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番外-1364年的一天
眶当，眶当，框当……
邓恩·史密斯看着一团球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停在自己脚边。
“没事吧？”他低下脑袋，噪音醇厚地问道。
伦纳德·米切尔唰地跳起，一边微不可见地抖腿甩手，一边强撑出笑容道：“队长，咝，我在实验‘不眠者’的能力，咝，你看，我这样滚下来都没怎么受伤。”
“还是找老尼尔或者戴莉检查一下比较好，免得有内脏出血的情况。”邓恩微微点头，提醒了一句。
见队长被自己的流言糊弄了过去，伦纳德快速反手揉了抵背部的某个地方：“我觉得魔药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掌握……嗯，适应。”
这是正常的，是每一个非凡者都会经历的事情。“邓恩语速不快不慢地回应道。
说到这里，他揉了下额角道：“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了？”
“也许。”伦纳德也不是太肯定。
他随即小心翼现地问道：“队长，你晋升“梦魇”也没多久啊，怎么没出现力量不能完全掌控的情况？”
“我在‘不眠者”阶段停留了三年，在‘午夜诗人’阶段又停留了九年，早就有丰富的经验，知道晋升后会出现什么情况、该怎么做。我用了超过两周的时间来适应和掌控力量。”邓恩拿出黑色风衣口袋内的烟斗，凑到鼻端，轻嗅了一口。
说到这里，邓恩自嘲一笑，道：“就算是这样，也或多或少出现了些情况，只是不那么严重。”
“比如，记忆变差？戴莉女士说你成为'梦魔'后，经常忘记一些事情。”伦纳德恍然大悟地说道。
邓恩嘴角微动，低头笑了一声。
他转而说道：“你等下跟着我去一趟大学区，算是正式接触超自然领域的案件。”
“大学区，那里不是‘机械之心’负责吗？”伦纳德拍了拍衬衣和裤子上的灰尘。
邓恩越过了他，走向楼梯：“廷根大学历史系的司娜尔副教授遇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事件，比如幻听，比如总是做同类的、有关联的噩梦，等等。
“她是女神虔诚的信徒，向附近教堂的牧师寻求了帮助。”
伦纳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不涉及其余神灵的信徒时，超自然事件按信仰划分管辖权而不是按地区划分。
“如果事情复杂，同时牵涉了风暴之主、黑夜女神、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各大教会则按地城划分管辖权，值夜者们负责的是北区、西区和金梧桐区。”
回忆起这条规定后，伦纳德抬起右手，在胸口顺时针画了个绯红之月：“愿女神庇佑她。”
“愿女神庇佑她。”邓恩也跟着在胸口顺时针点了四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地下区域，来到了上面的黑荆棘安保公司。
“队长，队长，伦纳德他………哈哈。“罗珊立于走廊，忙不迭地想对邓恩说点什么，可话未完全说出口，就看到了后面完好无损的伦纳德，顿时笑出了声，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没事。”邓恩噙着微笑，简单地回了一句。
罗珊笑得更大声了。
伦纳德的脸庞早已涨红，目光强行望向旁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如果不是罗珊笑得太夸张，她很可能还会吹几声口响，表示自身的不屑。
“罗珊，你在笑什么？“这时，从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大厅区域走过来一位女士。
衬衣、长裤和夹克，衬着从因蒂斯流传过来，据说是当年罗塞尔大帝发明的烟熏妆，黑绸缎的衣物和她独特的气质，显得整个人看起来阴暗冰冷，仿佛从民俗故事里走出来的女性鬼魂，和她干劲利落的步伐格格不入。
“戴莉女士，伦纳德……伦纳德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哈哈，他本来想实验自己的‘不眠者’能力，他就像个车轮，哈哈……”罗珊语速极快地分享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伦纳德有心阻止罗珊，可又想到就算现在阻止得了，等会儿还是拦不下罗珊的大嘴，便只能尴尬地左顾右盼，假装自己没在这里。
戴莉轻笑出声，打量了伦纳德两眼：“很结实嘛。”
“喀。”伦纳德强行转移起话题，“戴莉女士，你今天好早。”
“你是在指责我作风散漫，总是迟到和早退？”戴莉挑了下眉毛道。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伦纳德慌乱地否认道。
“戴利，不要捉弄年轻人。”邓恩无奈着叹了一口气。
戴莉当即看向邓恩，反问了一句：“不能捉弄年轻人，那就是说，可以捉弄你喽？”
“喀嗯。”邓恩也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戴莉的笑容更加明显，瞥了伦纳德一眼道：“而且，他也没比我小多少，以他这个年纪来说，他应该体验更多，而不是像个……像个……”
见戴莉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邓恩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昨晚不是说要去酒吧吗？”
“我去了，喝了点酒，遇到了一个不错的男人……” 戴莉放慢语速，瞄了一眼邓恩的表情，继续说道，“可惜，我发现我现在的兴趣不在这方面，比起男人，我更喜欢尸体。后来喝完酒，我就去墓地转了一圈，待到十二点就回家睡觉了。说完，又看向邓恩。
邓恩微微点头道：“一个良好的兴趣能帮助我们对抗心中潜藏的疯狂。“
戴莉没回应这句话，主动换了话题：“有任务？”
“一个小任务，我和伦纳德可以应付。”邓恩大致提了提廷根大学历史系司娜尔副教授的困扰。
“幻听，噩梦……”戴莉重复了一遍，轻拍双手道，“我也跟着去吧，或许能帮上忙。”
见邓恩·史密斯似乎想开口拒绝，她笑着补了一句：“我的能力和你们不同，可以形成互补。
“其实，伦纳德才是多余的，他的能力和你重叠，还没有你强。”
“他刚成为非凡者，很多事情需要有人引导。”邓恩没去展现队长的威严，也未和戴莉辩论，笑了笑，戴上礼帽道，“那就一起去吧。”
“好。”戴莉瞬间露出笑容，跟着邓恩往外走。
伦纳德的表情则多了些许苦恼。
他非常不擅长应对戴莉女士的玩笑。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戴莉女士今天很安静，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调笑一下队长。
“戴莉女士有心事？”走下马车的时候，伦纳德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么一个猜测。
他略有点好奇，但更看重接下来的任务。他没有多想，跟着两位资深的值夜者走向了廷根大学的办公楼。
整个大学区被霍伊河分成了两半，这边是廷根大学，那边是霍伊大学。
沿着河岸，穿行于柏树和枫树之间时，三人忽然听到了“哈呀！”“哈呀！”的声音。
他们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两条赛艇从上游而来，一根根木桨整齐而快速地翻动着。
赛艇上，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满是汗水，朝气蓬勃。
目送这两条赛艇远去，邓恩笑着叹息道：“真是年轻啊。”
“赛艇……这就是大学里流行的运动？”伦纳德隐隐有点羡慕地开口道。
戴莉看了看出神的邓恩，没有说话。
三人很快离开河岸，沿着绿树掩映的道路，来到了一精灰色的三后高的成石房屋前。
这是廷根大学历史系的办公楼。
没过多久，他们见到了司娜尔副教授。
这是位戴金边眼镜的中年女性，眼袋较重，皮肤略显黯淡，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都不是太好。
“司娜尔女土，可以把具体的情况详细描述一遍吗？”自我介绍之后，邓恩坐到了待客的沙发上。戴莉和伦纳德分别在他的两侧。
他们现在的身份是，黑夜女神教会的主教。
司娜尔摩挲了下眼镜的金属链子，早有准备地说道：“最近两周以来，我每晚都会做一个类似的噩梦。
“这个噩梦中，我总是处在一个满是尸体的战场，弥漫于四周的血腥味就像真的一样，我到现在都能记得。”
“类似，而非重复？”邓恩稍微打断了一下。
司娜尔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有时候是重复，有时候噩梦会往前发展，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往前发展。”
见邓恩、戴莉和伦纳德点头，司娜尔继续说道：“最开始，只是地面摆满死尸，侵染着鲜血，后来，慢慢的，就连天空都被染红，而我的身体上不知不觉出现了数不清的伤口，不断往下流淌鲜血……
“这个时候，我就惊醒了。”
“可无论我怎么睡，无论什么时候，这个梦境都会出现，到了最近，我白天都能听到那些惨叫声和呼碱声，就像是……就像是有两支看不见的军队在我身边战斗，而梦境里，也逐渐有身影在远处显现出来……”
她试着捂住眼睛，仿佛梦里的那些景象又出现在眼前。
伦纳德初次参与正式任务，没敢插话，只能拿眼睛观察队长和戴莉女士，等待他们回答。
邓恩侧过头对戴莉说道：“你看看办公室的情况。” 又转向司娜尔女士。
“好的，您先试着放轻松，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奇怪的事情吗……”
戴莉配合着起身，绕着办公室走了一圈，瞳孔先是变得灰白，接着呈现一种无色的状态。
每当别人望向她时，她总是提前转过身去避开视线，或用手做出遮挡，不让这异常暴露。当然，如果出现戴莉没法躲避的情况，那人的眼皮肯定会不由自主地查拉下来，仿佛快速睡了一觉。
检查完毕，戴莉坐回邓恩身边，凑到他的耳旁，压低嗓音说了几句。
邓恩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几分，似乎有点不自在。
等到戴莉坐正，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望向司娜尔女士。
“女士，刚开始做噩梦的时候，也就是两周之前，这里有多出什么物品吗？不管是你自己得到的，还是别人送你的。”
司娜尔抚了抚金边眼镜，仔细回想了一下：“两周前，我收购了一批据说源自第四纪的文物，最近一直在研究来确定真假。”
邓恩微微点头，像是确定了什么。
“能让我们看一看这批文物吗？你知道的，古代的事物偶尔会附带一些不好的东西，这也许就是你最近噩梦的来源，就比如前几天我们就遇到过一例……”
他说得很委婉，故意没有提及神秘学相关的东西，只是往民俗和传说上靠，让司娜尔认为是邪灵作祟等原因——对普通人来说，这属于宁愿相信有，但实际从未见证的事情。司娜尔之所以找黑夜女神教会的牧师求助，正是因为她本身也有这方面的担优，就像如果总是走霉运，信徒们肯定会去教堂祈祷一样。
“没问题。”司解尔自身也有类似的怀疑，毕竟关于第四纪的历史总是模糊不清，缺乏细节，仿佛被迷雾笼罩，这难免会衍生出种种可怕的故事。
她当即起身，戴上手套，到办公室的角落打开铁黑色保险柜的门，然后小心翼现地从里面取出了多件物品。
在一排排物品中，邓恩注意到一枚暗金色的钱币。
他假装随意地侧过脑袋，望向身边的戴莉。
戴莉点了下头，示意没错。
邓恩立刻从衣物口袋里取出一双黑色手套，将它们分期戴至左右手，然后接过戴莉递来的金属镊子，异常谨慎地夹起了那枚钱币。
钱币和1磅的金币大小接近，一面相对简洁，凸起的纹路组成了一辆战车，一面图案颇为复杂，由好几个部分组成。
“这应该是第四纪图铎（duó）王朝的钱币。”司娜尔副教授在旁边介绍道。
邓恩没有回应，仔细观察起复杂图案的细节：
它的主体是一顶垂下披风的皇冠，皇冠下半部分环绕着五个符号，其中，最左侧，与披风平行的是用简笔画出的层叠之门，最右侧的位置则是一个圆盘一它的表面分成了十二个格子，看起来像钟表，但中央只有一根指针，另外，那十二个格字并非同等大小，且明暗交错，给人一种不均匀，不协调的感觉。
除了这两个位于两侧，并且明显高于其他的神秘符号，剩下三个符号位于最下方。彼此平行，它们从左到右依次是：
由细小花纹组成的竖瞳、五根长短不一样的手指（其中无名指和小指卷曲，剩下三根手指舒展，仿佛代表时针、分针和秒针）、被竖直长剑分开的门。
“确实像图铎王朝的钱币。”邓恩端详一阵后，终于开口说道。
他又检查了一遍其余文物，最终指着那枚钱币道：“它似乎有点问题，我需要带回去，用圣水和仪式净化。”
“没问题。”司爆尔迟疑了一下道，“若是无法彻底净化，我愿意奉献给女神。”
“愿女神庇佑你。”邓恩抬起右手，在胸口顺时针点了四下。
他没有直接收起那枚钱币，而是让戴莉取来三张白纸，然后在每张纸上描绘出黑夜女神圣徽，用这些纸张一层又一层地包好钱币后，邓恩才将它塞入衣物暗袋内。
在这个过程中，他坚定地拒绝了戴莉保管钱币的请求。
“我们离开后，你好好休息一下，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做完这一切，邓恩转头认真地对司娜尔副教授说道。
“赞美女神！”
虽然司娜尔明显还有疑虑和担忧，但未表达出来。
邓恩笑了笑，带着戴莉和伦纳德走出了办公室，并礼貌地关上了房门。
司娜尔回到沙发位置，坐了下去，不知道要不要试着睡一觉。
忽然，她的脑海内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了刚才那位男士的灰色眼眸，仿佛在注视一片静谧幽深的湖泊。
她的眼睛闭了下去，整个人轻柔地倒在了沙发上。
临近中午，司娜尔忽地醒来，愕然又迷茫地环顾起四周。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没有再做之前那类噩梦！
沉默片刻后，司娜尔又一次抬起右手，画出维红之月，异常虔诚地低语道：“赞美女神！”
“队长，这样就结束了？”返回佐特兰街的马车上，伦纳德疑感着问道。
他感觉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
“理论上是这样，一般来说，这种古物造成的影响，只要及时带走相应物品并将其正确地封印，就不会有问题了。当然，如果司娜尔副教授再迟一两个月找教会帮忙，那必然会有比较麻烦的后遗症。” 邓恩详细地解释道。
“嗯，一两个月如果每天做题梦，睡眠严重不足，不需要其他因素身体都会出问题。”伦纳德仿佛在思考般自语道。
戴莉则将视线移到窗外出神，仿佛思考着什么。
回到黑荆棘安保公司，将那枚钱币放到查尼斯门后的某个地方后，邓恩带着戴莉和伦纳德进入自己的办公室，给每人泡了杯咖啡。
这是要做案件总结，书写任务报告。
走完这个流程，邓恩端起自己的白釉瓷杯望向戴莉，装作随意地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吗？你今天很沉默。”
“是啊，戴莉女士今天表现得很不正常……”
伦纳德边将咖啡杯凑至嘴前边悄悄“竖”起了耳朵，等待答案。
戴莉分别看了两位男士一眼，拿起一张白纸挡在自己身前，没什么起伏地说：
“我怀孕了。”
邓恩和伦纳德口中的咖啡同时喷了出来，溅到白纸的背面。
“开个玩笑。” 戴莉放下白纸，露出了明显的笑意。
邓恩擦了擦身上和桌上的污迹，本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其实是这样的。”戴利抢在邓恩组织好语言前，悄悄抿了下嘴唇，
“我觉得我已经能继续服食魔药，晋升【序列7-通灵者】了。”
“你才晋升序列8一年……” 邓恩略感愕然地说道。
伦纳德惊讶之余又有点好奇：“真的？”
“骗你又没有成就感。” 戴莉侧过身没好气地回了一嘴。
他的忍不住脱口而出：“不会吧……”
但又马上控制住，由衷地赞叹道：
“不愧是你，真正的天才。”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秒意识到：
“等你成为序列7，就要调去别的地方担任队长或者类似职务了吧？”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突然陷入了某种奇怪的静默。
邓恩看着戴莉，戴莉也看着邓恩。
伦纳德看了看没说话的戴利女士，又看了看同样未开口的队长，原本张开的嘴巴又默默闭了起来。
隔了几秒，邓恩交握手掌道：
“你在犹豫要不要上报？”
“嗯。”
戴莉没像平常那样开玩笑。
邓恩顿了顿，
“这是一件……一件好事。”
“虽然序列越高，魔药带来的负面影响越重，非凡者越容易疯狂，但同样的，我们对抗疯狂的办法也会随之变多，嗯，而且，我们最常面对的是危险，来自神秘与未知的危险，序列越高，越能自保。
“再说，我们还有女神庇佑，还要为女神效劳。”
戴莉看着邓恩的眼睛，默默地听他说完了这番话语。
她随即低下头，在胸前顺时针点了四下，笑了一声道：“赞美女神！
“呃……我这段时间再最后确认一次，如果没有问题，你就帮我上报吧。”
“好。” 邓恩点了下头。
“好了，我该出去了，之前还有个任务没完成，还有事情需要追查。”
戴莉猛然站了起来。
“好。” 邓恩轻轻额首。
等到戴莉出了门，邓恩缓慢地吐了一口气，侧过头看向了伦纳德。
他拿出烟斗，嗅了口里面的烟草，笑了笑：“她真是一个天才啊。”
“是啊。”伦纳德深表赞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