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洞与源：第一章Part 2
卢青在病房里度过了焦躁的几天，获得出院批准后，急匆匆地回家了，但一路还并未让他省心。他叫的专业开锁匠以给新学员培训为由，叫了一个实习生过来。卢青看他手忙脚乱地拆了一大堆零件，还差点把门框崩了，最后有惊无险地安上了新锁，只不过挂不牢。他回到家打开手机。五天之中，只有一个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是司机师傅的：
我知道他们总部了，在xx街xx号，你赶紧过来，钱不用你付了。
消息是当天下午4点整发的，也就是卢青出院一个小时之后。他拿上钥匙和手机，急忙赶到了短信上的地点，是一处开阔的地带，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那家伙行动异常迅速，卢青刚刚注意到它的存在，两个穿着便服的人就从车上如两颗导弹似的冲了下来，拉起卢青就往车上奔去。卢青断断续续地叫着：“你们……你们干什么！放！放开我！”他还想依靠腕力挣脱两人的束缚，但那两人拽得动荡不堪，卢青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忽上忽下，根本使不上劲。不一会儿，他就被处理上了那辆黑车。
“我说你们烦不烦啊！一次次地来烦我！”卢青朝着副驾驶王大鱼喊道。
“你们那个什么虚拟组织已经被我公司收购了，如果你还想继续和他们合作的话……”王大鱼回过头拉低了墨镜，从上至下打量着卢青，又说道，“你最好听我们的话。”
“什么意思？”
“哼！想不到吧！那个出租车司机是我们的人，我们估计着你会乘出租车，于是早就派他在门口等着了。”卢青一听这得意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张锋。
“这么说，你们已经找到他们的总部了？”卢青低头沉思着，然后突然问道。
“那当然，我们不仅查处了总部，连他们在国内的势力范围都知道了。”
“这玩意儿还有势力范围？”卢青提高声音惊讶地问道。
“那是当然，长春作为国内物理的中心，聚集的窝点还是相当多的。除此之外，在上海，广州还有一些。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线上交流，但有时会在线下开座谈会。上面那些，都是我们抓到的那人，哦，就是和你聊天那个，是他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他还告诉我们，三天前他们有个线下座谈会，然后，就全部给我们一锅端了！哈哈哈！”说到这儿，张锋握紧了一只拳头。
“开车的时候不要讲话！”
三人匆匆忙忙地赶到WPSC，又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但这次，有一大伙陌生的面孔聚集在里面。
“哟！卢青来啦！来来来，我刚要宣布事情，你就来了。”招呼者是黄教授，他将卢青从人群中拉出来，又说道：“我把你们分到我们属下，专门建立一个小组……额……就叫粒子小组吧。然后，张锋会担任你们的组长，有人有意见吗？”黄教授指点着那些蓬头垢面的物理学家。
“我肯定没意见，我肯定能管好他们。”张锋心不在焉地说。
“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黄教授拍了拍张锋的肩，然后便随着那一伙人消散了。
张锋站在最前端，慵懒地发表着演讲：“我们先来谈谈规则，第一，研究不得使用WPSC的设施，器材必须要你们自己出。这点我想应该没有异议……”
“反对！”人群当中有一个人举起了手，站起来接着说，“我们都是散落各地的物理学家，你让我们从哪里获得这么多的资金？”
“你们不是有总部吗？有总部就有资金。”
“总部的资金也不多，要制造一台精密的仪器，还是得靠你们的力量。”
“这我们不管，是上级规定的。我们再来看第二条，研究不得对WPSC的公共设施造成破坏。”
“反对！研究必定是有破坏的，除非你给我们找到一个绝对坚实的地方，小型爆炸无法造成伤害的地方。”
……
总计十条规则有八条产生了异议，但研究还得继续下去。
他们在WPSC工作了三天，就觉得没有继续工作下去的兴趣和必要了。一没有精良的设施，二又不能有对公共设施的轻微破坏，这就相当于让他们禁止进行试验。一天后，转折点出现了。
“我们逃吧，实在待不下去了。”
“怎么逃？而且要是逃了我们就更不能进行试验了。”
簇——簇——
“先想办法逃出去再考虑吧，待在这里只会越来越糟。”
“哎，实在没办法，谁想到他们这么苛刻。”
簇——簇——
“就拿我们的破机器造个小爆炸，然后逃出去吧。”
“他们不会找到我们吗？”
“找到也没用，我们在做的研究也是他们目前最紧要的关头，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
簇——簇——
“那就这样做吧，之后再集合，今天先散了。”
……
WPSC的人喜欢叫他们为“白衣”，因为他们经常穿着白色的衬衫。从远处望去，就如同大片大片的白云在漂浮着。又一天后，公司门口出现了一个大铁汉，卢青一眼就认出来是那台破旧的压缩机。公司相信了他们理直气壮的理由，让那台危险的机器送进了WPSC内部。
张锋见到了那个丑家伙，“呵呵”笑出了声。“你们平时就用这个鬼东西操作的？真是可笑！”张锋刚说完，人群中就走出来一个“白衣”，用一只手随意地拨了拨电线，随后只听得“蚌”的一声，是在那几块铁皮内部传来的声音，很沉闷。余音结束后，是电火花在电线中被激活的“滋滋”的声音。张锋被吓得惊叫了一声，随后大叫道：“这太危险了吧！”
“没办法，你们不给我们资金，我们只能拿自己的破机器。”
“我不管，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能呆在我们这里。”
一位“白衣”打开了一条门缝，向外张望去，他们的实验室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没有什么人流经过，他看着两条空洞洞的走廊，随意一个声响都能发出回声，他把手藏在自己的身后，朝着那群“白衣”比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卢青就放声说道：“你们如果不想用它的话，你们自己把它清理了。”说完这话，像是个信号似的，那群白衣拥拥挤挤地走出了实验室，只留下张锋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滋滋”的声音在房间里传出了阵阵回声，张锋大步迈向那台破机器，想把噪声关掉。他用手一把抓住那根电线，用力一扯，把插头从插口上一下子扯了下来。但还没等他松手，他就感到一股极强的电流从他的手掌心迅速窜到了全身。他瞬间没了力气，“刺啦”一下子把手中的电线扔掉，随后便瘫倒在了地上。
“幸好我改的参数足够大，要按你的那样，估计还不够把他放倒的！”一位“白衣”小声窃喜着说。
“别说了。”卢青拍了拍他，并向前指了指。他们向前张望着，一伙同样是白色衣服的人急忙本来，最前方的四人抬着担架，费力地奔跑着。“白衣”们急忙让出一条路，那些医生急切的用身体撞开了门，只看到张锋瘫在那台机器旁边。此时一人匆忙挤出来蹲到了张锋身边，掏出了一大堆琳琅满目的设施，逐步地给张锋进行排查。在宁静的等待之后，那医生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冷静地说道：“目前没什么大碍，先送去医院吧，估计他躺几天就能回来。”
等医生全部走光之后，“白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压缩机转移到了量子力学研究中心。人们都期待着“白衣”会用这台机器搞出什么名堂，包括王大鱼在内。站在最前面的“白衣”笑了笑，随后回头对那个一直扶着机器的“白衣”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心领神会，他似曾相识地用手拨了拨电线，仪器再次发出了“蚌”的声音，不过这次更加响亮，余音一直萦绕在研究室里，久久不肯散去。
“量子力学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在实验室里完成的，你们也知道，总是呆在这里不可能干出事来。但‘白衣’不一样，‘白衣’就是圣洁的象征！‘白衣’永远为世界的真理服务！跟我们走吧，不要再呆在这个狭小的角落，拘泥于这些丑陋的高端仪器了！”那位“白衣”高声呼喊道，随后笑了笑，继续说，“有意愿加入‘白衣’的，举起你们的左手！”这话说完，研究室里一篇死寂，没有一个人举起手。大约过了十秒钟，有一个坐在角落的人站了起来，举起了他的左手，并毅然决然地嘶哑地喊道：“为了我被埋没的才华。”他顿了顿，呜咽地继续说道，“我在这里工作了十年，从未得到任何提拔。”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踱步到了“白衣”的旁边，“我宁愿加入一个我毫不认识的组织。”他说完，“白衣”们明显感觉到下面的人群在蠢蠢欲动，于是，站在最前面的“白衣”又问了一遍：“有意愿加入‘白衣’的，举起你们的左手！”
这次，人们如春笋般的，都举起了左手，最后剩下的，都是一些没有胆识的研究员。
“很好！很好！”“白衣”大笑着说道，“‘白衣’不会逼迫任何一个人加入组织，所有人的加入都是他们的自愿！‘白衣’随时欢迎有能力的人的加入！”说罢，他们把举手的人都招呼在一起，瞬间，研究室的一头堆满了人，那几个没有举手的人胆怯地在后面偷看着他们的举动。
“‘白衣’同志们好。”卢青被人群围在中间，用低沉的语调说道，“我是卢青。组织是我一手建立的，我当然会视组织为珍宝。组织的初心是寻求世界的真理，组织当然也会把一切阻碍真理的势力清扫干净，这就是组织的宣言。现在，都散了吧，三天之后网上会见，确立我们的基本要素。”卢青说完这话，所有“白衣”同志们都轰然散开，有些留在研究室结束自己还未完成的实验，有些径直离开了公司。
短短半天的时间，“白衣”就成功剥离了WPSC的量子力学势力，并从中分离了出去。
WPSC由于其严苛的工作环境和巨大的工作压力，每天都有人在离开WPSC，往年，WPSC的离职率为百分之八，但在“白衣”反叛当天，公司的离职率上升到了百分之二十九。有不少人看到了“白衣”的举动，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有的默默跟随着“白衣”，有的受不了公司的危险环境，甚至有人离开公司，想自己开辟新道路。这些人被留下来的人称为白衣叛军。即使他们不是真正跟着“白衣”的那群人，但他们都是因为非正常原因离开了公司，在留下来的人的眼里，他们就相当于背叛。而留下来的人，自称为保留派。
事发刚不久，保留派和白衣叛军就在网络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吵，不过没过多久就平息了。
那人走进会议室，里面只有黄教授一个人在不停地徘徊。他轻轻地拉上门，会议室昏暗的灯光打在他光溜溜的头顶，他转过身对黄教授说道：“老黄，找我有什么事？”
“‘白衣’的事你也听说了吧，对我们影响很大。”黄教授一脸愁苦地说道。
“是，我听说了。”来者低着头，好像在思索什么。
“要不要考虑封杀他们？”
“这是万万不可的，他们的研究也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研究之一，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他们一旦垮台，我们也撑不了多久。”
“可我们已经亏大了，再不有点措施，后期就会很艰难。”黄教授带着焦急的语调说道。
“要研究，就要牺牲。我们牺牲这些员工和资金，也算是对物理学界的帮助吧。”
“王大鱼！你也在！”卢青扫过撤出的“白衣”，瞥到了一个熟面孔，便惊叫道。
“你也知道，我和张锋那家伙不一样，WPSC里的环境……实在不太好。”
……
距离大反叛过去了三天，“白衣”在一个废弃的礼堂中召开了线下会议。
卢青最后一个走进礼堂，令他没想到的是，礼堂里人满为患，短短三天时间，“白衣”的人数就扩大了整整两倍！他低着头，缓缓走上讲台，看着底下攒动的人头，一下子难以开口。
“总领！总领！为我们说几句！”底下的人都在喊着，夹杂着异常嘈杂的声音。
“来来，安静一下。”卢青用不大的声音说道，“今天来确定一下组织的一系列问题。第一，组织进行研究的位置。”
话音刚落，才安静下来的礼堂又热闹非凡。卢青只感到自己的耳朵被震得听不到声音，他没有听到任何一个字。他捂了捂头，皱起了眉头，随后带些怒火地说道：“大鱼你来决定。”
“去城西南角的那片森林吧，那里当时有抗战时期修建的防空洞和基地，现在已经废弃了，不过很适合我们搞实验，只是看总领同不同意。”
“同意，还有，别叫我总领。”他顿了顿，然后提高了声音，对着下面喊道，“第二，组织的核心是寻求世界的真理，如果有人做出了与之相违背的事，那么，组织应当立即将其清除！”
讲完这话，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但这次他们只敢小声讲话，以防再次引起刚刚的不爽。
“在其他方面，组织待你们极度宽容。”卢青又恢复了原来的声音，“你们记住，你们永远在为真理服务！”他举起左手，握紧了拳头，高声喊道，“左拳是我们的标志！同志们，举起你们的左拳，和我一起喊：真理万岁！真理万岁！”
台下的人们都握紧了左拳，高举在头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呐喊：
“真理万岁！真理万岁！”
卢青放下了左手，“白衣”们也纷纷放下了左手。待礼堂内平息后，卢青沉静地说道：“接下来，你们对组织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出来。”
“组织最终会扩大到多少人？以及组织在壮大的时候，是否会发生‘变质’的现象？”
“人数是不确定的。至于你说的‘变质’的问题，我们的目标——真理永远不会改变，何谈‘变质’?”卢青向那人示意了一下，请他坐下，随后又犀利地说道，“下一个！”
“总领，您会不会考虑到在您的内部有反叛军出现？组织的实力还比较浅，一旦有这种情况出现，组织无法坚持很久。到了那时，您又有什么措施来应对呢？或者说，您有什么方法能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我说过，不要叫我总领！”卢青的手掌重重地拍在讲台上，拍得讲台摇摇欲坠，“你说的问题，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有着同样的目标，再说，‘白衣’的态度是开放的，不会存在什么叛军。即使有，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抬头看向提问题的人，那人尴尬地坐了下来，惭愧的低下了头，卢青继续满意地说道，“还有问题吗？”
“卢老师，组织的名字是什么？”
“当然是‘白衣’！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卢青加重了语气，奇怪地问道。
“但‘白衣’是WPSC给我们起的名字，还有用下去的必要吗？难道不考虑新换一个名字？”
卢青露出了点点笑容，但随后又严肃地说道：“用！为了表达对那些落伍的前人的尊敬。再说了……”卢青小声地嘟囔道，“这个名字也蛮贴切的。”
“卢老师，还有一个问题。”刚刚那人又站起来问道。
“你说。”
“为什么我们的标志是左拳？”
卢青听到这问题，表情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半张着嘴巴愣了一会儿，随后随口应付道：“你会知道的。”说完便急忙请那位提问者坐下了。
“最后，明天早上十点，在那个……”卢青迅速别过头去寻找王大鱼，但后者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同样不知道那个基地的名称，卢青又转正了身子，理了理衣服，继续说道，“就在那个王大鱼提到的那个基地集合！”卢青说完这话，底下的人又露出了放松的状态，三三两两地闲谈着走出了礼堂。会议结束后，卢青把王大鱼拽进了一间小房间，两人面对着面，前者有一种焦急但又欣喜的表情。
“明天人可能又会变多，你熟悉那个地方，你要多帮助我，我们争取赶紧把基地重建了。”
白衣“我懂你的意思。”王大鱼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这就好，组织里我最放心的就是你。”
“这太荣幸了卢老师，想想看几天前，我请你去WPSC的时候。”王大鱼仰着头，感慨着。
“是啊，时代就是变得这么快啊！不过，进入物理学之后，就不会这样了。”卢青拍了拍王大鱼的胸膛，难得露出了憧憬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