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之城》拾遗：主母妮克茜塔问答录（二）

注：本记录为《七之城》作者、元老卡西多图斯·利维拉阁下，与深渊精灵的第四代主母、元老院名誉成员妮克茜塔女士之间，就本书内容进行的交流的内容。记录员为本人，利维拉阁下的秘书，普布留斯·卢基乌斯。本记录力求忠实于原对话，除部分过激内容经过处理外并无删改。

 

第三纪265年10月19日（第二日）记录：关于“神明”

 

卡西多图斯（以下简称C）：早上好，妮克茜塔女士。听说您不介意今天这么早就开始新的问答，我感到受宠若惊。真的太感谢您的慷慨了。

妮克茜塔（以下简称N）：没什么可感谢我的，我也喜欢这样的交流。而且我觉得这些东西让你知道的话，未来可能会很有趣。

C：无论您怀着怎样的目的，您都满足了我的愿望。这就值得我表达谢意了。

N：行，你请便吧。

C：好的。那我们就开始吧。首先，我果然还是想得到昨天最后那些问题的答案。

N：是说我对人类的态度吗？

C：是的。而且不光是您，还有您说的“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相信您也知道，我们人类一直以来对于深渊精灵的印象无非就是狡诈、谎话连篇、极度自私，还对他人充满恶意。直到您昨天告诉我这些信息之前，我其实也被这种印象影响了。老实说，我之前还对即将和您见面一事感到不安。

N：你很诚实，而且独特，知道吗？我见过很多人类，他们要么把害怕或厌恶直接写在脸上，要么装作很宽容的样子，强忍着不适和恐惧来和我对谈。像你这样毫不掩饰情绪，但又不被情绪控制的人很少。那位和我签约的皇帝大概也算一个。

C：那还真是不胜荣幸，我居然能和开创新王朝的那位陛下被放在一起评论。

N：你感到光荣，是因为你的思维被我们的高等精灵表亲影响了。

C：纵观历史，精灵确实教会了人类很多东西。尤其是高等精灵和我们长年共存，彼此友爱，有这种影响我觉得是一种好事。

N：可我觉得不好。

C：虽然我很想反驳您。但我还是先问一下为什么吧。为什么呢？

N：我们之所以绝大多数都不讨厌你们，正是因为你们耳朵短。如果你们变成了我们的表亲那样，那可就太无趣了。

C：之前您也这么评价过第二代主母克洛妮娅。

N：你可真是善于发现关键。没错，克洛妮娅和我们那些表亲，在无趣的层面上是一样的。

C：而您觉得我们人类和他们不一样？

N：没错。我先给个提示——你看看你们的帝国诸神，再比较一下历史记载中的九神信仰吧。

C：有关两者的比较，已经有许多人做过了。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吗？

N：三个关键。

C：哦？它们是？

N：王、理性，以及他者。

C：抱歉，我还是不太明白您说的这三点。王的话，是指先祖精灵祭司王所代表的凤凰吗？然后是帝国的神王尤庇约？

N：正是。而且你们的学者现在一致认为，尤庇约继承了凤凰的神统，他的形象也受到了先祖精灵对凤凰神的描述的影响。

C：没错。这有什么问题吗？

N：你们总是强调他们之间的相同之处，因为高等精灵还信仰着脱胎自凤凰的鹰王。这样你们就更觉得你们之间亲如一家了。

C：请尊重我们和他们的信仰，女士。我认为这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话题。

N：可我也没在开玩笑。说到底，尤庇约是你们人类的神，哪怕他是王，也和精灵的王是不一样的。比如说，你们都认为尤庇约爱你们。

C：这倒没错。神爱世人，这份爱当中众生平等。

N：可凤凰是个极其注意区分贵贱的王。他可能爱精灵，但爱秩序必然胜过爱精灵本身。

C：可秩序并不是什么坏的概念。您也知道，帝国的神明中也有司职公正与秩序的神。

N：秩序也分很多种秩序。很不巧的是，凤凰所爱的秩序可比你们所想的要可怕多了。

C：是因为种姓制度吗？

N：你又答对了。为什么你是人类呢？你要是我的同胞该多好啊。

C：我可以把这句话当作夸奖吗？

N：随你的便。

C：我们还是回到神明这个话题上来吧。

N：正如我所提示的，凤凰的爱只属于少数精灵，不，也许凤凰根本就没爱过任何凡人。我们的祖先觉得他们离不开神王，但也许情况正好相反，是王离不开他们，所以才把他们束缚成那样了呢？

C：您的言论太可怕了。您真的信仰神明吗？

N：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相不相信“蜘蛛”，毕竟祂根本就不是用来膜拜的。说回凤凰，你们的王和他不一样。尤庇约一刻不停地爱着你们，或者说一刻不停地声称爱着你们。

C：我就当后半句不存在好了。

N：这是第一点关键。然后第二点，理性。

C：是说智慧与逻辑之神、梅勒尼乌斯？可九神信仰当中并没有对应的存在啊。

N：当然不会存在。精灵原本是不会信仰逻辑、理性这样的东西的。那是你们人类带来的玩意。

C：我从未听说过，高度发达的魔法技术竟然不会扎根于高超的逻辑理论？

N：先祖精灵的魔法和你们印象中的魔法根本就是两回事。倒不如说，你们通过逻辑和理性来解释从精灵那里学来的魔法，却完全把它改变了。

C：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九神当中那三位魔法之神，和梅勒尼乌斯有一定的对应关系？如果是的话，我想阿基劳斯阁下他们会很高兴的。

N：恐怕没有。

C：这个回答真令人遗憾。

N：我都说了，逻辑和理性是你们人类带来的。今天的精灵能理解它，是因为和你们一起生活太久。你们互相影响，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彼此的思维都被改变了。

C：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好。也许我该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吧。

N：那么我们就开始说第三点了。

C：他者。

N：那么什么是他者呢？

C：不是我的某个别人？

N：比较接近吧。或者用一个词——非我。那个不是“我”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是异类，“我”无法理解它，无法和它共情，因为“我”所划分的“我”的定义里并不包括它。

C：有点难以理解。

N：你觉得九神当中的小丑是个怎样的存在？

C：他？被其他八神轻视，因为他不诚实、卑微，总是犯错，不具备先祖精灵道德中的一切良好品质。不过马利克索斯倒是很提倡对他的信仰。

N：那就是他者。先祖精灵的道德否定他，厌弃他。通过树立这样一个他者，其他神明的信徒就能安心地通过反面的榜样来确认自己有没有犯错了。

C：听上去，这个神好像完全没有信徒的样子。

N：只有绝望者才会去信仰他。但也无济于事，因为说到底，这些精灵根本就没在信仰，反而是对信仰绝望后通过假装信仰小丑来安慰自己罢了。这样才能确保自己不被仇恨控制。

C：听上去太令人痛心了。

N：这就是小丑。他和他的假信徒们必须用自己的错误和痛苦来取悦别的神和精灵，完成作为他者的使命。

C：这太不人道了。我从未听到过有关九神信仰的这些细节。

N：“人道”是你们人类的玩意。

C：抱歉，我有些情绪化了。

N：不用道歉，你如果没有这些情绪，那就没乐趣了。

C：好吧。您请继续。

N：我已经说完了精灵神的他者。那么帝国诸神当中谁是他者呢？

C：我找不到这样的存在。

N：确实很难找，因为帝国神毕竟都表现得很博爱。

C：但还是有的，对吧？

N：你大可不必绝望。我的意思是，帝国诸神当中确实存在和小丑有对应关系的。但祂的处境可比小丑好多了。

C：那么是谁呢？

N：亚努斯，或者说提妮娅。

C：那位双头双身的神明？我真没想到会是祂。我们可是一直都非常崇敬祂的。毕竟祂很爱我们。

N：因为你从未把祂当作他者。你们人类都没有这么做。

C：好吧。这是为什么呢？

N：因为你们人类就是他者。你们是精灵的他者。

C：我倒感觉这有点说得通了。历史上的先祖精灵确实一直把人类作为压迫的对象。非精灵的种族一直都属于最低贱的种姓。

N：马利克索斯认为小丑代表下层。从这种角度上讲，他倒也没错。

C：他可是您的先辈们的启蒙者和先知。不是吗？

N：然后我是不是该给他立个像，然后在那跟前不停地复述他的圣言，就像你们的神职者那样？

C：您别误会，我可没那么说。

N：你也变狡猾了呢。不过我不讨厌。

C：好吧。那么您已经说完了这三个关键，具体来讲，您是想说明什么呢？

N：我在强调你们和我们祖先的不同之处。要知道，看清神是什么样，就能理解祂的信徒是什么样。而且在这一点上，你们和那些高等精灵也不同。

C：还希望您不要将今天的这些话在外宣扬。

N：又来了。你们总是这样，口口声声宣传差异，却又害怕真正的差异。信不信有一天你们会被你们极力掩盖的东西给反噬掉？

C：妮克茜塔女士，请不要在这里散布恐慌。普布留斯已经在害怕了。

N：真遗憾。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你们呢。我的真诚可是很贵重的。

C：今天我们还是就此打住吧。

N：确实。我看你们在接受了这么多信息后也需要时间去消化。

C：那好。在此我先感谢您，女士。我们明天再见。

N：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