嘛做着那样的表情,过年就该高兴。”
“我在想
……
在想一件事。”薛小波吞吞吐吐地说,雪落在他的鼻尖上格外得冷,“妈妈明天不要走好不好?”
母亲并没有说话,而是撇开话题让小波去看前面的长颈鹿,
“哎呀,干嘛去想那个,我们去前面买胡萝卜喂长劲鹿怎么样。到时候回家妈妈再给你做最爱的红烧肉,晚上再洗个睡热水脚,让爸爸给你讲最喜欢的西游记。”
“我不喜欢西游记!我想你们一直陪着我。”他生气地说,顿时抽泣起来,可是薛小波知道他怎么说也没用,他愤怒地跑到一边将刚买的手套摘下来重重地扔到地上,他想把父母带过来的东西都扔掉就像他们从来也没来过一样,母亲斥责他将手套带回去,还说他脾气很怪,动不动就发脾气。
他失落地望了下天空,发现暗淡的太阳已经坠入西山,大火星热烈地燃烧着,成片成片的小星星围绕着温暖的明月点燃了朦胧的夜空,在四周还点缀着五彩斑斓的光斑,像北极光一样静静地波动着。夜晚的风越来越大,能闻到薰衣草的味道,而就在这时一辆银白色的列车贯穿在云上,薛小波吃惊望着那辆飞速移动的列车,开了许久也没见车尾,像是一辆没有尽头的车。
突然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坐在车厢上,她正在削苹果。而他什么也没想地拼命地跑过去,沿着列车的方向跑过去。
他朝着列车使劲地挥手,可是那辆列车根本没停下,它依旧按着那样的速度往前行进。他跑呀跑呀,用尽全力地往前跑,可身后扬起的云雾使他越来越看不见,几分钟后列车便轰隆隆地无情地消失在云里了。
他累倒在地上,就像他跟父母离别的时候一样,他追着父母离开的客车一直跑,跑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们的消失背影,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瘫坐在云起,闭上眼。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剩下的只有自己在那不停换气。
后来他尝到了咸味,薛小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床上,外婆还在敲打着屋门。他打开屋门,外婆一把紧紧地抱着他,薛小波能感到外婆的心跳的很快,她如释重负地将头塞进薛小波的怀里,心跳才慢慢变得平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