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同生

    夜里十点。

    高一十四班的教室里空气凝滞得过分，像铁砧压在少年们肩上。——大概没有哪个高中生不将自己那看得快要生厌的学校视若集中营，更何况是比其他班更艰难些的实验班。还有整整一小时才下晚自习；休息休息再继续吧，犯人还有放风的时间呢，他窃想。

    于是他若无其事地伸手入了桌仓。——这动作并不出奇；对这个班的学生们来说，作业写完之后伸手取本《奥数教程》或《物理竞赛教程》做做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高雅之举。摸来摸去，啊，有个坚硬的东西……是这个了，他想。

    他缓缓将手机从桌仓最深处某个被书掩得透不进半丝光的角落里拖出。屏幕上一串斜体字闪过，紧接着跳出行字，“正在与神经网络取得连接”……

    背后“咔哒”轻响，他猛地抬头——是身后人合上了笔盖。他轻松了半口气——晚自习巡查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冒出来，像鬼魂又像宪兵。他重低下头，虽然关了媒体音量，但——那句“欢迎回家，博士”的语音大概每个玩家都能自己给自己播放出来，他暗笑。

    后门“铿”一声开了。他闪电般把手机塞进桌仓，桌上摊开的“经典力学的限制”讲义上还有些写了一半的题目——一切都像是在学习的样子。但很可惜；对视力胜过鹰狼的老师们来说，这些技俩没有任何意义。苍老的手猛地拽出手机，物理老师隔着眼镜片冷冷地瞅着他，“滚出来！”

    他低着头，亦步亦趋，脑海里尽是彩虹小队在异世界的前行与战斗；老师河东狮般的吼声只有零星几字落入她耳中——都是老生常谈了，没什么意义。无非就是“重点班的学生”“你来学校是来学习的”“你成绩有多好啊”，诸如此类。——哪有那个虚拟的世界让人着迷？他嗤之以鼻。

    老师隔着眼镜片的目光终于真正燃起怒意。——不在于他玩手机；玩手机的学生多了去了。

    但他满不在乎的表情，让他彻底愤怒。

    “好，你爱玩！”中年人大跨步到床边，“砰”一声搡开窗户，“我让你玩！”

    他猛地抬起头。

    一切仿佛是慢动作。

    他眼睁睁看着中年人扬起手臂——手机脱手——手机飞出——那手机缓缓消失在视线中…… 

    “不！”他凄厉地哀嚎，像夜枭。

    他扑到窗边，望着那手机躺在地上的遗骸。

    不……

    下意识地，他翻出窗户。

    “砰！”

    老师大惊失色，冲到床边。

    他看着从二楼掉下去的男孩跪在地上，抱着手机哭。

    老师突然想起，这个学生家在某个贫困县，他在作文里说，那部手机是他死去的祖母送给他的礼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