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脑袋
我该醒了。男人爬起来,从卧室到客厅,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外面的花园里。我看着他,可是,却怎么也睡不醒。贫穷固然可怕,但若贫穷于睡眠,则更是难以名状的惊骇。原来,睡眠就是精神。我还飘荡在花园里的时候,听到紫菊花丛中传来这样的声音。它们的诅咒抑或祝福随着阵阵芬芳使我依稀觉察自己已经醒了。 我重又爬起来,穿过无数荒野,终于抵达独属我的荒原,那是我昨日为了革命后的流亡所准备的藏身之处。而今天,我收拾好了放在那儿的行李,正要携着它们搬去雨林。躲在那里会更加安全和幸福,我喜欢那里的蚊蚋与蚂蝗,而当我穿过无数城市前往大森林的时候,天上还未下雨,我看到了城市里的蚊蚋与蚂蝗,都因吸食过多毒素而显得异常臃肿,它们蠕动在大街小巷,吸食(太过庞大所以看起来像是直接吞噬)无辜的人类,只有干瘪的流浪汉与住在充满暴力的小屋里散发着恶气的家伙们被它们嫌恶,故而得以幸免于生活。 我不仅要离开这里,还要快快离开,以免当它们发现我这流浪汉的干瘪皮囊之下,还藏着不太多也不太少的鲜嫩的肉体,最好的部位是那颗心脏,只是在它们浓烈的消化液面前,它将瞬间化作肉泥与血水,尝起来和其他人的其他器官,也没什么不一样了,这是多么不幸啊! 于是我的双脚就穿上了赫耳墨斯神的飞履,向着亚马逊无数的川流和纯洁多泥的雨林飞去。事实上,它们就在我的木屋后面,或者前面,或者右面,或者左面,准确来说,正是它们将我的木屋包围,一条支流在不远处流淌。这是我小时候的根据地,而今天,我终于从遥远的安第斯山脉的西侧海滨回到了狭小安全的家里。 晚上有豹子的吼叫,森林深处印第安巫师的汤剂正在沸腾,河水里庞大的巨骨舌鱼展露出自己在人类面前从未展露过的可怕斑纹,又有什么毛茸茸长着很多手脚的东西爬上了岸,终于,城市中无数的不眠之夜就这样过去了,蝙蝠们捕食着蚊虫,猩红色的蜈蚣及橙黄色的多毛蜘蛛四处爬行,一条蝰蛇窜上我的床,我的手臂感到一阵冰凉,而它也在我炽热的心脏前感到滚烫,遂又窜入了阴影中坚实的大地,我也飞入了幸福的睡梦,在那里,赫耳墨斯神还等着我把长着翅膀的可爱凉鞋还给可爱的他呢。 我又听到海浪声,只觉奇怪,于是就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智利海滨,以及安第斯山脉高大的遮蔽世界的阴影。顶峰上的积雪还是那样纯洁,只是易于玷污。所有在顶上的都易于玷污,我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奇思妙想,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将自己的头留在这里的缘故啊。并非因为我相信天性沾沾自喜的智慧最终总有把自己困住的可能,而灵魂的和谐最终将指引我们所有彩色的音符飞翔高空,脱困于乐谱。既然可爱的头天性如此,而这又是上帝的心意,那么就把它留在这里吧。我也将梦到,拥有五种感官和智慧的它依旧可以听见纯洁的海浪声,思想纯洁的人,思想纯洁的自己,以及世界上一切遥远的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