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顿
百色市，地处山地和丘陵地区。这里山峦连绵起伏，河流纵横交错，复杂多样的地形为许多逃亡者提供了掩护。
此时，城南高速旁一间仿生人旅店里，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
“来了。”
房门打开，外面站着两个中等身材的斗篷人。
左侧斗篷人似乎被房间里高大的身形吓到，戒备地退了一步。
右侧斗篷人在同伴肩上拍了拍，伸出布满划痕的金属左手摊在身前，捏起拇指、食指以及无名指，念道：“绿松长露悬。”裹得严严实实的褐色斗篷下传出的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赵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探头谨慎地看了看走廊左右，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伸出右手摊在身前，捏起中指和尾指，小声答道：“洞坡石壁静。”
左侧斗篷人跟着伸出右手，捏起中指和尾指，念道：“青山碧水间。”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赵四又摊开左手，捏起拇指、食指以及无名指，答道：“翠鸟啼声里。”
右侧斗篷人放下手，朗声笑道：“是赵兄吧，久仰大名了。”他握住赵四的手连连晃动。“这么雄伟的身材，几里外就认出来了，偏这小子非要对那劳什子暗号。”
“兄台谬赞了，流程是该走的，快请进。”赵四笑着抽回手，将两人让进房间，又探头看了看走廊两侧，轻轻关上房门。
房间大概十来平，只有一张茶几，上面放着几样仿生人使用的护理工具，以及各种型号的电源插口。
三人在茶几旁站定，摘下兜帽。
不同于赵四充满棱角的头部，来人使用的显然是较为低端的工程型仿生人，方形脑袋上除了一双机械眼，一对凸起的收音耳，就只有一块小屏幕。
“赵兄第一次联络我们村子，给你介绍一下，我叫李铁明，在村子里主管人事，也负责对外联络。”爽朗的仿生人拱了拱手，小屏幕里跳出一个大笑的表情。“这位是村子里的联络员王超，你叫他小王就好了。”
“赵师傅您好，我是王超，李头让我以后负责跟您联络。”年轻的仿生人拱了拱手，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坚毅的表情。
“小王你好，李兄太客气了。”赵四抱拳朝两人拱了拱手，说道：“以前赵某孤陋寡闻，不曾听闻贵村。今年贵村升格为镇，在百色一带也是鼎鼎有名，今后可能多有叨扰了。”
“哦？”李铁明眼睛一转，忽然问道：“赵兄也住附近？”
赵四呵呵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是我失言了。”李铁明拍了拍额头，目光落在茶几中央一尺见方的金属硬件上。“赵兄一向信誉卓著，李某本不该质疑，但毕竟是第一次打交道，赵兄可能还不太清楚我们镇的规矩，有些人我们是不能收的。”
终于进入正题，赵四提起精神，缓缓说道：“赵某明白，李兄请说。”
“其实也不复杂，就三条。”李铁明笑道：“第一，对人类造成过伤害的我们不收。第二，触犯法律逃亡的我们不收，第三，来自政府机关的我们不收。”
“贵镇所虑不无道理。”赵四松了口气，点头叹道：“让李兄见笑了，这次送来的是我在雇佣协会的手下，杨小二。因为锚定后和主人格起了冲突，只能逃亡。”
“是那位红头发的小兄弟？”李铁明愣了一下。
“李兄也知道玄冥神掌？”赵四有些意外。
“赵兄仁侠之名在联盟广为流传，随意便能问到不少。”李铁明笑道：“既然是那位兄弟，自然没有问题。”
“多谢李兄！”赵四抱拳谢道。
“赵兄太客气了。”李铁明往旁边一让，连连摇手道：“鄙镇用少许钱财便换得了赵兄的得力助手，倒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咳咳。”王超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谈话。“赵师傅，我们不能出来太久，接上这位兄弟就得赶紧走了。”
“正该如此。”赵四说着拿起黑盒子，拔掉数据线，递给李铁明。“两位确不宜久留，请李兄检查状况。”
李铁明点了点头，撩起斗篷露出厚实的金属身躯。他在腰间摩挲了一下，平坦的腹部“哐”的弹出一个盖子，露出一尺见方的空间。他双手接过黑盒子，小心放入腹部，关上盖子。
仿生人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
“硬件运行正常，小兄弟在休眠中，数据没有缺损。”确认一切正常，李铁明同王超拱手拜别赵四。“赵兄，我们这便告辞了。”
“江城界再会。”
“江城界再会。”
将两人送出酒店，看着他们快速遁入林中，赵四终于松了口气。“老白，如何？”
“没问题，这李铁明是洞坡镇的元老之一，和我得到的消息一致。”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二的事算是解决了，阿三呢，也送这里？”
“明年再说吧，看看她的意愿。”
一天后，等赵白用过午饭，收拾完碗筷的赵四登上江城界，带着等候多时的阿三出了江城南门。两人沿着大道走了一段，拐上一条小土路，慢慢悠悠地又走了好一阵才来到一座小土丘上。
“老大~阿三~”一个红头发的人影从路边大树上倒吊下来，两腿挂在树干上，晃晃悠悠地冲着两人挥手。“这里这里~”
赵四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喊道：“荒郊野外的谁来逮你啊，过来。”
“哦。”阿二脖子一怂，两腿一松翻身下地，小跑到两人面前。“这不刚转变身份，还不太适应嘛。”
阿三绕着红发青年转了一圈，打量几眼，理了理他的领子，柔声问道：“新环境怎么样？没有被欺负吧？自检过了吗？有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阿二得意地抬起膀子鼓了鼓肌肉。“镇里的机房好漂亮，长老分了我好多资源，大家也都是好人，感觉比在家舒服多了。”
“那就好，我把你存在城里的东西都带过来了。”阿三说着摸出一个胶囊，递给阿二。“另外还采购了一些聚集地比较稀缺的物资，你拿去可以分给村子里的朋友。”
“现在得叫镇子了。”阿二纠正道，接过胶囊随手塞进怀里。“对了老大阿三，我改名了，叫杨志。”他双手叉腰，恼怒道：“锚定的时候我才知道，那家伙以前叫我杨小二，其实根本没拿我当人看，只是想让我给他打工赚几个零花钱！”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现在有机会重新做人，我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给他好看！”
“好名字，有志气。”赵四点头笑道：“等你名扬天下，光明正大地站到他面前，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老大放心，我一定加倍努力！”阿二啪地敬了一个礼，满脸坚毅的表情忽然一跨。“就是，以后都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做任务了……”
三人坐在草坪上，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聊了整个下午，直到太阳落山才依依惜别。
看着红发青年退出世界后化作的点点荧光，赵四忽然问道：“那些物资花了不少钱吧？”
“没事，反正我一直在家也用不到钱，何况有老大在，做任务都不需要自己补给呢~”
“就你机灵。”
一年后。
2052年，3月5日，雇佣协会大厅。
在柜台结算完小队任务，辫子姑娘找到了正在吧台喝酒的赵四。
“三儿，怎么还不回家，今天可是元宵。”赵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老大，明天你来接我吧。”阿三两只小手绞在一起，轻声说道：“已经跟家里说好了，过完元宵，就走。”
赵四愣了愣，缓缓放下手里的酒杯。“到时间了啊。”
阿三本名张兰，生于2049年夏。其主人格在一年后意外去世，家人将她当作离世女儿的延续，想办法躲过了回收。
然而失去了主人格，张兰已经无法再进行锚定。一旦标记过期，虚拟人在人类社会里就如同黑暗中的火把，随时可能遭遇不测。家人怕离别时难舍，不敢与她过多接触，又不愿意女儿受苦，只能每周请人上门保养服务器。
张兰心思细腻，很快琢磨出了家人的顾虑。为了让他们安心，她扎起麻花辫，带上瓶底厚的黑框眼镜，在雇佣协会注册账号，开启了自力更生的雇佣生涯。
勤奋的小姑娘很快被同在协会的红发青年注意到，在征得赵四同意后邀请她加入队伍负责后勤，代号阿三。
没过多久，赵四察觉到小姑娘的隐情，一番交流后，双方达成了约定。
“以防万一，我再确认一下。”赵四收起心里的惆怅，朝着辫子姑娘挤了挤眼。“是要去洞坡镇吧？”
阿三扭扭捏捏地不说话，最后被盯得恼了，红着脸跺着脚朝他怒吼一声。
“是！”
2051年2月10日，除夕夜，赵四闯空门救出杨小二，次日安顿至洞坡镇，杨小二改名为杨志。
2052年3月6日，赵四接到张兰，安顿至洞坡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