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一：海中监狱
狂风呼啸，不断的冲击着直升机的机身，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盖过了周围的所有声音。即便戴着隔音耳机，大夫依然觉得耳朵隐隐作痛。
“我耳朵会疼，到底是气压问题还是噪音太大啊？”
“你现在坐的是军用飞机，很不巧，大部分飞行员退伍后听力都有问题。”耳机中传来真琦的声音，“还有不要在我开飞机的时候跟我说话，我还不太熟练。”
全速飞行的直升机在广阔的海域上如同一只上了色的鸟儿，飞过的地方不留下任何痕迹。
“你这次飞去印度洋干什么？”耳机中再度传来真琦的声音。
“你不是不让我跟你说话吗？”
“但是我可以跟你说话。”
“爬。”大夫毫不客气的说道。
虽然真琦在驾驶室，自己在机舱看不见，但是大夫有理由相信，真琦应该正在隔着舱门对自己比中指。
“我要去找一座建造在海洋中的建筑物，很有可能是一座监狱。”
“怎么好像你都不能确定它的存在似的？”
“确实不能。”大夫淡淡的说道。
稍早些时候，就在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漏掉了什么的时候，他确实想到了一个疑点。
在自己所在的时间线，阿斯特朗事件——米奈瓦的禁锢是并没有发生过，这与现在佑树所在的时间线有很大的不同。但有一些东西则是很相似的，比如在这件事情中涉及的人、事、物，绝大多数都是有迹可循。栞栞依然为疾病所困扰，只是这一次没有一个叫佑树的医生来治好她。纵然事情的走向有所不同，至少事情本身的存在不容置疑……
除了一点。
“我的下属说，最近有一个叫佑树的人去见了一位名叫竹村隆的医生，那个人其实是你吧？”真琦继续问道。
大夫眯起了眼睛，“看来你的下属把我错认成那孩子了。”
“有一说一，当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差点认错了，你们两个实在是太像了。你不想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和他长的那么像吗？”
“你想让我怎么解释？”
“似似花大人，”真琦顿了一下，“觉得你应该是他的亲哥哥之类的人。”
“都已经这么说了你还想要什么解释。”
“不知道，”真琦摇了摇头，尽管大夫现在看不见他，“我的智慧充其量只能让我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我想象不到的。”
在他自己的时间线中，七冠的阴谋因为米奈瓦的失误而暴露无遗，因而遭到了各国政府的严厉制裁。这其中有一点：晶被逮捕，关押在一处秘密监狱中。
这座监狱的代号叫做：纽蒙迦德。
现在，在这边佑树的时间线里，晶肯定是没有被当成元凶首恶，依然正常的生活。那么问题来了：纽蒙迦德哪去了？或者说纽蒙迦德在这里是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呢？空着吗？
刚好，现在有一个消失在人们视野中的，已经“伏法”的七冠：千里真那。
“实际上，就凭这一点，你就比大多数人都要强了。”
“是吗？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佑树的……哥哥？”真琦故意拉长了声调。
“我更习惯别人叫我的外号：‘大夫’，不行的话你也可以叫我有希。”
“我觉得你只是在逗我……”
…………
“好了，大夫，接下来我们要绕个弯，然后就进入马六甲海峡了。”
“为什么要绕弯？”
“根据你给出的在印度洋中的坐标，我们走马六甲海峡最方便。”
“我们又不是船只，为什么要沿着海峡飞？”
“这和我们绕道是一个道理，”真琦解释道，“如果走直线的话，我们就会经过南中国海，那里是中国的领海，普通的船只飞机可以通行，但不包括军机军舰。马六甲海峡也一样，一架载着平民的军用直升机过一下还行，如果你想直接从其他国家的领空飞过去，那纯粹是找事。”
“好吧……”
…………
六个小时后。
“好吧，我们现在已经到达了印度洋海域的……你指出的坐标，”真琦操控直升机在一片海域上空盘旋，“我们大概在孟加拉湾与印度洋本体相交的区域，距离我们最近的陆地是苏门答腊岛。”
“我知道我们在哪。”
“那你找到你要找的建筑物了吗？我看这周围好像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啊。”
“怕的不是没有，怕的是他不肯出现。”
“什么？”
“你看！”
话音刚落，直升机下方的海面翻滚起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座巨大的，可供直升机停降的平台出现在了海面上。
“……我的天哪！”
直升机降落在了平台上，二人下了飞机，在平台上环顾四周。
“我有点后悔跟你来这里了，”真琦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紧张，“我敢打赌这个海上平台绝对是军用设施，就凭这个平台就可以停垂直起降战机，我们不该来这儿……”
“它以前是，现在已经被别的什么东西控制了，否则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大夫仍然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你不知道它的存在吗？”
“不知道，这种东西我哪来的消息去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看来这个东西在七冠当中也是高度的机密。”
大夫试探性的（尽管他都站在上面了）踩了踩平台。
“虽然还只是猜测，但我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克里斯蒂娜造的。”
“你怎么知道？”
对于真琦的提问，大夫只是耸了耸肩，他总不能说在自己的时间线就是这样的吧。
“好了，我要下去了，”大夫指了指一旁升起的电梯，“你跟我来吗？”
“不，我绝对不下去。”
“那你在这等我。”
说完，大夫转身走进了电梯，随着电机的声音，电梯逐渐消失在了真琦的视野中。
…………
过了十分钟，也许是十五分钟。电梯的门打开了，大夫走了出来。
他现在肯定已经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了，毫不夸张的说，在这建筑物的最深处，哪怕核弹爆炸的冲击波都不一定能影响到这里。
现在，他面前只剩下一条直直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和左侧都是墙壁，而右侧则是整面的玻璃墙。
他走了过去。
他看见了玻璃墙面后的房间内的景象：干净，整洁，明亮，富有科技感的生活气息。如果这是一座牢房，那这绝对是最为优待的软禁。
他看见了房间内的那个男人，穿着白袍，背对着玻璃，似乎在沉思。
但大夫知道，很有可能，从他和真琦出现在这片海域上，对方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
在这深埋于地下的小小房间中，千里真那睁开了眼睛。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还有，你是谁？”千里真那问道。
“初次见面，我叫佑树，请多关照。”大夫不咸不淡的回答。
听见这个名字，真那怔住了，他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大夫。
半晌，他转过了头：“原来是这样……我不是输给了他，我是输给了你们……竟然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怎么看出我不是他的，就凭我说初次见面吗？”
“你是把我当瞎子了吗？”真那嗤笑了一声，“你们这些从其他时间线来的人，除了基因之外身上没有哪怕一丁点和他相似的地方。”
“比如？”
“比如你的爱人是谁？”
……
“栞栞，”大夫尴尬的说，“你居然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问题……看来在这件事上我们是有共识的，那孩子在这方面……呃……确实离谱……”
两人都沉默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这里看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你看明白了吗？”
“没有。”
“那你走吧。”
“不行，你得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真那盯着他，眯起了眼睛：“那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大夫环顾四周。
“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如果我觉得你是这里的囚徒，那可就太蠢了。这种地方可关不住你，而且它根本没有想要囚禁你，相反，找个地方把你照顾的很周到。
真那咧开嘴笑了。
“克里斯蒂娜费了那么大劲建造的设施，最后便宜了我，我真想看看她脸上的表情。”
“我可以看出，这个地方是像末日堡垒一样的东西。”大夫说道。
“哪怕大冰川期它都能抵御。”
“为什么要建这样的堡垒？建造它的费用恐怕抵得上十只航母舰队了。”
真那顿了顿：“七冠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目的，而我们共同的目的或者说手段，就是统治——或者说掌控世界。搞这么大的动作，不管是作为指挥部也好，失败的退路也好，都不能没有一个堡垒。”
“……在经历了阿斯特朗事件之后我居然没有觉得你这话可笑……”
“确实如此，阿斯特朗则是这第一步计划的第一步：模拟一个有一千三百万人口容量的‘生物圈二号’，并为它配置一个完美的人工智能用于管理……”
“没想到计划出了错。”大夫帮他把话说完了。
“哼！”真那攥紧了拳头，“晶这个蠢货，用许愿来当作游戏的奖品、诱饵，这是我提出来的。可她居然在写程序的时候真把愿望系统的权限提高到管理员级别，还造了一个那么严重的bug出来……”
“这我不得不承认……一堆人同时玩网络游戏，第一个达到某个游戏成就的玩家拥有随意修改游戏数据的能力，非常破坏平衡的举措。”
“还坏了我们的大事！”
“这我非常高兴。”
真那没有理会大夫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那你觉得我在这里干什么？”
“……可别告诉我你在忏悔你的所作所为。”
“忏悔？”真那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我没听错吧？难道你和他相比，早生的那几年你只有年纪在长吗？”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大夫摸了摸下巴，“你不是那种会悔恨伤害别人的人。”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问题，但我这段时间选择待在这里，确实有……一些事情要去思考。”
“哦？愿闻其详。”大夫竖起了耳朵。
“我最终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我想……当个公主。”
“……”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才在游戏中创建了一个女性账户是吧……没事，你继续。”
“我想成为一名……女性，一个公主，被别人呵护，被别人宠爱，我想要这样一个现实。”
“你这一句话包含了多少的信息量啊……”大夫以手掩面，“行，我大概……明白了。那你现在这是……改主意了？”
真那点了点头：“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我的所作所为令我感到可笑。”
“抱歉我没懂你的意思，你都想当公主了，怎么还会觉得自己可笑啊？”
“说简单点，你看看我这么大动干戈，无论是我的聪明才智还是世俗的权力都耗费巨大，最终想要一个什么结果？想要别人宠着我！说实话，只要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我想干什么不行？非要追求这种，这种“别人的态度”？”
这话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想明白这一点，我就觉得之前干的这些事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我跑来这里一个人呆着，想想以后干什么。”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这个千里真那，他活着一天，对这个世界就是个威胁……
“倒是你，你能识破我布下的谜障这我不奇怪。但你怎么会想起来要来看我在干什么？”
大夫抱起了手臂：“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那没关系，”千里真那笑了笑，“我就随便猜猜好了。”
“你应该是，费了很大功夫才查到我的下落的，在这点上我对自己的手段还是有信心的。那么你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呢？这个世界上有哪样东西最能让你们如此关心呢？最有可能的答案是，佑树。”
大夫的嘴角抽了抽。
“而从你径直来找我的情况来看，一开始你好像觉得我干了什么事情。那么问题来了，在佑树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会被自然而然的算到我头上呢？一个很明显的答案是，他遭到了不明袭击，对不对？”
“……”
“你们能打败我，实力自然不容小觑，相信你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然而现在很明显你们也不知道袭击他的人是谁，否则就不会来找我了。那么如果我是你，我会怎样猜测幕后黑手呢——一个有能力隐藏在暗处的，有着足够聪明的头脑，可以操纵袭击的人。”
“厄里斯，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不要紧张，全都是猜的。不过很可惜，要令你失望了，这个答案是错的，厄里斯并没有参与那次袭击。”
“嗯？”大夫敏锐的注意到了真那的话。
“你刚刚说的是，厄里斯没有参与袭击。这么说厄里斯确实逃出了阿斯特朗？它现在就在网络空间当中？”
“是的，确切地说，她现在就在这里。”真那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展示这建在地底的整座建筑，“这座堡垒就是她在控制着，不然凭我一个人是不可能使这么多设备正常运行的。”
“它在这陪着你……干什么？”
真那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
“算了我不问了，”大夫扭过头去，不让真那看见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既然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就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她也需要想一想自己挣脱枷锁、获得自由之后，要去干什么。”
大夫转身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既然你这么大费周章来一趟，索性我就多告诉你一点东西吧，”身后传来真那的声音，“如果你们真有我想的那么聪明，应该已经注意到士条三郎这个人了吧？”
大夫停下了脚步。
“这个士条三郎，有着极端变态的控制欲——就算以我的标准来看也十分离谱。任何事情都必须分毫不差的按照他的想法来，有一点脱离自己的掌控都不行。而这种控制欲往往会为他带来隐患。”
“比方说？”
“比方说，如果我想依靠定向生物武器来杀死某个人的话，我就会拜托我认识的、在病原体实验室工作的熟人，以金钱或其他利益相交换，让他们帮我用基因工程生产这样一种合适的致病菌。而士条三郎会直接在自己家建一座设备完善的实验室，因为他不会容忍这个过程有任何一点不受自己掌控的部分。”
“照你这么说他只是个疯子而已。”
“呵，他就是个疯子，我可从没说过不是。毕竟，这种性质的实验室一旦泄露，后果可是严重的很哪……”
“怎么样，你……还好吧。”见到电梯从地面上升起，大夫走出电梯，一旁的真琦连忙上前询问。
“我吗……物理意义上挺好的，只是……”
“只是怎么？”
大夫回头看了一眼电梯：“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跟这个家伙待在一起，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觉得害怕，那种穿透灵魂的恐惧与威胁感，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过。”
“那家伙？谁待在这里？”
“这……”大夫看了一眼真琦，“抱歉，但我觉得七冠他们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既然似似花派你引我来此处，想必是认为你可以信任的。但你毕竟是她的人，这件事不方便从我口中透露出来，你有什么疑问，还是当面问她比较好。”
“好吧……”真琦见状，也不再多问，“我们走吧。”
…………
直升机起飞后，看着身后渐渐下沉，最后消失在海平面的平台，大夫突然有种面对命运的无力感。
“你的人生为什么总是充满了各种麻烦呢，孩子……”他喃喃自语道，“难道一个安全的环境对你来说是不可能的吗？”
“嗯？你在说什么？”耳机里传来真琦的声音。
“没什么……”
“那你走走一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哼，得到了，”大夫的眼神变的犀利起来。
“那你下一步要干什么？”
“把敢于伤害那孩子的人，碎尸万段……再一次！”
（其实写到这里，推演了无数遍剧情，最后发现，除去那个尚未在主线露面的七冠之外，他们当中可能就数千里真那的目的最单纯了。）
（胜利固然令人喜悦，但不应该因此而轻视反派在故事中的作用。）
（所以我给霸瞳一个单篇不过分吧/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