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故事(二)
文章来源:白头醉翁
大 花
大花常常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看街上的风景和南来北往的各色行人。
大花离婚后,就一直住在娘家。娘家住在胡同口,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把南北走向的胡同拦腰切断,便有了一个宽敞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上,有络绎不绝的男男女女,形成了流动的风景和说不尽的故事。
后来,村里有好事者发现,大花坐在门口台阶上,并非看街上的风景,也不是看街上的行人,而是看一个长得很帅的中年瓦匠。每当大花刚刚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那个瓦匠便背着粪篓如约而至。两人见了面,互相甜蜜地笑笑,有时说几句话,瓦匠背着粪篓就悄悄走了。
瓦匠是个有家室的人。瓦匠老婆一连生下了三个儿子。瓦匠得陇望蜀,跟病歪歪的老婆说,“咱再生个女儿。”老婆有气无力地说,“我生不了了,你爱跟谁生找谁生去。”
瓦匠早就想和大花生一个孩子,大花也很乐意。
一场大雨给瓦匠和大花当了红娘。大雨把大花娘家的老屋前墙泡歪了,大花说,“花钱雇瓦匠修屋。”
翻修墙壁,是瓦匠的拿手活绝儿。他每拆一段墙,便打上一根顶柱。瓦匠一连干了十多天,才把新墙砌好。瓦匠又弄来白灰,把墙抹了,老屋白墙黑顶,焕然一新。大花肚子里的孩子,正是这个时候怀上的。
转过年来,大花生了个女儿,取名叫小花。小花大眼睛,双眼皮,长得水灵灵的。爱嚼舌根子的女人端祥了一阵,私下里议论说,小花长得像瓦匠。
小花没上过学,是妈妈舍不得孩子离开。小花是在妈妈的怀里,后又牵着妈妈的衣脚长大的。转眼间,小花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那时,一股风把农村的年轻人吹得神魂颠倒,个个野心朝外,不愿意再守着那几亩土地,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要过他们想要的生活。
小花就是隨着这股人潮,先是到了北京、深圳等大城市闯荡。后来越闯荡越远,竟闯荡到米国去了,嫁了个米国大鼻子,还取得了绿卡,摇身一变成了米国人。
几年后,小花携老米大鼻子回了一趟老家。老米见了村里人就“OK”。小花也学了几句半生不熟带有山东腔儿的英语,也不断地“OK”。
村里人从来没见过满胳膊长毛的大鼻子,都围上来像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有好事者使劲端祥米国大鼻子,说,怕是有五六十岁了。
村里有人问小花,“是咱这边好还是那边好?”小花说,“当然是咱们这儿好了,那边不行,落后,也不文明。”村里人听了,都使劲拍巴掌,说,这是大实话,哪儿也比不上咱们这儿好。
小花这趟回老家探亲,主要是给母亲上坟。小花到米国不久,母亲就死了。家里来信说,母亲是想女儿想死的。坟前,小花哭得死去活来。
小花还听说,瓦匠也已死了多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长这么大还从未叫过一声父亲。
小花携丈夫到瓦匠家认祖归宗,与家人一一见面相认。一大家男男女女互拥着喜极而泣,气氛十分喜庆热烈。
在家人陪同下,小花又携丈夫给瓦匠上了坟,此时已改口叫了亲爹。坟前,石桌上摆满了美食水果,三柱香青烟袅袅,小山一样的一堆烧纸,火苗子兴奋地跳动着。小花泪眼婆娑,久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