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休折磨—与W小姐同行（3）

没有什么所谓的室友。 每一个所谓的室友角色都是恶灵的一部分，是偏方八面晶体的某一个面，每当有光穿透这块晶体，就会在墙面上留下不同的光影。 我从废墟中跌跌撞撞地摸索，沿着某个人的血迹，忍着一身烧伤和破口带来的痛楚寻找无边黑暗中的一束光。 而当正午阳光终于透过门口那个破洞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那红得艳丽的飘带打消了我所有的顾虑。 一口浊气呼出，时刻焦虑且紧绷的神经弦终于松懈，我扶着残破的碎石砾瘫坐在她的背后，我们之间仅仅隔着一堵千疮百孔的墙。 “给我根烟……” “滚。”语气虚弱，声调下垂，如果不是非常疲惫，就是受了很重的伤。 “也对，伤兵不适合抽烟。”我把伸出洞外的手收了回来，如果有人能看到这滑稽的一幕，一定会拍上网络，作为阴谋论煽动性文章的封面。佣兵坐在阳光下，博士躺在阴影中。 我早该知道她的秉性的，如果不那么做她的代号就不叫W。 她就在我的耳边，划燃了一根火柴，然后点燃了最后一支谷地香烟，顺便对着我唯一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洞口报复性地吹了一口烟气：“最后一支，一手的没了，二手的你将就一下吧……咳……咳。” “呛死你算了！” 我翻身，从破口里爬了出去，蹲在她身边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她伤得很重，一条腿上的筒袜已经完全撕破，她把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钢筋作为夹板绑在腿侧，剩下的布料作为绷带在创口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别那么看着我，显得你好像很关心别人似的。”她就差在我手心里灭烟头了。 “罗德岛利益至上，即使你是临时雇员，也是公司的财产，这种损失不能接受。”对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我亲爱的博士，您就像个无耻的混蛋政客那样胡说八道。 我把她腿上缠着的那部分“绷带”一层层剥开，直到看见里面混合着血痂和碎肉的模糊的一团。伤口呈狭长梭形，连着三道，内部的皮肉外翻，是被某种不锋利的爪子钩扯出来的。 “嘶——靠！”她终于还是表情扭曲地浑身颤抖起来。 “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濒死恶兽只能在杀死它所见的每一个活物之后才能消亡。” “濒死——嘶——恶兽？巴别塔还会起这么闷骚的名字？如果不是我早有……哦……准备，我现在恐怕已经是罗德岛荣誉干员了。” 一切都是我干的，我最好道个歉，然后祝贺她的生还，然后用翻倍的佣金加上高额的医疗赔偿堵上她的嘴，让一切的走向和《罗德岛非编雇员工伤补偿条例》一致。 但我放弃了，我从车上取来了药品，手术工具和麻醉喷雾，然后干一件我轻车熟路的事情：清洗，消毒，麻醉，手术清理，缝合，压力绷带外部固定。 等到这一切结束，我已经累得像条老狗。 “受宠若惊。”她戏谑地出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地，“居然还能让‘您’亲自动手。” 我坐到她所示意的身边，沾着血污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以此作为奖励。 我什么都不想说。 “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她并不领情，似乎想要用工作的问题让我反思。 我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带着机械密码锁的盒子，递给她。 “炸弹？” “我可没你那种恶趣味……” “密码呢？” “7……9……4……9” 我看着不远处的车，一遍遍地重复这组数字，那是记忆迷宫最后的一部分，线索的终点，函数的坍缩。 咔哒，它在W的手心里打开，我在等待着她的赞许和惊讶。 “就这？一个碎掉的安瓿瓶？”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它应该——有东西。 “这算是个冷笑话吗？我是不是应该说，感谢你这该死的幽默感，让我们两个人结伴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送死，就为了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 我抢过她手里的盒子，然后反反复复地看，盒子里面也始终只有一个碎裂的安瓿瓶，以及无数的碎渣。 我瘫坐在那里。 “没了。”愤恨和背叛感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我，“特雷西娅抹去了这一切，她断送了源石病患者来之不易的机会……” W揪住了我的衣领，盯着我，就像盯着最可恨的猎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抱歉，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做得。” 佣兵，你被骗了，她才是政治家，她用自己的性命撒谎。 “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她的手指已经按在了起爆按钮上，炸弹一定藏在衣服的夹层里，某个意想不到的位置，在这个距离上我们会连着这栋建筑剩下的部分一起消失。 “你也同意？那就这样吧，操蛋的世界。”我握住她的手，一同按住了那个按钮。 不，还没到时候？ 那是为什么？ 一团由咖啡因，泥浆，撕碎的照片被浸湿后形成的碎纸屑组合而成的秽物，它们纠结成糊状在我的脑子里搅动并散发恶臭。 这糟糕的状态下不适合做决定。 “是阿米娅……” 我的手心传来一阵颤动，她松手了，这个饱受折磨的佣兵松手了。 “我想起来了，这是嵌合体转化剂，那种东西迫使她成为了奇美拉，其中有效的一半的血统正是来自特雷西娅本人。”我再一次解释，这来自苏醒的记忆中的重要细节脱口而出。 “阿米娅？” “是的……阿米娅。” 她头一次终止自己的爆破行为，低着头看向了那个盒子，就像在看老朋友的遗物。过了好一阵子，她勾上我的脖颈，把自己撑起来。 “回家吧……”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非常沉重，如果不是因为受伤，她不会愿意在这时候和我有任何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头一次听你这么说。”我扶着她前往那辆防爆车，然后把她安置在副驾上，“我还以为佣兵只会有安全屋。” “特雷西娅还在的时候，也算安顿过一段时间，只是暂时的。”她摆了摆手，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大概会像往常那样，我会回到罗德岛，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然后看着她在阿米娅的身后搞小动作。 或者某一天请她喝上一杯，聊聊旧事，但愿我不会酒后失言。 毕竟，我总是撒谎，说不定哪天自己就漏了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