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终入海(1-4)

铃鹿之上,荒川之下,游鱼鸣麓,何处归途。
01 决裂之夜
“你我许久未见。今日月色如水,你驾战船劈浪而来,难道是要与我一同赏月?”一人立于荒川湍流之上,抬手便挡住了鬼船的去处。
细碎的浪声敲击着船声,船上静默了片刻,跟在大岳丸身后的久次良便有些忍不住了,正想拔出鲸骨。大岳丸怎会不知来人是谁,只留下一句“不准妄动,等着”,便身形瞬移。久次良还有些发愣,身后的小妖们以为大岳丸孤身应战去了,便一窝蜂的想往船边跑,一秒钟也不想错过自家少主的英姿。一直立于阴影里的海鸣此时现了身,眼光阴沉的扫了一眼,小妖们便如同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散了,各守其位去了。
水面之上,大岳丸立在荒川之主身侧:“这月色有何可看?”他顿了顿,“我本以为,你当明白我的心情。”
荒川之主原本抬眼望月,此时却侧过身来,眼中神色难辨:“虽是明白,但我也有我该做的事。”
大岳丸一听便恼了:“为着这个荒川之主的破名号,你便要与我为敌么!?”
荒川之主心中更怒:“我才是要问你如何?为了铃鹿御前那个女人,你要跟全天下为敌么!?”
“凌渊,你明知道,我。。。我。。。我找她只不过是为了一雪铃鹿山之耻。”他心中着急,连说话都结巴了些。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浮云蔽月,连荒川之主的脸色都阴沉了些,“我如今乃是荒川之主。想动荒川,那也要看我答不答应,拔剑吧。”
大岳丸不想他如此便要开战,他当然不想与他为敌。
荒川之主见他半晌未动,眼光扫过他的腰间,心中钝痛,喃喃到:“是了,你连大通连和小通连都送给她了。三把护体神剑,去了两把,你如今又凭什么与我一战。”
02.再生嫌隙
随着缀满鳞纹的宽袖一甩,黑色的劲风卷起荒川之水,化作万千游鱼,直向大岳丸袭去。黑衣金纹的少年鬼神依旧身影未动,腰间的显明连之剑嗡嗡鸣响,瞬时间光芒大盛,以屏障之姿挡住了游鱼的攻势。
鬼船上的海鸣见少主仍无出手的迹象,而那厢荒川之主的攻势隐约间也有些放水的迹象,心中生了计较,暗中吩咐了几句。只见他麾下的若干亲兵从船尾泗水而下,潜入荒川深处。
不消半晌,荒川中突然传出声嘶力竭的哭喊来。荒川之主神情一滞,低头往水中一看,铃鹿山的军队已然在屠杀荒川的眷属。椒图以涓流为盾护着年幼的水族孩童,金鱼姬已然负了伤,却依旧镇定的指挥着大群的红金鱼试图拖延住对面的暗杀者。
他心中怒极,可偏又生出些绝望与失落来,他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大岳丸,暗想:那个心中澄明、眼中带笑的少年,如今怎会。。。。。。他到底还在期望着些什么?
大岳丸早就瞧见荒川之主神色不对,又急急御水而去,他的眼光纠缠着他的身影,直到看见水底的乱象。他祭起八尺琼勾玉,一道剑气逼停了自家的军队,随即怒斥道:“滚回船上去。”小妖们虽收了攻势,却沉默不语,不愿后退。
海鸣自船上一跃而下,跪在大岳丸身侧,冷声到:“少主,切不可心软。借道荒川北入京都势在必行,水路对我军而言最为便利,此乃其一。一旦进入京都,荒川便是唯一的退路,若荒川不可控,我军便是腹背受敌,此乃其二。若以荒川之水,掀滔天之势,吞没京都,可兵不血刃,一洗我铃鹿山之耻,此乃其三。荒川之主虽为旧识,却早已与京都势力纠缠不清,如今阻少主之路,绝不可留!”
“住嘴!”大岳丸看向海鸣,极力抑制住怒气,“带着你的人滚回船上去。”
海鸣仍固执的跪着,一动不动。久次良跟海鸣共事已久,自然知道他的心结所在,海鸣越是固执,只怕少主越是恼怒。他忙抢在少主动怒之前,强拖着海鸣回了鬼船。
“这便是你的打算?”荒川之主的声音冷的像寒冬的冰,扎的大岳丸心底寒气遍生。
03.铃鹿山之变
大岳丸一向是个肆意妄为惯了的,从不屑于解释,可如今却腹内焚火,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眼前之人看个清楚:“如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愿意听我几句实话。”
荒川之主抬眼扫视周围,压低声音:“长话短说。”
“嵯峨天皇轻信宝藏谣言,令武将坂上田村麻吕讨伐铃鹿山。铃鹿山所在一向不为人所知,这次却不知何处泄露了消息,竟让他摸到山脚下,与我正面对上。虽是个人类,委实有些能耐,加之我过于轻敌,让他逃拖。他战败之后,又集结了许多阴阳师卷土重来。我担心铃鹿山受战火牵连,另择了对战之处,又将大通连和小通连托付给铃鹿御前,借她之力,庇护铃鹿山。她是铃鹿山的守山之神,与我又是总角之交,我从不曾想到她会背叛。”大岳丸说到此处,眼尾泛红,“坂上田村麻吕以阴阳师拖住我,待我收到消息赶回铃鹿山之时,”他顿了顿,声音哽咽,“本不是秋日,可远远看着,铃鹿山满山满树竟如红叶一般。为逼问莫须有的宝藏,山中小妖已被屠戮殆尽,连灵智未开的都不曾放过。我怒极失控,欲大开杀戒,铃鹿御前却以我的两把剑为屏障,保下坂上田村麻吕,退回京都。此血海深仇,若不叫京都伏尸千里,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荒川之主不曾想内中尽有这样的阴私:“我只听说铃鹿御前倾心于坂上田村麻吕,你心有不甘,率部作乱,召来大军讨伐。铃鹿御前念及故交,数次为铃鹿山求情,才保住一干无辜生灵。可你不思悔过,又纠集部下,妄图挑起战事。原本我是不信的,可去信数封,如石沉大海。”
“你来过信?可我从未收到过。你如何送的信?”
“如同往日一般。”荒川之主抬手结印,一尾小小的青鱼从结界中生出,额上有个浅浅的渊字,”我将言灵化作青鱼,若是送信受阻,我当知道才是,可每封信都确确实实送达了才对。有谁能瞒住我截了信,难道是她?”
“除了铃鹿御前还能有谁,这言灵送信之法,当初还是她教与我们的!”大岳丸蓦然想起那个被血浸湿衣襟的神女,面目狰狞,她最后说了些什么来着。啊,是了,她说:“大岳丸,你不是看重铃鹿山么,我便要铃鹿山血流漂杵。你不是喜欢临渊么,我便要荒川生灵涂炭。你与他必定兵戎相见,你觉得荒川和你,他会选谁?我心悦你,你弃之如敝履,爱而不得之苦,我要让你感同身受!”
04.既定的命运
“临渊,是是非非我均已言明。”
“嗯,我懂。”
“你我一战,终不可免么?”
“是。”
“若只有你,没有这荒川的芸芸水族,你可愿。。。”
“我愿,且甘之如饴。”
“如此便好,我心亦然。”
两道身影从水底缠斗至空中,荒川仿佛感受到了愤怒,滔天的巨浪汹涌不止。暮霭沉沉,闪电一簇簇劈向巨浪深处,震耳的雷鸣吓的河底弱小的水族瘫软了双腿。
荒川之主从不离手的那把折扇早已化作利剑,裹着极寒的水汽,剑锋所到之处,刺的显明连的屏障微微开裂。大岳丸见他剑势逼人,便以攻为守,八尺琼勾玉引着雷电轰鸣,直直击向他。荒川之主稍稍退后,指尖一拧,层起的巨浪便一叠叠的挡在身前。见雷鸣破不开浪涌,大岳丸收了显明连的结界之力,反手召唤出无尽剑域,无数把凛冽的剑指向一处,破空而去。荒川之主自然感受到了剑气,他却撤了巨浪,弃了防守,黑色的妖气在他的身侧沸腾,渐渐凝出形态来,一尾巨大的青鱼游弋于空中,稍顷那青鱼便以迅猛之姿袭向大岳丸。
鬼船上的铃鹿山小妖和荒川底的水族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君以杀招对杀招,以命搏命。明明是至死方休之局,惊天动地之势,可从头到尾,那年轻鬼神的脸上都带着笑意,荒川之主也缓和着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不知情的人,只怕还以为是相好的少年切磋厮闹罢了。
一边是万剑穿心,一边是巨妖吞噬。
荒川之主靛青色的襟衣上已浸染血迹,可他依旧身子挺拔的站着。大岳丸仍同妖气所化的青鱼斗在一起,也是负伤累累,力有不逮。海鸣见大岳丸落了下风,又有些蠢蠢欲动。一旁的久次良立刻拦下他,低声道:“你还没看明白么?别掺和!少主不会有事。”
荒川之主强行咽下口中几将翻腾而出的鲜血,又深深的看了眼与青鱼纠缠在一起的少年,心中几番挣扎,半响才转身唤道:“藏了这么许久,还不出来么,金鱼姬?”
(未完待续)