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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出之作

2020-07-20 21:56 作者:mr布里奇  | 我要投稿

杰出之作

 (灵感源自卡尔维诺)

据说放张图视觉效果会更好


在某座不甚远离尘嚣的山谷里,两栋房屋在山谷两面隔空相望。

 

住在山谷东面的是一位作家,这位作家已经出版了七八部小说,可谓多产,作家的每部作品销量都相当可观,毫无疑问,这位作家是一位广受好评的畅销书作家。他出版的小说静静的堆在他书桌的右侧,其中最上面一本的腰封上印刷着这样的标语:“本世纪最打动读者的小说”。而在旁边摆着的是《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以及《风格练习》,究竟这些经典著作在创作上能够给予这位多产作家什么灵感呢?多产作家本人也不甚清楚,总之他就坐在书桌,流利地写下文字,不时翻翻这些书。

 

住在山谷西面的也是一位作家,而这位作家现在则陷入了烦闷与忧郁之中,忧郁的作家已经有几个月未能在它的稿件正文上写上一字了(尽管出版社那边总是联系它),不,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忧郁作家感受到了许多在他脑海中冲突、碰撞的想法,但很不幸的是,每当他坐在书桌前,试着把他脑中的想法转化为文字时,这些想法就结束了冲突与碰撞,紧紧的粘连在了一起,任凭忧郁作家如何挖掘都不为所动,静静的留在他的脑海里。为此,忧郁作家时常质疑自己是否失去了写作的能力。

 

多产作家习惯在下午写作,而忧郁作家则习惯在上午写作,而每当一位作家写作之时,另一位作家都会习惯性似的拿起望远镜对准对方。

 

忧郁作家透过望远镜观察多产作家,多产作家通常都是十分流畅、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在他的稿纸上写下一行又一行的文字,然后每隔约莫四五十分钟便暂停写作,检查自己之前写下的稿件,然后进行修改————通常不会大改,整个过程十分干净利落,甚至是规律性的(他是怎么做到的?)。忧郁作家看着多产作家的手稿一张张的累积,直至成为厚厚的一叠。“他的小说马上就要写完了,肯定又是一部畅销书。”忧郁作家心中不无妒忌的想着,他不喜欢这位多产作家,他认为多产作家只不过是一个善于迎合他人的工匠,机械的捕捉着时代的喜好,察言观色的写出相应的文字。但即使如此,他也清楚,他在内心深处是极其羡慕这位多产作家的,不,不止是羡慕,还有赞扬,真切的赞扬。因为这位多产作家在读者与作家的互动中,挖掘出了自己身上的可能性,把读者喜欢的文字利落的写了出来,慷慨的分享给了读者。也许真正的作家就该是多产作家的模样。不是吗?作家的身份是建立在与读者的互动关系上的,如果写作都只是作家一人的自我劳作,作家这一身份也就不存在了,写作的价值会大大消弭。不妨设想一下,要是卡夫卡未被布洛德将手稿公之于众,对于我们而言,卡夫卡只是奥匈帝国一家保险公司无甚特别之处的小职员罢了,忧郁作家低着头沉思着。他哀叹,期望自己能变得这位多产作家一样。

 

多产作家透过望远镜观察忧郁作家,他看见忧郁作家凝视着自己的稿纸,不,或许不是在凝视稿纸,而是在思索,思索隐藏在纸张背后,一个由文字与写作构成世界。不时,忧郁作家会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拿起他的圆珠笔,在纸张上写下几行句子,但没过多久,又毫不令自己意外的又一行一行的将它们涂抹掉。直至纸张无处可写,被揉成团丢进垃圾桶,就像其他躺在垃圾筒里已经叠成小丘的纸团一样。偶尔忧郁作家会停下笔,走到厨房,泡上一杯咖啡,然后坐到沙发上打开几本的诗集随意翻阅。有时,他又从书架上取下伊索或是拉封丹的寓言集,开始摘抄(明智的选择,寓言是写作的启蒙)。但后来他又停止了对寓言集的摘抄,改为摘抄其他书籍——也许是因为抄完了。显而易见的,忧郁作家试图在他人的著作中寻求写作的共性,希望写作的力量能从其他书本的文字上,传导到自己的笔尖里。多产作家看着忧郁作家的尝试,他并不喜欢这位忧郁作家,他觉得的他的作品有些笨拙,但多产作家心里明白,他之所以不喜欢,觉得忧郁作家的作品显得笨拙是因为他失望,每当翻开这位忧郁作家的作品,他总会感受到忧郁作家的小说里马上要抓住什么极其关键的东西了,但到头来总是扑了个空。他继续观察着忧郁作家,忧郁作家正在写下一行行文字,随即又将稿纸揉成团丢掉,他觉得,这个忧郁作家是在与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斗争,自己不清楚那是什么,忧郁作家或许也不明白,但他能明确感受到忧郁作家是在寻求什么真正的东西,因而显得举步维艰。对于忧郁作家,多产作家感到一种真心实意的敬佩,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嫉妒。真正的作家难道不应当像这位忧郁作家一样吗?如果一个作家不能在自己的作品里探索到未曾被涉足的天地,那么这个作家又有什么价值呢?与忧郁作家的追求相比较,自己的创作是多么的浅薄?不,也许甚至称不上是创作,自己做的不过是把不自觉中把握的读者的需求给写了下来而已。多产作家望着书桌上自己的书,十分期望自己能和变得和忧郁作家一样。

 

山谷的谷底有座别墅,别墅里住着一位十分时髦的单身女性,晴天时她会拉出她的折椅走到阳台上,安逸的躺在折椅上捧着一本书看,两位作家不时的会把望远镜对着这位女性。

 

“她一定是在看多产作家的书”忧郁作家在心里想。“看她看书的样子有多投入,她一定是被书中的某些内容紧紧抓住了,毫无疑问,只有像多产作家那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动人的作品”。忧郁作家此时已经是完全的羡慕着多产作家,渴望自己能和多产作家一样,自然而然的写出受读者(甚至是时代)需求的故事,仿佛写作的“我”就是文字本身,就是写作本身,就是时代与文字的结合体。“要是我能抛下作为写作主体的我,抛弃个人的喜好,风格,思想,只剩下一只自然的将文字带到世界的手,该有多好啊。”忧郁作家想着。

 

“她一定是在看忧郁作家的书”多产作家在心里默念,“她看书时表现的十分认真,像是在思索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那么显而易见的,只有忧郁作家的小说具备这种能力”。多产作家不无羡慕的向往着忧郁作家,心想:“我写作,但我的作品能算作是我个人的创作吗?我的创作有多少自己的印记呢?那些印着我名字的作品,它们的实际作者难道不是需要它们的读者本身吗?也许我从未创作过,只是任凭群体意识驱使着我写下文字而已。也许我没有身为作家的价值,只有作为一台模仿出时代需求的机器的价值。”多产作家不无沮丧的垂下了头,希望自己能像忧郁作家一样,能够挖掘某些至关重要却又难以名状的之物,成为一个真正的创造者。

 

作家们又不时的把注意力移回了女读者,多产作家不无羡慕的望着女读者,这名女读者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阅读之中,他不禁想到了自己,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进行过像她一样纯粹的阅读了呢?是的,就算是现在他也不时的读书,可他有多久没有纯粹的以读者的身份,不带有任何创作者的身份去纯粹的阅读一本书了呢?他深切的觉得,这位纯粹的读者是世界上最理想的读者。在另一边,苦闷作家也为埋头读书的女读者所吸引,他反省,自创作以来,自己就再也没有平静的读过书,每当他翻开书本,总不会不自觉的审查着书的字里行间,焦切的试图挖掘书中可能未曾为他所注意到的地方。似乎他的关注点已脱离了书本本身,去了更遥远的某个世界。他看着女读者,又想到了多产作家,他不由得想,这位读者是世界上最理想的读者,而多产作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家。

 

随后,多产作家试着思考忧郁作家的作品和他的追求,而忧郁作家试着揣摩多产作家的写作技巧与作品架构。不多久,多产作家转变了思路,忧郁作家获得了灵感,他们开始着手写一部与各自之前作品风格大不同相同的小说。多产作家和忧郁作家的作品先后完成,它们都意识到自己的新作与以往的作品相比可谓大相径庭,不愿意贸然将作品交与出版社,他们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他们心目中最理想的读者,他们在不同的日子携带小说复印件先后拜访了女读者,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恰好女读者读过这两位作家的作品,热情的招待了他们,他们告诉女读者新作已经完成,希望把复印稿交给她阅读,并得到她对作品的看法,女读者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在收到复印稿的第二天,女读者把两位作家的小说稿取了出来放到桌子上然后去泡茶。一阵风吹过,两位作家的小说稿随风飞舞,散落一地。女读者花了一些时间才捡完了两位作家所有的小说稿纸————两份稿件已经无序的混在了一起。女读者试着去整理混在一起的稿件,她阅读稿件的第一页,似乎并没有阅读障碍,便继续翻看下一页。而这份混乱稿件的第二页连同第一页的内容,竟然也可以顺利的读下去。女读者就这样继续往下读,直到一个礼拜后,中途没进行任何整理排序,女读者读完了这份稿件————这部她有生以来读到的最伟大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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