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纪事 十七
九龙纪事 十七
他们身处在内堂,也没有点灯,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桌上摆放着蜡烛,桌上还落有几滴凝固的烛泪。墙上挂着一副肖像画,画中一位老者盘腿而坐,手里拿着拂尘,左手掐诀,双目紧闭,似乎正在打坐修行。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惺言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身后。一开始,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直到听到对方说话,这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人跟在他们身后。
赵伯虽然年过古稀,但精神矍铄,面容慈祥。他年轻时跟着师父学过几年道法,后来游历四方,见识过不少奇闻异事,所以现在依旧身强体壮,身手矫健,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故作老态罢了。他见到两人走进来,拿起桌上刚泡好的热茶递给两人。
赵伯抬手示意,示意两人坐下。
“阿龙,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赵伯很是满意。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惺言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又放回到桌上。他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肖像画,顿时就恍然大悟。
赵伯见他如此,便知道惺言已经猜出真相。但是为了维护他作为长辈的尊严,便说道:“我虽然没教过你什么本事,但至少也算得上是半个长辈。这些小辈做事情就算有什么不妥之处,也要给予指导和帮助才对。”
赵伯这番话顿时让惺言明白过来,原来赵伯之所以会突然提及这件事,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自己身边的人。想到这里惺言又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镹龙。
赵伯又将话题转移到贺镹龙身上他询问道:“你跟着我学习这么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该去闯一闯了。既然有这个机会,就去试试看吧。”
赵伯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接而又慢悠悠地说道:“我这辈子没有其他什么心愿,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龙。”
贺镹龙知道,赵伯是担心自己出去之后会吃亏,毕竟现在外面世道混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于是他立马保证道:“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绝对不会出事。”
惺言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品茶说起来偶然一次偷翻过镹龙藏在床底的相册,其中一张照片是一名少年和中年时候的赵伯合照。照片背面有用钢笔注明拍摄时间地点,以及两人的身份。
赵伯望向惺言,见他面色平静知道他并没有在意这些,于是便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准备一下吧。”
惺言也是后来才打听到,镹龙小时候确实来过这里,而且一待就是几个月,直到赵伯和一些会员带他离开。但长大后就很少回来,毕竟大家在城寨里各忙各的事情,也没什么时间相聚。惺言根据照片所写的日期推测,那年镹龙大概八九岁吧。
“嗯好,那赵伯我们先失陪了,不打扰您休息。”
赵伯见他们要走,连忙叫住,说道:“哦对了,城寨里有一处祠堂你们可以去看看。”
说完赵伯站起身,将两人送出门外。他看着惺言离开,这才转身回到屋里继续打坐修行,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出来后,惺言快步走到镹龙身边,双手扶住他肩膀,盯着他双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其实临走前,惺言还特意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肖像画,仔细端详一番后,这才将视线转移到角落一旁站着不动的人影,神情呆滞,双眼无神,看上去有些迷茫无措,像是失去灵魂一般,仿佛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气可言。
他看着惺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选择沉默,言不发。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和压抑。
惺言就这样看着镹龙沉默许久,不禁有些难堪,随后又低头回忆起在会堂看到的诡异情景,眼神深邃,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很快又回过神来,收回手。
“算了……没什么。”
其实在赵伯说出那番话后,贺镹龙就一直在观察着惺言,注意到他时不时会看向角落处站着不动的人影,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
这一天晚上惺言似乎有什么烦心事,桌上的晚饭没动几口,就已经到天台上吹着风抽烟脚边已经零散掉落四五个烟蒂。街道的另边,斑斓的灯火如同成簇的小花,忽隐忽现。
贺镹龙望着惺言,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了想,又拿了一根放到自己嘴里点上。猩红的火苗在月光下跳动,闪烁着暗红色的微光。烟雾缭绕间,贺镹龙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眯起双眼,然后转头看向惺言。
“其实你不需要多想。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身后,保护你。”
惺言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镹龙,他的身高要比惺言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似乎能看穿他的心事。
“我心烦的不是这个……只是……”
镹龙察觉到他有些异样,又联想起刚才赵伯说过的话,立刻就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惺言,问道:“是不是赵伯跟你说了什么?”
惺言看着从指间溜出的白烟,在黑暗中忽隐忽现,微弱的灯光勾勒不了它的轮廓,只是隐约可见像游鱼一般飘摇。惺言不经意见到镹龙腰上带着的桃花和田玉,那是之前赵伯托惺言送给镹龙,用于化劫的信物。
“阿镹,我后来才意识到那副玉佩究竟化的是什么劫。”
他自然清楚赵伯所指的是什么劫。他望着惺言,沉默许久,随后走到天台的栏杆前,透过半开的玻璃窗眺望远处。璀璨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思绪在飘向远方。
惺言将最后一根烟抽完,并没有立即将火星熄灭,而是把烟蒂捏在眼前端详:“是桃花劫对吧,不过那副玉佩本是一对的,赵伯指交给你其中之一,另一副玉佩我不得而知。阿镹你觉得你的劫化了吗?”
贺镹龙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他注视着惺言,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忧郁,不知在思考什么事情。良久,缓缓说道。我不知道。虽然那副玉佩现在一直被我带在身上,但我能感受到它给我带来的压抑感:“或许……等我把它摘下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惺言微垂眸,那双美丽的狐狸眼几乎要眯成条缝,睫毛轻颤。归功于黑夜的笼罩,镹龙一时没有注意下惺言的眼尾有一丝丝红晕。
“你就一直带着吧,毕竟也是赵伯的心意。我不知道你的桃花劫从何而来,因何而起,或许解铃人是另一块玉佩的持有者吧。”
镹龙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沉默不语。惺言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抬头看向夜空,星光璀璨,银河在天际盘旋着,像是在争夺谁才是这场游戏的胜者。微风轻轻吹过惺言的发梢,掀起衣角,让人不禁觉得有些凉爽。
是啊,这么久以来,惺言都没有想过究竟是什么劫让他和镹龙之间的关系如此微妙。那双眼眸总是能看穿自己,却又不言不语,让他对镹龙心存好感。但惺言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分不清对镹龙是“喜欢"还是"感激”。
惺言望着星空,神情专注。但下一秒,就被身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惺哥,你要回去了吗?”
镹龙仅仅用一句话就让惺言感到心被什么挠了一样,他很诧异地看着镹龙,诧异他是怎么看穿自己想要离开九龙城寨的。他声音有些颤抖,努力想要掩饰自己的内心却表现得过于笨拙:“什么? 阿镹你胡说八道什么?”
惺言的异常立刻就被贺镹龙注意到,他看着惺言,稍微思考一番,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惺哥,我当然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不过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会选择留在这里。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会一直都在这里,也一直都在等着你。”
其实在下午拜访赵伯时,惺言偶然发现桌上有一个木匣子,匣子是空的,但是从内凹部分就能看出,那原先存放着送给镹龙的那块玉佩。玉佩本有一对,一副送给了镹龙,可还有一副呢?惺言本以为赵伯自己留下来了,可现在才知道它并不在赵伯手中。
“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
他说完,镹龙便走到惺言身边,伸出手臂,将他一把揽入怀中。后者挣扎了一番,发现徒劳无功,也就不再挣扎。他用一只手抵住贺镹龙的胸膛,另一只手伸向怀中,摸索着那枚玉佩。“我没有在瞎说,惺哥。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的劫化没化吗?那好,你来看看这块玉佩,你就明白了。”
他从身后抱紧惺言,下巴搭在肩膀上,微微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虽然镹龙这样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惺言依旧会又要抗拒,但抗拒的原因已经与过去不尽相同。惺言觉得如果这场桃花劫真的需要两人才能解,那化劫的人可能并不是自己,玉佩或许就是其中一个证据。 “阿镹……你先放开我吧。”
他紧紧搂着惺言,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他低头嗅着惺言身上散发的香气,一边嗅还一边说道:“再让我抱一会。惺哥,你不要想着离开,不然……我真的会疯掉的。”
不管惺言怎么挣扎他都不愿意松手,而是闭上眼睛,放缓呼吸。过了许久,镹龙似乎感觉到身边的人不再抵抗,于是便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向怀中的人。惺言侧脸靠在他胸膛上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微翘的眼尾上红晕明显。
他见到这幅景象,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于是就把头埋进惺言颈窝,轻轻嗅着属于他身上独有的麝香气,以此来缓解自己内心深处所产生出来的复杂情绪。
若不是现如今惺言同时被警方和洛辉公司盯上,否则他真有可能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九龙城寨。他并不是害怕镹龙,而是在逃避,逃避自己或许不是他注定的那个人,与其要面对未来的痛苦,不如现在就自欺欺人逃的越远越好。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用湿润的眼睛望着惺言,声音有些沙哑:“惺哥……你可千万不能离开我。”
镹龙忍不住凑近细嗅惺言身上散发出来的麝香味,很快就感受到自己大脑开始逐渐缺氧,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燥热。他其实也看出了惺言内心深处所隐藏着些许抗拒,但是他并不在意,反正只要能一直待在惺言身边,那就足够了。
惺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没那么强烈,但现在却愈演愈烈,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翻天覆地般变化,脸颊微微发烫,眼尾也泛起红晕。
他望着惺言,眼睛里充满渴望,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对于惺言来说可能并不是唯一特殊的存在,或许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而惺言呢? 他总是选择去逃避明明自己内心十分向往的一切,从来没有过去勇敢接受。他很舍不得镹龙,但是又想狠心放弃。
眼看着惺言不断挣扎,但却无法逃离自己怀抱,最后只能选择妥协。他低下头,在惺言耳边轻声低语:“惺哥……你也喜欢我,对吗?”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正逐渐失去理智,四肢开始变得僵硬,双腿也使不上劲儿。惺言强迫自己抬起头,注视着镹龙,眼神中有一丝迷茫,语气也变得十分生硬:“不是……阿镹……我……”
他早就料到惺言会拒绝自己,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轻易放弃,于是便继续用蛊惑般温柔语气说道:“惺哥,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其实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阿镹!不是这样的……唔!”惺言话音未落,就被一个突如其来吻封住了唇。他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只能任由自己全身心沉浸在这个绵长目甜蜜的吻中,连一丝抵抗意识都不复存在。
良久,唇分,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但却没有停下来。而且,似乎还意犹未尽。
“惺哥,你不会舍得离开我的。”
惺言的脸上很快抹上如醉酒般的红晕,他竭力维持最后的理智一把推开,急匆匆地迈步下楼。
“抱……抱歉,失陪了”
眼睁睁看着惺言离开,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而且无论怎么追赶都无法将其挽留。
【未完待续】
【3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